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煜不知道他是怎麼看着周喜彌離開,又是怎麼回到不煩民宿,坐在窗邊撥開葉片望着慢慢陷入沉睡的喜歡民宿的。
他在想什麼?
他自己也搞不懂。
“……我老公等會就來接我……”
她說了不短的一句話,可能留在他腦袋裡的隻有這一句。
他怎麼會不知道結了婚就是法律認證的夫妻關系,叫一聲老公老婆再正常不過。
而且在現在這個快餐時代,有不少人剛認識一兩天,或者隻看到照片就能脫口而出老婆老公,漸漸地,這個稱謂早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意義,也沒那麼親近了。
所以他完全沒有必要生氣。
可他還是生氣。
即使他沒有立場,沒有資格,也沒有臉面,但他如果要生氣,周喜彌又能拿他怎樣?
反正她又看不到。
一股莫大的憂悶從他兇腔升起來,葉片顫顫巍巍一彈,遮住完整的視角,隻剩被割得細碎的月光和建築色塊。
深夜的綠川有不同于白天的美,人聲的寂靜和不知名小動物吱吱聲t交織在一塊,飄蕩在耳邊充滿了無限的有活力的想象。
多多少少能減輕一些蔣煜心中多餘的憂思。
但那也隻是短暫一會。
夜晚仿佛中了什麼魔咒,光一旦暗淡,多愁善感,孤獨和胡思亂想便如影随形攀登上來,讓人沒法逃脫。
蔣煜從前聲色犬馬,浪蕩人生沒怎麼讓它們得手過,可過上一段清閑,基本上快禁欲的日子,他的腦子裡面好像多了點别的東西。
比如一些不關乎利益的情緒。
蔣煜躺在床上,仔細理着有周喜彌過往的一切,發現大部分事情真如她說的那樣,他不是欺負她,就是惹她生氣,或者給她惹麻煩。
不回想還好,一回想蔣煜覺得自己是真的不幹人事啊。
難怪周喜彌在哪裡都開心,就在他身邊不開心。
這确實是他的錯。
蔣煜複盤以後認下錯誤,緊接着又控制不住地找出對方的錯誤,似乎還是想要找回一盤,以證明在這段關系中自己沒有完全錯誤。
但是難度很大。
蔣煜想了兩個小時都沒想到。
有時想到了一個她發脾氣的時刻,往前盤盤又發現還是自己惹的事。
想了兩個小時,周喜彌的錯誤一個都沒挑出來,自己的錯誤反而越挑越多。
蔣煜覺得不行,起身打開電腦,按照時間線一一列出有她錯誤嫌疑的線索,一條一條排除後隻剩下一條。
她說他并不愛她,隻不過是因為沒有徹底得到過她才念念不忘,做出無數件蠢事。
她錯了。
他才不是這種無聊的人,能做出這些事是因為愛。
就是因為愛。
準确的愛是什麼他不清楚,但他不管,他唯我獨尊慣了,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話是這麼說,可第二天天亮了,他依舊隻躲在葉片間偷窺照常迎客的喜歡民宿。
直到吳晨打電話過來,他才收拾好行李離開了綠川。
同一時間,周喜彌正在家裡猶豫着要不要跟許昀坦白見過蔣煜,躺在床上翹着二郎腿放空。
“發什麼呆?”許昀放下早餐過來,捏了捏她的臉,“還是在想誰?”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周喜彌的心一下懸了起來,心虛地瞄了一眼正在看果醬的許昀,嗯了一聲不敢說話。
“草莓醬還是藍莓醬?”
“我的月經很久沒來訪了。”
舉着兩瓶果醬的許昀被她的胡言亂語吓到,說的話也亂七八糟的。
“那我去看看醫生?”
周喜彌:“?”
“哦,不是。”許昀晃晃頭,“我的意思是,我帶你去看看醫生。”
周喜彌搖搖頭,捂着肚子躺在床上不動彈。
她沒轉行前因為吃得少,月經不調是常事,要不很久沒來,要不一個月來兩次,量都很少。
轉行後生活規律,吃得也有個人樣,她的月經逐漸調節過來,回到了一個月一次,時間也慢慢變得準時。
對于月經已經紊亂了五六年的周喜彌來說,月經能準時來是個好消息,所以她非常關注月經的到來。
前段時間忙,她一直沒注意這塊,直到剛剛她倒在床上被吓,反倒想起了這回事。
“月經不調而已,不用去看醫生,喝喝紅糖水和當歸水就行。”她踢踢他的屁股,“你去給我煮。”
許昀沒動,而是想起了什麼,緩緩扭頭看她。
“會不會是懷上了?”
“怎麼可能,我們每次不是……”
說到後面周喜彌突然噤聲,同樣緩緩轉動眼珠子看他。
他們好像不是每一次都是。
有一次月經期的前一天,她的激素完全操控了大腦,許昀剛到家,她就撲上去帶着他往床上走。
當時家裡明明還有套,她卻急到連這幾秒都不肯浪費,嚷着就快來月經了,沒事的,不會懷孕,再說就算懷孕了也沒關系,他們這個年紀生孩子不會被罵的。
完事的第二天,她的月經準時來了,不過量比較少。
她沒多想,看到那一抹紅以為應該沒中。
但現在看來……不一定了。
“不會吧?”
周喜彌不是沒有做好生孩子的準備,兩人早就商量過三十歲之前生,但這也太突然了,她有些緩不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們還是去趟醫院吧。”許昀迅速走到衣櫃換衣服,“這種事我們不能馬虎,不管懷沒懷上,還是去醫院看看放心點。”
周喜彌就這麼被許昀拎到了醫院做了一次檢查。
檢查結果對得起他們一路上提心吊膽,他們拿到顯示有胚芽着床迹象的檢查單時,心情複雜,面上沒有明顯的喜色。
坐在對面的醫生的嘴角見狀也耷拉下來,冷着臉問。
“這個孩子你們要還是不要?”
周喜彌又看了看檢查單,一臉懵地回頭問皺着眉頭的許昀。
“要嗎?”
許昀摸着她肩頭的手緊了緊,輕聲問她:“你要嗎?”
“……我不知道。”
周喜彌捏着檢查單犯起了老毛病,不敢做決定。
許昀沒有像往常那樣在她為難時替她做出決定,而是彎下腰對她說。
“喜喜,這個孩子我想要,但這個孩子不是我生的,要不要還是得看你的意思,如果你也想要的話就生,如果覺得還是太早了或者不想生,那我們就不要。”
許昀表完态,周喜彌反而覺得自己肩上的責任更重了,更加不敢做出選擇,一直重複查看檢查單的動作。
沒注意到身後的許昀一直緊緊盯着她的嘴,生怕她說出一個與他想法相悖的回答。
“不是,你們需要考慮這麼久嗎?”醫生拉上口罩,有些不耐煩道,“現在開始猶豫,之前滾到床上不戴避孕套的時候怎麼沒考慮過孩子要還是不要?”
“……”
醫生的話糙理不糙,把周喜彌和許昀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有些難堪。
周喜彌耳尖一紅,想想又覺得她說得很對。
不管是誰,隻要上床不戴套不就證明了要做媽媽爸爸嗎?
現在還猶豫什麼呢?
“我要!”
她将檢查單拍在桌面上,下定決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