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王朱權,朱元璋第十七子。其人雖年輕,為人處事卻極為老道。史稱燕王善戰,甯王善謀是也。
但是,朱權這幾天卻遇着了一件想不明白的事情。
自四哥家那個隻比他小兩歲的侄兒離府三日,他都沒想明白侄兒來拜見自己的目的何在。
見甯府護衛千戶祝鑒前來,朱權問道:“确實隻有他們三人?城外沒有伏兵?”
祝鑒滿面塵色,顯是外出剛歸,說道:“禀殿下,我等在城外二十裡範圍内細細探過,确無伏兵。”
朱權皺眉道:“這就奇了怪哉。”
祝鑒想了想,小心翼翼說道:“殿下,或許高陽郡王真是路過大甯?”
朱權沒有回答,揮手讓祝鑒下去,自己則要好好想一些問題。
諸王之中,朱權最服四哥燕王,但眼前讓他最為頭疼的也是燕王。
作為大甯邊王,朱權身上戊邊的重任人所共知,非特别之事決然不能輕離封地。但數月之前,朝廷竟然來旨讓其回京師,這便顯得有些異常。
雖然京師那個侄兒也很年輕,但他到底是皇上,斷然不會任意胡為。那麼,這個異常顯然有着必然而隐晦的内在原因。
朱權心中産生一絲警惕的同時,根據各方面消息判斷,分析出這個異常應該多半是對沖着四哥燕王而來。
畢竟,北平都指揮使司的官将變化,周邊軍隊的調動等消息,對于朱權來說已不是秘密。
直至半月前,朱權終是肯定目前一切變化都是針對燕王,因為京師侄兒見其不肯回去,便令其将泰甯、朵顔、福餘三衛精良騎兵調回大甯。
去年底周王被削,今年四月湘、齊、代、岷四王被削,尤其是湘王慘死,讓朱權兔死狐悲。既對京師那個侄兒生出些許忌憚,也生出難以明言的恨意。
所以,他不會按照聖旨的意思回京師,但也不能完全無視那個侄兒的意願,所以還是将泰甯三衛的近三萬精騎調回大甯。
不過如此一來,北平周邊的形勢卻更加不妙。再怎麼樂觀地看,其已經不可避免地陷入重兵圍迫之中。
對于那個比自己大十九歲的四哥燕王,朱權知道他絕對不會坐以待斃,必然會采取相應的應對之策。
但他能夠怎麼應對?畢竟,京師那個侄兒已然是皇上。
或許,燕王也隻能像自己這樣應對?
朱權想了想,搖頭否定,因為他再次想起了朱高煦。
在此非常之期,朱高煦前來拜望自己,應當不會是他自己說的那般隻是路過,但自己卻沒有任何憑據去證實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朱權暗自歎了口氣,想着無論四哥如何應對,隻求别把自己牽連進去。
…………
豁阿哈屯一怔,然後看向阿劄失裡。後者哈哈大笑,道:“男人的事情,你們女人就别管了。郡王安達既然說了請我們去北平作客,那我們便一定會去的。不過,今日肯定去不了,安達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
朱高煦亦是哈哈大笑,與阿劄失裡二人觸杯而飲。
豁阿哈屯不是很明白,但很聰明的沒有再問。她知道無論什麼事情,隻要發生高陽郡王身上,都不會讓人感覺奇怪。就如當年戰勝額勒伯克一樣,以千騎對兩千騎,還勝得那樣風輕雲淡。
未時,朱高煦辭别阿劄失裡,出了軍營後,看似散漫地走向營外那片荒蕪的草地。在草地的深處,他見着了十五神甲中的三弟敬風和四弟江破。
二人并沒有穿着燕王府的護衛甲衫,而是穿着北邊最普通的褐色短衫,看着既像是行商,也像是小販。
朱高煦臉上再不是一幅笑吟吟地表情,而是非常嚴肅,說道:“泰甯三衛沒有問題,大甯都指揮使司和甯王府護衛的情形如何?”
敬風亦是一臉嚴肅,道:“都指揮使司房寬是個問題。不過,他下面的那些個同知、佥事已盡數收下我們的好處。”
江破道:“甯府護衛問題也不大,不過千戶祝鑒這兩日一直率兵在城外遊弋,應該是甯王疑心我們埋了兵。大哥,我們是否再緩兩日?”
朱高煦似笑非笑,道:“沒有時間了。現在雖然沒有十足把握,但已有八成。”忽地又一臉嚴肅,道:“三弟,你去通知五弟,四弟去通知二弟,酉時動手。”
…………
大甯城北三十餘裡有條人迹罕至的山溝,名為黃皮子溝。
黃皮子溝古木參天,溝口僅數十步寬,裡面橫距則有數百步之遙,而縱深更達十數裡。
溝口蹲着一個樵夫,正在眯眼打盹,似乎是累極而歇。但當南面天空出現一隻并不算太明顯的鷹形黑點後,他卻突然睜開了眼。細細看了片刻,他轉頭吹出一聲長長的口哨。
不多時,溝内有序地湧出一隊人馬,完全走出溝口後,竟有一千五百餘騎。
那位樵夫早已騎上了馬,走在隊伍前列。隻是與先前相比,他的精神氣完全發生了變化,不再是一個樵夫,而是一個戰士。
十五神甲之南江浪。
南江浪身側是十五神甲之萬中有、姚直、謙一挂、雪山濟。
十三弟雪山濟臉上滿是興奮,低聲說道:“五哥,大哥不在的時候能不能讓我當雁頭?也讓我嘗嘗一馬當先的滋味嘛。”
南江浪笑道:“十三弟,你應該問十四、十五弟不在的時候,你能不能當雁尾。”
萬中有、姚直等人哈哈一笑。
雪山濟有些臉紅,噘嘴道:“早知道這樣,我就該留在燕山,那樣我還能當個老大。”
萬中有瞪直了眼:“哇哇哇,十三弟,我還真沒發現你有這般野心,竟然想替了大哥?”
雪山濟傻了眼,趕緊讪笑道:“七哥,你就别取笑我了,什麼替了大哥啊,這話能亂說嗎?若是被師父他老人家聽見,那還不得扒了我的皮?”
謙一挂點頭道:“這話沒錯,每次見着師父,他老人家都要強調,出了師門大哥便是宗主,大哥說的話就是他老人家說的話。十三弟再怎麼調皮,他也不敢存了這種心思。”
雪山濟嘿嘿笑道:“還是十哥理解我。”
行了十數裡,迎頭馳來一騎,正是敬風。
敬風與南江浪等人彙合,說道:“大哥說酉時動手,所以我們要加快速度。一會至大甯城外,我與五弟、十三弟走左側,七弟、九弟、十弟走右側,分兩邊包抄。”
…………
大甯城地處北陲,城中不僅有漢人,還有許多外族民商。近幾日更是因泰甯三衛數萬兵至,整個城中顯得有些人滿為患。
是以,城中多出數百樵夫、藥材商、皮毛販等,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個漢服男子在城中閑逛,見一皮毛販手中還有兩張狼皮,便上前詢了價,然後二話不說便買了過來。
皮毛販很是高興,見着樵夫也要點點頭,看着藥材商也要打打招呼,似乎在顯擺自己的生意不錯。
或許是受到了皮毛販的刺激,那些沒有賣光身邊貨物商人樵夫有些郁悶地向城門走去。畢竟天時不早了,待明日再進城碰運氣吧。
剛出城門,趕巧來了支數十馬匹的商隊,大聲吆喝着返空回南方,不論什麼貨物都收。于是,圍上前去的各種商人越來越多,都想着把自己馬背上托着的貨物賣出去。
這種場景在大甯時有發生,所以從甯王府出來的祝鑒起先并未在意。但無意一瞟後,他看見了一個手拿兩張狼皮的年輕男子,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因為他記得,那男子正是随高陽郡王一起來到大甯的兩名侍衛之一。
略略想過,祝鑒大步向城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