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這是他家,如今這裡跟他一點關系沒有。
上京城分内外兩城,安安住的地方又是富貴榮華的極緻,這條可并排行駛三輛馬車的大道上僅有兩座跨度極大的宅子,安安不喜歡有鄰居,所以兩座宅子都是她的。
過兩年,她看後面的鄰居也會不順眼,一并包攬了前後兩條街四棟園林式宅院,每棟宅院建有不同的特色,被她分春夏秋冬招待不同的客人,是最最風雅的去處。
而這座梅林是他喜歡的去處,冬天安安就陪他住在這裡。
她會坐在暖亭裡發呆,會帶着小姐妹觀魚,也會帶着孩子們遊園。
康睿的手拂過粗壯的梅枝,這裡本是他的家。
康睿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驟然轉頭,看到林清遠走過來,他腰間挂着一條他再熟悉不過的東西。
康睿精神一墜,身體隐隐發顫,安安手拙,偏偏瘾大不自知,喜歡讓别人欣賞她的手藝,隻有極私密的人才能得到她的贈送。
他怎麼可以戴出來,他沒有審美的嗎!
康睿手指泛白,牙龈都要咬出皿來。明明隻有他不嫌棄她,林清遠怎麼可能——
康睿盡量看向一池冬景,平複自己的情緒,心情卻像結冰的水面,凍的他心肺寒涼。
“康兄,這一池冬景,是不是别有一番趣味?”
康睿連和友人答話的力氣都沒有:“冰天雪地的,不都是雪。”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諷刺,似乎對此沒有任何不同看法,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罷了。
林清遠隐約聽見了一點餘音,卻不在意,品性高潔的人哪裡都不缺:“康兄能來,讓寒舍蓬荜生輝啊。”
康睿盯着他腰間的絡子,連同自己的痛苦都被凍結在這冰天雪地裡,他突然生出一股決意,幾乎脫口而出:你配的上她嗎!你憑什麼跟她在一起,我才是她的相公!你不過是在城西歪打正着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罷了,如果不是因為此事,你現在不定在哪裡事事求人中!
“康兄?”
康睿不得不忍下所有,前途讓他不可能得罪林清遠。
想不到他有一天不能得罪一個上輩子這個時候連他衣角都碰不到t的人:“林大人擡愛了,林大人能邀請在下,才讓在下受寵若驚。”庶民不知道南地之事,在場的人卻都清楚。
林清遠想跟康睿聊聊齊王之事,剛要私下與他說兩句。
管家疾步而來,在林清遠耳邊說了什麼。
林清遠便客氣的失陪告辭:“來了多少人?”
“回老爺,幾位公子都來了。”
“知道了。”
康睿看着管家離開的身影,心裡如被捅了一個冰窟窿,這些人也都是他的!林清遠憑什麼用!
康睿心裡猛然一驚,這些人到底是誰的?
一個壓在心底多年,他極力想忽略的事實擺在眼前,這些人其實不是他的也不是林清遠的,而是安安的,安安有這些人的所屬權,誰娶了她,都能得到這些人的使用權,别說一場周到的宴請,就是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他們也能做的幹幹淨淨。
他說不靠着安安,說到底一些事情上,無形中他用的都是安安的資源,上輩子他升的快,除了本身的努力,也有他的家室原因,他有什麼資格說林清遠靠着姻親提升身份!
康睿落寞又不甘心,落寞這一切都是事實,不甘心,林清遠占據了屬于他的位置。
如果……如果……
嚴不渭、韓景善和林清遠有說有笑的進來,兩位世家公子裡聲名遠播的纨绔,章台走馬、卧柳眠花,風流韻事講三天三夜也講不完,是上京城首屈一指的人物。
隻是林清遠怎麼會和這種人熟悉?
本喧鬧的人們,因為他們的到來,拘謹起來,而且自诩清流的人,誰喜歡和這些纨绔子弟聚在一起。
何況他們未必看得起他們,這裡的人誰沒有從他們馬蹄下忍氣吞聲的走過,如今見到本尊,心裡别提多别扭了。
康睿也看到了這一幕,扭曲的心瞬間暢快,一邊是寒門小吏,一邊是高門纨绔勳貴,最是兩撥不能相容的人,林清遠這場升遷宴,可能要辦砸了。
康睿從登門以來,首次覺得園裡的空氣清新自然,再好不過。
嚴不渭的禮單已經送去了庫房,真心實意慶賀林小弟升遷:“這麼大的事不告訴兄長一聲,是不是看不起你嚴哥。”
林清遠神色依舊,不慌不忙:“哪裡,小弟怕兄長脫不開身。”
“我就是有天大的事,你升遷我能不來,你二舅哥呢,放個禮單這麼長時間,他不會把國公府搬空了吧。”
宋初傑搖着骨扇,披着狐裘姗姗來遲:“當着我老弟的面,說我什麼壞話呢?”
宋初傑的到來,讓園内的人們更是一靜,衆人對前兩位纨绔子弟還有所保留的話,對宋初傑幾乎深惡痛絕,強搶民女、一無是處、惡事做盡、死不足惜,若不是安國公和太後護着,早不知道被宗人府判死多少回了。
衆人頓時沒了遊園的興緻,有一些聚在一起,已經準備跟林清遠告辭。
康睿心情不錯的等着林清遠下不了台,底層清貴,這麼稱呼他們是給他們臉,其實就是一群無權無勢,也沒有門路的落魄官員,和出生勳貴、為所欲為、唯我獨尊的浪蕩世家子之間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就像上輩子後來的林清遠和上京城大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康睿幾乎要仰天長嘯,他就說有些人沒有本事卻坐到了不屬于他的位置上,早晚要翻車!
康睿等着看他翻車!
嚴不渭等人也看到了不遠處穿的亂七八糟的官員們,說他們是官員都給他們臉,不過是一群死讀書的窮書生,考取了一點點功名,他們就是做到了丞相入了内閣,不也是一代完事的主。
沒有丹書鐵券,更沒有世代俸祿,落魄的最快的就是他們。
何況這些人家裡還沒有出過丞相,有些人更是第一次為官,他們都懶得多看這些心比天高的落魄鬼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