沈灼眼裡的厲色陡然收回,他回頭看去,隻見阮梨清駐足在不遠處,安安靜靜的看着他。
她身上的衣服淩亂,也髒。
沈灼頓了下,手上力氣漸漸松開,将沈靜恒扔在了一旁,随即眨了下眼,才再次看向阮梨清。
黑夜被刺眼的車燈撕開,阮梨清臉上表情很淡,她看着沈灼向她走過來,腳步緩慢。
“怎麼過來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沈灼停在阮梨清面前,他垂眼看向阮梨清的臉,眉毛擰了下。
阮梨清嗓音很緊,說話的時候聲音又低又輕:“你打算弄死他,然後自己也跟着進去抵命?”
她說完,眸光掃向沈靜恒。
沈靜恒額頭上紅了一大片,正被兩個警員扶着坐好。
阮梨清看見那兩個警員不時朝沈灼打量過來,估計剛剛如果再一步,他們會把沈灼給塞進去和沈靜恒坐一起。
慢慢收回目光,阮梨清才轉身朝着沈灼的車走過去。
沈灼也跟在她身後慢吞吞往那邊走。
剛上車,一個警員就拿着本子過來:“我們這邊還有些筆錄,請問兩位現在方便配合嗎?”
阮梨清忍着心裡的疲憊正要點頭,就聽見沈灼說:“抱歉,她現在更需要休息,有什麼情況你們可以問我,或者明天早上我去警局。”
考慮到阮梨清才經曆了一場令人揪心的災難,那警員也沒說什麼,和沈灼約定好時間就離開。
車門一關,頓時将外面的嘈雜隔離開。
沈灼坐在駕駛座,彎腰替阮梨清系安全帶,他整個人都貼了過來,右手橫在阮梨清身前去夠她旁邊的安全帶。
他身上的那股木質調,絲絲縷縷的竄進阮梨清的鼻腔。
使得她緊繃了一晚上的神經松弛下來。
阮梨清閉着眼,任由沈灼動作。
直到安全帶扣好,她才倦憊出聲,“你沒問題嗎?”
沈灼一頓:“什麼?”
“你的腿。”阮梨清言簡意赅。
沈灼的腿還沒恢複完全,本來近期他都沒有開車上班,然而今天卻為了來這邊,自己開了那麼遠的車程。
再加上,剛剛又抱着阮梨清,所以難免有些用腿過度。
阮梨清問的時候,眼睫稍擡,她借着外面的燈,打量了下沈灼。
沈灼神色如常,他單手扶上方向盤,另一隻手拉開旁邊的儲物盒,從裡面拿出一瓶水遞給她:“冷水,别喝多了。”
阮梨清頓了下,才伸手接過,随即她發現手腕酸疼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她接水的時候,手腕有些發抖,差點沒接住。
不過她很快掩飾好,手上用了力,将那瓶水接過來。
然而剛拿到一半,瓶身又被一隻手握住,沈灼将水瓶從阮梨清手裡抽了回來,然後面不改色的擰開瓶蓋,又遞到她面前。
阮梨清讀懂她的意思,木了下,然後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
城中村的路不太好走,而且很窄,所以沈灼開的很慢。
周圍沒有路燈,全靠車燈照亮。
阮梨清窩在車座裡颠簸着,直到出了那片區域,上了高速,她才瞥着外面問沈灼:“讓你過來你就真的過來,萬一有危險呢?”
此時已經淩晨,高速公路上都沒什麼人,沈灼沉默片刻才說:“你在這,我不可能不過來。”
一直到回到沈灼家裡,阮梨清都沒有再說話。
這場突如其來的綁架事件幾乎持續到了半夜,他們到家的時候,已經淩晨兩點。
阮梨清緩了一路,身上已經沒有那麼軟。
她自己跟着沈灼上了樓,然後一言不發進了衛生間洗漱。
身上沾惹着的那些泥土和髒污,膈的她難受。
沈靜恒挨打的那些畫面,不停的在腦海裡重複着,清晰又深刻。
阮梨清感覺到一股難以抑制的窒息感,她撐在洗漱台旁邊大口的呼吸着,直到手掌心的刺痛傳來,那才慢慢喚回她的理智。
是那會在地上摩擦出來的傷口,掌心、手腕各有一大片。
其中還有不少沙粒和石子摩擦在皮肉之間。
剛剛洗澡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卻感覺皮膚一陣一陣的抽痛。
阮梨清忍不住皺緊了眉。
衛生間的門被擰開,沈灼站在門口,一眼就看見了她手上的傷。
他黝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她的掌心,阮梨清被他看的忍不住想要攥緊掌心。
然而卻聽到沈灼沒什麼語氣的說道:“洗漱好了就出來,馄饨要涼了。”
阮梨清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去買的馄饨,她出去的時候,溫度剛好。
沈灼去接了杯溫水過來放在桌上,嗓音淡淡:“吃完再包紮。”
阮梨清拿着勺子的手頓了下,然後她吸了口氣,緩聲道:“你剛剛去買的馄饨?”
蟹黃餡的,她聞得出來。
阮梨清嗯了聲,“運氣不錯,24小時營業的。”
“你吃了嗎?”阮梨清又問,“你直接就來找我了?”
“吃不下。”沈灼也沒瞞着她,他從茶幾上撿起一個煙盒,說道:“你先吃,我去抽根煙,等一會過來給你包紮。”
他說完。擡腿就要往陽台去。
卻在要跨出去的一瞬間,聽見阮梨清叫住他,“沈灼。”
他停下腳步看過去。
阮梨清一隻手拿着勺子,低眉看着馄饨,嗓音發啞:“謝謝。”
沈灼按在陽台推拉門上的手緊了下,他将視線又放在阮梨清的背影上,片刻後,眼睫垂下,喉結上下滾動着:“沒事就好。”
“其實我很怕,我在想你會不會來。”他話音落下,阮梨清就接着說:“我以為你不會來。”
沈灼看着她:“抱歉,讓你害怕……”
他的話被打斷,阮梨清突然轉過身來,坦然的看着他,“沈灼,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很開心,但是也很害怕。”
阮梨清說話的時候,臉上沒有多大情緒,隻是那雙眼睛,黑白分明,清晰的倒映着沈灼的身影。
劫後餘生的後怕感慢慢襲上來,阮梨清用手腕遮住自己的眼睛。
而下一秒,她的手被溫熱手掌包裹住。
沈灼輕柔的将她的手腕拿下,然後将阮梨清的腦袋按進自己懷裡。
他單手在阮梨清的脖子上慢慢撫摸着,似是在安慰一隻受驚的小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