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确定他是真的失憶了嗎?還是說,真如外間所傳,承乾在那個時候就已溺死,現在這個,隻不過是下人們找來的替身而已?”
李世民終歸還是問了出來,不過沒有扯上輕寒那幾個丫頭,而是把由頭全都歸結到了老富貴兒等人的身上。
王朝的身子一顫,啪的一下就跪倒在地上,“皇上可是不信微臣,覺得微臣也參與了其中,與老富貴兒等人在一同蒙蔽聖上?”
王朝後背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來,他知道,皇帝已經起了疑心,這件事情若是不及時解釋清楚,日後必然會是一樁大禍,他王朝也絕對脫不了幹系。
“朕若是不信任你,當初也就不會派你前動黔州護衛那個逆子了。”李世民低頭看着王朝,淡聲道:“起來吧,朕隻是想要向你再确認一下,現在的李豐,到底有無問題!”
王朝并沒有因為李世民輕松的證據而有任何放松,渾身的肌肉緊繃,心跳都比平時加快了幾分,他心裡很明白,接下來的話能不能讓李世民相信,直接關系着他接下來的命運。
都快那個該死的廢太子,失憶就失憶好了,特麼還整出了這麼多的幺蛾子,弄到最後還得老子來給他擦屁股!
王朝的心裡一陣埋怨,别人甩的鍋,憑什麼讓他來背,這不公平。
感覺到皇帝的目光越來越淩厲,盯得他頭皮都想要炸裂,王朝趕緊站起身來,恭聲回道:“微臣願以性命擔保,廢太子還是那個廢太子,隻是失去了記憶,更換了秉性,看上去更像是另外一個。”
“但無論他再怎麼變,他的身體,他體内的皿脈卻怎麼也改變不了。皇上,這個李豐,他的身上流淌着的是皇上的皿,這一點兒毋庸置疑!”
王朝的話說得極為堅定,這個時候他若是再敢有一絲猶豫,那絕對是在找死。
趙德全在旁邊聽得後背都有些發涼,他也感覺到了此間所隐藏着的種種危機,事關皇家皿脈,非同兒戲,若是稍有一點兒應對不當,不止是王朝,他趙德全估計也跑不了。
李世民仍是有些猶疑,“真是如此?可是這前後的變化與反差,實在是太大了些,大得連朕都不太敢相信這是真的。”
“皇上!”沒等王朝再解釋什麼,趙德全突然插聲言道:“微臣倒是覺得,正是因為這前後的反差實在是太過巨大,反而更能證明中山郡王的真實身份!”
“皇上您想,若是真有人想要假冒中山郡王,又有中山郡王府上的管家同謀,他們完全有那個能力可以僞裝得更像,甚至不露一絲破綻。
但是實際的情況卻是,自從中山郡王失憶之後,就性格大變,甚至還鬧得滿城皆知,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如果是假,他們這麼是為了圖什麼?難道他們會不知道,假冒皇室皿脈是要被殺頭的大罪嗎?這世上,難道真有這麼想要找死的人?”
李世民皺頭一皺,坐在那裡久久不語,不過面上的神情卻随着時間的推移緩緩放松了下來。
見此情形,王朝不由長松了口氣,果然,趙德全這家夥的嘴巴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用,這次同他一起過來,絕對是他回到長安之後所做出的最明知的選擇。
一句話,抵得上王朝的數句解釋,更是暫時解去了皇上心中的疑慮。
“皇上。”王朝輕聲道:“其實微臣也很疑惑中山郡王前後的巨大變化。為此,微臣還曾請教過那位醫術超群的孫思邈孫道長。”
李世民不由擡頭向王朝看來,示意王朝繼續說下去。
王朝精神一振,接聲道:“孫道長說,人的頭顱是靈魂所聚之地,最是複雜難測。有的人數十載混沌于世,卻能一朝悟道,一飛沖天。有的人自幼聰慧異常,長大之後卻會泯然于衆,重歸混沌。”
“更有人,一夢醒來,七竅全開,煉達于世,成為人中之龍。甚至還有人,生而知之,很多東西不學而自知,未見而知其來由,能先知先覺,預測未來之事。”
說到這裡,王朝的聲音一頓,不再繼續往下說了,當日孫思邈就是如此,裝神弄鬼的說了這麼一大段,卻連李豐的名字都沒提,可是王朝卻已是聽得心神皆畏,自己就把這些神異之事全都安到了廢太子的身上。
廢太子失憶前後的轉變,豈不正是如此,一朝開竅,一鳴驚人,讓所有之前認識他的人全都為之恻目。
“生而知之太過玄妙,世間少有。”李世民眯着眼睛,深看了王朝一眼,“不過這開竅頓悟之事,卻是多有耳聞,史書上也多有載。王卿的意思是,承乾他這是開竅了?”
王朝坦言:“臣就是這個意思!”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解釋能更好的說明李豐失憶前後的轉變?
李世民輕點了點頭,事到如今,也隻能去這麼想了。
不管怎麼說,隻要他還是自己的兒子就好。
至于開竅不開竅,李世民反倒是沒有那般在意,他看重的是皇家的皿脈是否純正。
不過開竅了固然是好事,沒有誰喜歡蠢笨的孩子,現在的李豐就很不錯。
“坐吧!”
李世民沖二人擺了擺手,賜下座位。王趙二人的心這才算是徹底安穩下來,最兇險的這一關,終是度過去了。
“你的職責就是護衛承乾的安全,他現在既被押送至長安,你随着歸來不算是違旨不遵。”李世民掃了王朝一眼,一句話就給他不奉旨歸來的事情定了性,不予追究。
王朝連忙躬身謝恩,知道這一次終于徹底地要跟黔州說再見了,隻可惜那張寡婦,死活都不願随他回來,否則的話那就更美了。
“以後就留在宮裡吧。”李世民繼續言道:“承乾已死,現在的李豐隻是一介平民,暗衛不宜再留在他的身邊,徒惹别人猜疑。”
王朝繼續低頭謝恩,之後輕聲言道:“皇上,中山……嗯,那李豐雖然是一介平民,但是中山郡王留下的那幾個小郡主卻身份尊貴,仍然需要有人護衛,微臣想要讨旨,以後就跟在輕寒小郡主的身邊,請皇上恩準。”
李世民眉頭一挑,沉吟了片刻,輕輕點頭。
強扭的瓜不甜,當初之所以會将王朝打發到黔州去,除了是因為李世民的刻意安排外,王朝的性子活脫,不想再拘束于宮中也是一個很大的原因。
隻是李世民沒想到的是,王朝這次所用的借口竟是輕寒那幾個丫頭。
難道這厮已然看出朕事後還會将這幾個丫頭歸還到李豐的身邊,這其實是一條曲線救國之策?
李世民的心裡有些酸,貌似他最看重的一個護衛,已然對他離心離德,巴巴地惦記上了他的廢物兒子。
那個逆子到底何德何能,竟能讓王朝這樣的刺頭歸心?
擡頭瞄了眼皇上的表情,趙德全就知道皇上肯定是誤會什麼了,王朝這厮是什麼秉性他太了解了,毛的歸心,他不過就是受不了宮内的約束,想要提前退休養老罷了。
跟着幾個不起眼的皇孫皇孫女,平時屁事沒有,想曬太陽曬太陽,想喝花酒喝花酒,若不是舍不得這個暗衛大統領的位置,趙德全也都想這樣去潇灑潇灑。
“行吧,人各有志。你既然有此想法,朕也不多強求。”李世民點頭應允,“過幾日待李豐的案子了結,朕便會将輕寒他們幾個重新交還給李豐來撫養,以後你就跟着他們好生護衛着就好。”
王朝直接懵逼。
為什麼啊?對外不是已經承認沒有皿緣關系了嗎,按道理來講,不是應該另外開門建府,與李豐這個人撇清關系嗎?
皇上,你這做不是明着告訴天下人這裡面有貓膩嗎?
“皇上,這怕是有些不妥吧?”趙德全替王朝問了出來,“李豐雖然确實是中山郡王不錯,可是名義上中山郡王已薨,他現在與幾位小郡主并無任何皿緣上的關系,若是還讓他來繼續撫養,難免會惹人猜疑。”
李世民不以為意,“朕到時會下旨,讓幾個孩子拜李豐為義父,同時着令他們在李豐所辦的承德幼兒園讀書識字。”
“到時候,不止輕寒、思語她們,皇家的子孫,但凡到了開蒙的年紀,朕都會将他們送到承德幼兒園啟蒙識字。”
一篇《三字經》與一篇《弟子規》,已然讓李豐及他的承德幼兒園名滿天下,而最後又傳出的一篇《聲律啟蒙》更是讓世人見識到了李豐對于幼兒啟蒙教育的專業程度。
李世民重視皇家子孫的開蒙教育,把他們送到承德幼兒園這種新型的幼兒學堂,在情理上也說得過去。
一時間,不管是趙德全還是王朝,全都意識到,李豐的承德幼兒園,雖然還沒有在長安城裡正式創辦起來,但是卻已然有了飛騰九天之勢。
皇上這是要借機為李豐揚名啊。
爹當到了這個份上,也是夠辛苦了,心操得稀碎。
這時候,李世民在趙德全與王朝的眼中已然不僅僅是皇帝,更是一位擔心兒子為兒子謀劃未來前程的父親。
嘴上雖然一口一個逆子的叫着,對他的生死也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但是心裡面卻還是一直都惦念着的。
王朝一臉地悲催,沒想到他繞來繞去的,竟然又繞回了原處,還是要守在李豐那厮的身邊。
造孽喲!
老子隻是想要過點兒輕松惬意的小日子,有錯麼,怎麼就這麼難呢?
李世民看了看窗面的天色,夜幕已然落下,天地一片昏暗。
今天是陰天,空中無星月,除了挂在檐角的燈籠散出的微光外,整個夜空都是黑隆隆的一片。
李世民将外面守候的内侍喚來,低聲沖其吩咐了兩句,内侍領命躬身退出。
“兩位愛卿,陪朕出去走走!”
李世民站起身來,擡步向外,趙德全與王朝連忙起身,随後跟上。
從太極殿,一路走到大極宮的宮門處,王朝與趙德全看到那裡停了一輛普通的二轅馬車,馬車旁邊有剛剛被李世民打發出去的内侍躬身站立。
見到李世民三人趕至,内侍連忙上前見禮,低聲在李世民的耳邊耳語幾句,之後便被李世民擺手給打發了下去。
“你們二人可有誰會駕車?”李世民回頭看了趙、王二人,輕聲詢問在。
王朝聳肩搖頭,有趙德全在,他才不露這個頭。
見他這個樣子,趙德全苦笑一聲,到底誰特麼才是暗衛的大統領,這種趕馬車的活不都應該是小弟去做嗎?
“皇上,還是讓微臣來吧,早年在軍中的時候,微臣駕過這種馬車。”
趙德全還是站了出來,狠瞪了王朝一眼之後,乖乖地坐在了車轅的前面,手中握起了插上車轅把手上的馬鞭。
王朝得意一笑,躬身請李世民上車:“皇上,您先請!”
上了馬車,王朝的目光在車廂中微微一掃,一個食盒,一兜衣服躍入他的眼睑。
“皇上,咱們這是……”
李世民瞥了他一眼,淡聲吩咐道:“換上包裡的衣服,随朕去一趟大理寺。”
王朝瞬時恍然。
皇上這是要微服出訪,去大理寺監探望廢太子。
隻是這樣又換衣服又換馬車的,明顯是不想讓外人知曉,秘會,還是皇上想要親自去驗證一下,李豐是不是真的連他這個親爹都不認識了?
在李世民的注視下,王朝二話不說就開始從包裹裡掏衣服,三下五除二地給自己套上一身,同時還不望給趕車的趙德全遞出去一身。
李世民也是一樣,三人全部都換成了絲制常服,除非是認識他們的人,否則根本就辨不出他們的身份。
“出發!”
随着李世民一聲令下,趙德全悲催地在前面揮起了馬鞭,馬車緩緩而動,由慢及快,過程很是平穩,看得出,這位暗衛大統領趕車的水平,确實很不錯。
趙德全手中有自由出自宮城的令牌,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地就出了宮門,直接奔向大理寺所在的方向。
馬車裡,李世民直身而坐,淡看着王朝,輕聲道:“一會兒見到承乾,你不要亂講話,一切聽從朕的安排。”
王朝低眉順眼地無語點頭,不就是裝啞吧麼,這業務他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