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赈災之事有條不紊地安排下去後,陸昭霖這裡總算有了些空閑。
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後道:“好些日子沒有去給母後請安了,咱們往壽康宮去。”
也沒乘禦辇,帶着人往壽康宮步行而去。
從甘泉宮到壽康宮,會經過一處小花園。
如今園子裡花都謝了,樹也凋了,目之所及高高低低的都是“梨花”滿枝丫。
剛進園子,就聽到一陣琴聲傳來。聽聲音,彈的是《臨江仙》。
陸昭霖眉頭皺了皺,瞥了姚興德一眼。
姚興德心下一緊,暗想怕不是禦前有人眼皮子淺了,漏了消息出去,躬身道:“奴才這就讓人去查。”
陸昭霖沒說什麼,繼續帶着人往前走。
經過小花園的六角亭時,就看到一個身形纖弱的女子坐在裡面彈琴。從側後方看過去,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回到了幾年前,舌尖上的名字下一刹就要破口而出。
彈琴之人聽到禦駕的動靜,已經站起來,轉過身行禮,原來是董采女。
“嫔妾拜見陛下。”董采女盈盈下拜,身姿袅娜。
陸昭霖心下有些失望,又有些說不出的釋然。
萬壽節家宴上,他就知道董采女是要玩什麼把戲,也不知是誰提點了她。
可惜他不吃這一套。
不提玉昭儀本人還好好地在宮裡待着呢,他毫無必要給自己找個替身。
就算玉昭儀沒了,找替身這種事也讓他覺得惡心。
董采女心中惴惴,不知道陛下為何一直不叫起。
她的大腿酸極了,眼看着就要支撐不住,這才聽到天籁般的兩個字:“起吧。”
然後,陸昭霖問她:“模仿其他人,你不覺得累嗎?”
董采女沒料到他會如此開門見山,愣了一愣之後,矢口否認:“嫔妾并未模仿他人,不知陛下何出此言?”
陸昭霖嗤笑一聲,懶得再在這個話題上跟她糾纏。
打量了一眼她的身上,問:“你不冷麼?”
數九寒天,董采女卻隻穿了件單衣。陸昭霖看着,都覺得寒氣刺骨。
董采女心裡一喜,暗暗猜測,陛下這是不是在關心她?
面上卻隻是清淺地一笑,道:“本是冷的,可是嫔妾彈起琴來,就整個身心都投入進去,仿佛感知不到外界的寒暑了一般。”
陸昭霖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穿着這件衣服,在這兒彈滿一個時辰再回去吧。”
董采女愣住了,卻見陸昭霖轉頭囑咐姚興德:“留個人在這兒盯着她。”
然後,就頭也不回地往壽康宮去了。
壽康宮裡,此時熱鬧得很。
江詩熒本就是常客,恰逢芳昭容和甯嫔也一前一後地來給太後請安。
幾人坐在暖閣裡,邊一起剪窗花,邊聊一些家常。
剪窗花這種事,江詩熒還是第一次做。
說來也怪,她本也是個聰明靈透的性子,手也向來很巧。但是剪刀和紅紙拿在她手裡,偏偏就是不聽話。
太後本來是親自在教她,還打了包票一定把她教會。
此時看看她手邊一堆廢紙,道:“晴山,你來教阿熒吧。哀家認輸了,哀家是教不會她了。”
晴山笑着“諾”了一聲,湊到江詩熒身邊,耐心指點着她。
此時,甯嫔又剪好一張。
芳昭容湊過去一看,贊道:“呀,好一隻活靈活現的小狗兒。”
話音落下,太後也好奇極了,讓甯嫔上前兩步,仔細打量她手裡的紅紙。
江詩熒也湊過去,看了看甯嫔剪的小狗,又看看自己剪的不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歎氣道:“唉,我的手若是有甯嫔一半兒靈巧就好了。”
這話一出,廳裡衆人都笑了。
芳昭容道:“甯嫔妹妹快教教我,這小狗兒是怎麼剪的。津兒前些日子剛養了一直小京巴,愛得不行。我若是剪一隻小狗給他,他指定喜歡。”
芳昭容口中的津兒,就是她膝下的三皇子陸啟津,如今正好六歲。
甯嫔道:“别說三皇子了,浔兒這兩日也是開口閉口就是他三哥的小狗兒。”
聖母皇太後聞言笑道:“一隻小京巴罷了,浔兒喜歡的話,讓豹房給他也送一隻來就是。”
甯嫔道:“不是臣妾不願讓他養,實在是浔兒如今正是手上沒輕沒重的時候。臣妾就怕,他一不小心把小狗兒給拽疼了,再咬他一口。他實在喜歡,過兩年等他大些了再養也不是不行。”
太後點點頭,道:“你這個做母妃的,想的很是周到。”
說着話,甯嫔已經湊到芳昭容身邊,一步一步指點她該怎麼剪。
很快,芳昭容手底下的紅紙變成一隻可愛的小京巴。
芳昭容沖她作了一揖,道:“多謝甯師父指點了。”
甯嫔道:“芳姐姐這個徒兒很是聰慧,為師甚是欣慰。”
江詩熒歎了口氣,道:“唉,這整個廳裡,最不能讓師父感受到欣慰的怕是隻有我了。”
衆人聞言都笑出聲。
這時,就聽内監傳話,說陛下來了。
江詩熒趕緊放下紅紙和剪刀,站起身,快步往外走了兩步。
然後忽然意識到這是在壽康宮裡,于是硬生生止住腳步,行禮道:“阿熒見過陛下。”
陸昭霖都做好準備要擁她入懷了,手臂都已經往前伸出去了,此時正好扶她起來,道:“免禮。”
芳昭容和甯嫔對視一眼,也起身給他行禮,陸昭霖叫了起。
聖母皇太後笑道:“阿熒這是實在剪不下去了,可巧皇帝來了,趕緊就把剪刀和紅紙擱下了。”
廳内衆人又是笑成一團,江詩熒面帶紅暈道:“哎呀,太後娘娘不要揭穿阿熒嘛。”
陸昭霖不知道她們在說笑些什麼,但是看着這和樂的氛圍,隻覺得剛才在小花園裡的那點兒不愉瞬間就被陽光驅散了。
他拉着江詩熒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對着太後微微躬身:“兒子給母後請安。”
太後嗔怪地看他一眼:“皇帝這麼多禮做什麼,快來坐。”
太後坐在上首的軟榻,陸昭霖坐在軟榻的另一側,直接讓江詩熒挨着他坐下。
太後見此,眼睛裡都是笑意,問道:“前面的事兒都忙完了?”
陸昭霖道:“忙得差不多了。兒子不孝,這些日子都沒能來給您請安。”
太後道:“政事要緊。況且你不來,阿熒卻是日日都來的,芳昭容甯嫔她們這不是也在?哀家這壽康宮啊,可一點兒都不令人寂寞。”
陸昭霖道:“她們替兒子孝敬母後,兒子該賞她們才是。”
嘴上說着“她們”,他含笑的眼神卻隻落在江詩熒身上,眼睛裡仿佛看不到其他人一樣。
然後,他吩咐姚興德:“把前些日子剛進上來的碧玺珠子、還有貓眼石,給芳昭容、純昭媛、甯嫔宮裡各送去一匣。”
三人紛紛謝了賞。
陸昭霖問:“剛才在門外,就聽到這屋子裡全是笑聲,說什麼呢,這麼開心?”
太後道:“晴山快把阿熒剛剛剪的那些‘窗花’拿來,給皇帝瞧瞧。”
“哎呀。”江詩熒聞言,低頭看向地面,邊看邊說道:“這壽康宮的地上,怎麼也沒有一條縫兒呢,好讓阿熒進去躲一躲。”
話音落下,衆人又是大笑。
此時,晴山姑姑已經把江詩熒剛剛的剪紙“作品”都拿了過來。
陸昭霖接過來,放到膝上,然後一一拿起來看。他本來已經打定主意,不管阿熒剪成了什麼樣子,都得誇她兩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