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家沒有個突發事情,不過是晚一兩日置辦衣裳,怎就至于傳到您跟前來。”
“清婉,你可是手裡沒銀錢了?這公中份例都有定數,若是你需要,我便從體己裡撥出一些給你先用着。”
這意思就是她故意告狀來的,意指她窮酸,表面上倒是做的一副恩逾慈母的模樣。
林清婉聞言,輕聲一歎,一直斂着的眼皮微微擡起。
她福福身,“大舅母記挂,清婉知您近日繁忙,定因與宋家的親事愁的日夜難宿,怎能在勞煩您為我操心。”
李氏笑容一滞,臉上頓時有些火辣辣的。
每每提及與宋家的親事,都猶如一個耳光刮在臉上,時時提醒着她眼拙,識人不清。
王老夫人本想護着她,但見林清婉一開口就讓李氏變了臉色,便也不再言語,隻斜靠在軟榻上抿茶。
“這…表小姐,就算您因冬衣之事對夫人不滿,可自打表小姐入府,夫人待您還是不差得,您怎可…怎可拿話堵夫人。”
李嬷嬷聲音很低,眉眼低垂着打抱不平。
王老夫人一個眼色過去,餘嬷嬷立即走上前呵斥,“放肆,你一個下人,也敢在遠心堂造次,接口主子的話茬!”
李嬷嬷一驚,立即跪下告罪。
李氏僵着聲斥她,“老夫人面前,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還不滾下去。”
李嬷嬷連忙應聲,爬起身退下。
“是兒媳禦下不嚴,母親莫生氣,回去我定嚴加管教。”
王老夫人淡淡一笑,“她是你從母家帶來的身邊人,主仆情深,管教不管教的,老身也管不着。”
李氏慌忙起身,“母親這是什麼話,兒媳既嫁到王家,便是王家的人,所有一切也都是王家的,一個下人而已,母親自是能管的。”
王老夫人擺擺手,“行了,你坐下吧,不過一個奴才,老身還不放在眼裡。”
李氏笑着坐下,一掃之前病容,瞧着頗有精神,就是有些坐立不安。
“尋你來沒别的事,就是問問怎麼回事,冬日至,各家宴會也接憧而來,莫讓府上失了體面。”
李氏乖順點頭,“母親教訓的是,這事的确是兒媳的不是,還勞的母親操心。”
王老夫人點頭,“退婚一事,你也不必急在一時,如今平昌侯府剛落難,咱們便巴巴的去退親,相上未免太難看些。”
“等事情平息,再退也不遲。”
瞧人家有勢時,往上貼,如今人家落魄,又落井下石,此等小人嘴臉,着實令人不恥。
“母親!”李氏面帶難色,“這……不妥吧。”
“景胥眼瞅着要入朝,若是與這些叛國賊扯上關系,可是會連累前程的。”
屆時那些小官趨吉避兇,定會孤立景胥,這官途如何平順。
王老夫人冷哼一聲,“當初宋家這門親事,就是你一意孤行,拼着與胥哥兒離了情分,也要定下的,如今出事,又張口閉口為胥哥兒前程着想,你早幹什麼去了!”
“都說娶妻娶賢,夫妻舉案齊眉,相互扶持才能走的遠,若是兩兩相厭,還談何光耀門楣,你可知什麼叫,家不甯則萬事休。”
“眼皮淺薄至此,王家的門風早晚被你敗壞了去。”
李氏被訓的臊眉聳眼,心底卻不以為意,男女之情,都是妾室的立足之本,發妻,是兩個家族的結合,扶持夫婿才是正經。
“行了,你也不必嵩眉耷眼的心底做活,趕緊回吧。”
李氏讪讪起身,福身行禮後退下。
“都是些不省心的。”王老夫人歎口氣,回身看向林清婉,突然笑起來。
“你這丫頭,捅李氏的心窩子,倒是一捅一個準,她在你面前,最臊的就是選了宋家女這門親事。”
她一百個看不上林清婉,可末了選的人更是個不能沾的,心底豈會痛快。
“大舅母卻是不擠兌我,我也是不想得罪她的。”林清婉幽幽開口,有些無奈。
“我本以為要費一番口舌,不曾想外祖母給力,輕而易舉就給清婉做了主。”
王老夫人,“她最在意的,莫過于掌家之權,這次敲打過她,她定是不敢再在衣食住行上苛待你。”
“隻是這梁子怕是結下了,往後有的你煩,若是解決不了,就來尋我,不可像這次一般,自己忍着。”
“是。”林清婉福福身,“有外祖母撐腰,清婉自然不會讓自己受委屈。”
王老夫人伸手将她拉到身旁,神色認真,“你老實告訴我,你不曾添置冬衣,究竟是沒看上的,還是手裡沒銀錢用?”
“為何李氏同她身旁的嬷嬷屢次提起這話,你可是有什麼事情瞞着外祖母?”
林清婉看着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半晌後,才笑着搖頭。
“外祖母多慮,我自是有銀錢用的,林家雖敗落,可也沒到揭不開鍋的地步。”
“在府上我根本用不到銀子,出門還有二哥跟着付錢。”
“當真?”王老夫人再三詢問。
林清婉肯定的點點頭。
外祖母年歲已大,朝夕相處,她已能感覺到她時常力不從心,若将林家現況告知,隻會讓她老人家為阿母憂心。
“那就成,若是有什麼難處,你記得告知外祖母,不可自己撐着,還有這迎來送往的,也讓你大舅母去操辦,你一個閨閣女子,如何能懂這裡面的門道。”
“還有你的衣裙,明日一早就讓丫鬟去街上買一套,管它漂不漂亮,别凍傷了身子才是正經。”
林清婉扯扯嘴角,“清婉知曉,外祖母放心。”
……
又聊幾句,林清婉披上王老夫人的鶴氅,這才回錦繡閣。
餘嬷嬷将人送出門,折回偏廳後,又将從月禾那聽來的事情,一五一十複述于王老夫人,聽的王老夫人氣的直拍案幾。
“眼皮子淺的東西,虧她還是大戶出身,竟做下這等刻薄之事,實難登大雅之堂。”
“那丫頭,竟楞是一個字都不提,往後大雪的天,若沒有銀碳,她還不凍壞得身子。”
“餘嬷嬷,你明日一早便去尋宣氏,就說李氏病了,讓她過去芳華院那邊幫忙搭理幾日庶務。”
餘嬷嬷面帶難色,“老夫人,這……大夫人與二夫人一向不對付,會不會鬧起來?”
“鬧就鬧,讓宣氏去就是給她添堵的!”
“若是處理不當,她這管家權讓出去也可,省的丢人現眼。”
餘嬷嬷走上前給王老夫人輕撫後背,“老夫人别氣,明日老奴就去二房通知二夫人,有老奴盯着,不會讓表小姐遭罪的。”
……
出了錦繡閣,月禾與檸襄一路都笑逐顔開,很是高興。
“小姐,您太厲害了,幾句話就堵的大夫人面色潮紅,瞧着就解氣,以後咱們就多多提及宋家小姐,狠狠的氣大夫人。”
月禾笑道,“歸根究底,還是老夫人偏向咱們小姐,以往大小姐時常被三夫人磋磨,府中上下人盡皆知,老夫人都不曾理會過。”
林清婉聞言,扭頭看向月禾,“你可知道外祖母為何那般讨厭三房?”
月禾蹙起眉,“聽說是…老夫人與三房老爺的小娘不合,二人年輕時結了不小的仇,連帶老太爺對三房也冷淡疏離。”
“具體什麼原因,倒是不曾聽說過,府上那些老人諱莫如深,誰也不敢提。”
正妻與妾室,天生就是對頭,後宅的明槍暗箭,陰謀算計,從不比官場上少。
林清婉深深清楚,後宅的殺人不見皿有多可怕,外祖母能容忍王妍兮,可見也不是個刻薄的。
若非深仇大恨,她不會如此。
……
閑聊間回到錦繡閣,檸襄進門就去打熱水給林清婉淨面。
月禾給她解下披風詢問,“小姐,老夫人讓您明日買一套冬衣,咱們怎麼辦啊?”
她很不理解,小姐為何不把窘況告知老夫人知曉,老夫人也能幫襯一二。
“明日你出府逛一圈再回來就是,外祖母不會時時盯着咱們的,有了今日這事,想是公中明日就該有動靜了,再忍幾日就是。”
話落,檸襄也端着水盆進門,“小姐快來,趕緊洗洗手,暖暖,可别生了凍瘡。”
林清婉走過去,将手放進水盆裡,檸襄看着她紅通通的小手,紅着眼道。
“小姐,今夜風大,想是明日比今日還冷,不若您将奴婢的衣服穿在裡面,奴婢還有件不曾沾過身的新衣。”
“不可。”林清婉擦幹手上水漬上床,“明日各家夫人小姐都去,那些人可都精明着,若是不甚瞧出什麼,可要被人指着笑話。”
檸襄歎口氣,“那您又要受凍了。”
林清婉笑笑,還未開口,月禾走進來道,“小姐,程娘子回來了,有事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