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作不得假。
晉陽公主是經常呆在李世民身邊的人,是皿脈至親,深得李世民的疼愛,對于李世民的筆迹她很熟悉。
所以李豐滿願意相信晉陽公主的判斷,況且在這件事情上,劉英似乎也沒有撒謊扯騙的可能,聖旨是實物,既然讓晉陽公主看了,那就說明他不怕回到長安之後會露餡,除非他膽大包天,想要把晉陽公主永遠留在涪川不回去。
現在看來,劉英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就算他想要對晉陽公主不利,程懷弼也不會袖手旁觀。
經過這幾日的觀察與試探,李豐滿很明顯地發現,不管是在程懷弼那裡,還是在後來的裴裳那裡,他們對劉英的态度并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友好,如果不是劉英是攜旨而來,他們可能連理都會理他一下。
劉英并不能真正地指使得動他們。
所以,這段時日以來,劉英才會很少呆在李府,而是到外面與趙宣、範征這些本地的官吏打成一片,他這種類似于欽差的上使身份,在這些本地官吏的眼中,反而更好用一些。
吱啞!
劉英已經伸手打開了房門,站在門口處,目光向屋裡的四人掃過,最終落到了李豐滿的臉上。
“大哥,咱們該出去了。”晉陽公主走近了一些,小聲向李豐滿言道:“既然是父皇的意思,咱們依言遵循就好,我知道父皇其實一直都很疼大哥的,他絕不會對大哥不利。”
虎毒尚不食子,半年前李承乾發動政變形同謀逆造反,末了李世民都沒有舍得下死手,現在李承乾已然成了毫無威脅的庶民,更沒有做過什麼作奸犯科的無良舉動,李世民就更沒有道理來處置他。
李豐滿沒有說話,隻是輕點了點頭,事到如今,躲避已經無用,劉英、聖旨還有晉陽公主,以及外面烏壓壓一片的衙役官吏,已然将他逼到了死角,隻能照着他們之前預定好的劇本往前走。
“既然始終都要面對,那就不要再拖了,走吧!”
李豐滿率先邁步,與晉陽公主一同出了房門。
院子裡,已經有人擺好了桌案,留出了空地,似乎是要把這裡當成縣衙大堂,要當着衆人的面直接審理眼前的案子。
見劉英及晉陽公主出來,趙宣連忙躬身上前,先與晉陽公主見禮之後,正色向劉英禀道:“上使大人,一切都已準備妥當,您看是不是現在就開始審問嫌犯?”
從始至終,趙宣都沒有理會李豐滿,隻是在提到嫌犯這兩個字時,不自覺地瞄了李豐滿一眼。
很顯然,此刻在趙宣的眼中,李豐冒犯廢太子李承乾的事實已被認定,他已無須再對一個冒牌貨太過客氣。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劉英滿意點頭,道:“趙大人是本地府君,此案既然發生在趙大人的轄區,理應由趙大人親自主持審理。”
“下官?”趙宣的面色微變,沒想到事到臨頭的時候,劉英竟然要他給推到前台。
“這怕是有些不妥吧?”趙宣輕聲推脫道:“上使大人是聖上親指的欽差,有您在這裡,哪輪得到下官一個區區的七品縣令出頭?況且此案事關皇室皿脈,關聯重大,下官怕是擔待不起,下官覺得,還是由上使大人親自審理為好。”
趙宣本能地往後退縮。
不管怎麼說,這件案子都事關廢太子,讓他從旁邊協助可以,當出頭鳥主持此案那是萬萬不能。
“趙大人,你這是想要害咱家嗎?!”劉英的面色一冷,怒斥道:“咱家是内侍,你覺得咱家适合坐在主審的位置上審理此案嗎?”
趙宣一怔,他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内侍不得幹政,不管是朝中的事務,還是地方的權柄,内侍都不得幹涉,要避嫌。否則的話那就是犯避諱的大事,宮中若是認真追究起來,掉腦袋都有可能。
劉英這個鍋甩得很幹脆,愣是讓趙宣再沒有一點兒反駁的理由,他不由将目光瞄向了程懷弼,這裡除了劉英之外,就數程懷弼的官銜最高,結果程懷弼一扭頭,根本不甩他,趙宣的心中一片哇涼。回頭又看了一眼身後的同僚,不管是縣丞範征還是主薄陳得文,全都吓得退後了一步,不敢與趙宣的目光對侍。
很顯然,大家都不是傻子,沒有人願意背這個鍋。
而他趙宣,身為涪川縣令,背鍋的優勢得天獨厚,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就算他心中再怎麼抗拒,也已沒有推托的理由。
刀已經架在了脖子上,不做也得做了。
“趙大人,大家都在等着你呢,請吧!”劉英出聲催促。
趙宣哆嗦了一下,心中暗罵了一句MMP,然後一咬牙一跺腳,大步走到臨時支起的主審桌案前坐下。
審案子的流程,趙宣早已是輕車熟路,但是審理帶着皇室皿脈的案子,趙宣還是頭一次。
旁邊不止有皇上派來的欽差上使,更有一位深得聖上寵愛的晉陽公主殿下,有将軍,有禁衛,場面大得一批,趙宣的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把嫌犯李豐,帶上堂來!”
鴨子已經上架,下是下不來了,趙宣猛地擡手一拍桌案,為廢太子被人冒充一案拉開了序幕。
審理的過程很簡單,嫌犯上堂,人證物證輪番轟炸,這麼多事實擺在眼前,就算是嫌犯沒有親口承認,趙宣也能輕松定了李豐滿的罪。
半個時辰之後,所有的證據全都呈獻,甚至連在後院扒出來的那具腐爛得隻剩下骸骨的屍體都被搬了過來。
趙宣一拍驚堂木,高聲向李豐滿喝問道:“現在人證物證俱在,無一不批評你就是那冒名頂替廢太子李承乾之人,嫌犯李豐,你可認罪?!”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李豐滿的身上。
李豐滿站在人群的正當中,并沒有急着認罪,而是扭頭環視了一下圍成了一圈的衆人,目光似在搜尋着什麼。
剛剛還在院中的大丫頭二丫頭三丫頭四丫頭及李弈全都不見了蹤影,想來是被劉英提前派人給支走了,否則的話,憑着幾個丫頭的性子,肯定會跑出來為他這個阿爹抱不平。
李壺、李礫、錢小貴等一幹得力的護衛男丁,此刻都被人五花大綁,已然指望不上。
他身邊的人,此刻就隻有老富貴兒、根福,還有府中的一衆婦孺還算自由,沒有繩索加身,不過也都被拿着刀兵的差役給牢牢看住。
表面上看來,局勢似乎都已在劉英的掌控之中,就算是李豐滿不張口承認,他們也能強行把這個罪犯的帽子戴在他的頭上。
“好吧,我承認,我确實不是廢太子!”李豐滿開口言道:“李豐這個名字亦是化名,我的本名叫李豐滿,原是個廚子,因為與廢太子李承乾長得有些相像,所以才在廢太子病逝之後,被李府的管家老富貴兒找來冒名頂替,目的是為了安撫幾個孩子,是出自一片好心。”
“我并沒有貪圖什麼,而且一個廢太子的身份也沒有什麼好貪圖的地方,我來的時候,李府甚至都已經窮到連飯都吃不起的地步……”
李豐滿開始實話實說,完全本色出演,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了壓抑在自己心中許久的秘密,他的心神一陣輕松,說實話的感覺,真爽。
“啪!”趙宣一拍桌案,高聲道:“夠了!既然你對自己的作為供認不誨,那就簽字畫押吧!”
這時,早有記錄供詞的刑名書吏拿着紙筆走了過來,李豐滿提筆一揮,簽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後,書吏躬身将供詞呈到案前供趙宣過目。
“下面,本官宣判!”趙宣掃了一眼供詞記錄,确認無誤之後,再次一拍驚堂木,高聲道:“嫌犯李豐滿,冒充皇室皿脈,證據确鑿,且其本人也供認不誨,本官依律裁決,判其死刑,暫時收押縣牢,待本官将此事上報刑部複審無誤之後,秋後問斬!”
依照唐律,對于死刑犯的判定,并不是一官一言而定,而是要層層上報,反複确定罪名之後,最終由刑部甚至是皇帝下達最終的決定。
所以,趙宣雖然判了李豐滿死刑,但是想要真的砍了他的腦袋,卻還要再等上幾個月的複查時間。
“趙大人!”這個時候,一直坐在趙宣身側始終沒有說話的劉英突然小聲向趙宣說道:“皇上曾經說過,此事關系着皇家的顔面,要特事特辦,若是李豐滿的罪責确認無誤,就不必再多作耽擱,可判斬立決!”
“斬立決?!”趙宣的身形一震,有點兒不可思議地扭頭看了劉英一眼,“上使大人,這麼做怕是有些不妥吧?”
劉英雙眼一眯,冷聲道:“這可是聖上的旨意,怎麼,趙大人這是想要抗旨不尊嗎?”
“下官不敢!”趙宣的頭上一滴冷汗滑過,他站起身來,沖着劉英躬身一禮,退到一旁邊,顫聲道:“下官隻是覺得,既是聖上的旨意,還是由上使大人您親自來公布最為妥帖,下官膽子小,不敢逾越!”
關鍵的時候,趙宣還是萎了。
他有一種被人給當成了替罪羊的感覺,很不好。所以,哪怕是冒着得罪劉英這個上使的風險,這個鍋他也堅決不背。
劉英再牛批也隻不過是一個内侍而已,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他趙宣也不是那種不有背影的軟蛋,任誰都能拿捏。
但是斬立決這個鍋,他實在是背不起,一個弄不好,不止他的這個小縣令做不穩當,甚至還會影響到他老子的前程,不得不慎。
“沒用的東西!一邊兒去!”
劉英狠瞪了趙宣一眼,一甩衣袖,直接站起身來,陰冷的目光掃過李豐滿,高聲向在場的衆人宣布道:“聖上有言,皇室皿脈不容有污,若假冒廢太子之事證據确鑿,一經查實,可不經刑部,直接判其斬立決,就地正法,以正視聽!”
“現在,既然嫌犯已經親口認罪,且證據确鑿,當可依聖上的旨意行事。”劉英突然高聲向左右的差役下令道:“來人啊,将犯人李豐滿縛住手腳,就地正法!”
劉英一聲令下,讓在場的衆人全都面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