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鬧劇之後,陳安與陳月皆換上了新衣裳。
二人斂衽坐在陳安卧室内的太師椅上,身旁的幾案上擺放着茶、點心、水果。
茶,是新收上來的秋白露;點心是唐朝達官顯貴人家最常見的水晶龍鳳糕、玉露團等糕點;水果則是不算罕見的雪梨,柿子……
背着這古靈精怪的小丫頭溜達了那麼久,早就累壞的陳安毫不客氣地拿了一塊水晶龍鳳糕,咬了一口,真他娘的甜。來到大唐也有些時日了,他發現這唐朝的富貴人家好像都比較喜歡吃這類甜食糕點。
陳安不禁又咬了幾口,嘴裡咀嚼着,含糊不清,說道,“這味道真不錯……月兒你不嘗嘗?”
陳月望着陳安囫囵吞棗的吃相,忍不住取笑道:“慢點吃,跟個餓死鬼似的。若是被那些下人瞧見,還以為是個幾天沒吃飯的窮乞丐,冒充他們的郎君呢?”
陳安一聽,心中大駭。他心想莫非這陳月看出了什麼?
可是瞧她說話時的神情,完全是取笑他的模樣,并沒有更深一層的意味。
看來是自己想多了,陳安如此這般對自己說道。
換了一身淺綠色襦裙的陳月突然起身,往陳安面前湊了湊,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臉上浮現出有些失望又像是釋然的表情,又坐了下來,撐着下颌說道:“嗯,身上的胭脂味也沒有了。看來這些日子,你确實呆在府中沒有出去,沒有想到……你會變得如此聽話。”
陳安笑了笑,不知如何作答。
陳月依舊撐着下颌,眨了眨大眼睛,望着陳安,接着說道:“往常你遇見我,早就躲得遠遠的了。昨夜,今日,卻不同。”
聽着她調侃的言語,陳安心想,看來之前的自己被這個小丫頭戲弄得挺慘的,不然她不會有此說法。
“陳徒子,你好像變了。”
陳安先是一怔,轉瞬間又恢複平靜。
他見陳月一直盯着他看,嬉笑問道:“那你希望我是以前那樣,還是現在這樣?”
陳月歪着腦袋,作思索狀,想了一會兒,笑着說道:“說實話,我更喜歡現在的你。至少……不那麼讨厭了。”
陳安嘴角上揚,微微一笑,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故意扯開,轉而問道:“你今天怎麼想起來過來了?”
陳月一手撐颌,一手撥弄着自己的青絲,懶散說道:“還不是我父親,說我回府了,應該過來看看你。”
陳安調侃道:“昨夜不是見過了。”
陳月撅着小嘴,瞪着他說道:“昨夜的事情,你可不許告訴我父親。”
陳安正想問為何時,陳月接着道:“父親知道了,又該罵我了。”
聽後,陳安聰明地選擇默不作聲。
陳月觀察了下四周,發現下人與丫鬟皆離開了。
她往前湊過一些,朝陳安輕聲說道:“聽說大伯父為你尋了一門親事?”
陳安見陳月一副神秘的做派,誰知竟然問了這個問題。他明顯一怔,沒有想到這個消息這麼快便傳到了二房耳中。前幾日與父親交談時,聽意思,這件事情還沒有确定下來,也沒有在長安城宣傳開來。也就是說,這件事還處于保密狀态。
他知道這件事也不過才幾日,二房的人是如何得知的?
陳安望着陳月,疑惑問道:“這些日子你一直在雍州,你是如何得知這事的?”
陳月故作神秘,說道:“這陳府還有我陳月不知道的事嘛。你也太小瞧我了。”
見她眸子中一閃而過的狡黠,陳安似乎明白了。
一定是父親與叔父商量時說了這事,她之所以知道,要麼是她父親親口告訴她的,要麼便是偷聽來的。
其實這件事在平時,别人知曉了,也不算什麼大事。無非便是世家大族之間利益間的聯姻,這事在京兆長安也根本算不了什麼稀罕事。
可是眼下卻發生在陳安被囚禁解救、窦天德被抓進刑部大牢之時……
意義便大不同了。
那些朝堂上的人都在看着這場好戲,若是陳家與窦家因為這事徹底翻臉,太子殿下一定不會不幫窦家,勢必要與陳家一争高低。
包括參與此事的李林甫與武惠妃他們也會覺察到其中的異樣。
若是被他們知道,在這個節骨眼,裴家要與陳家聯姻,這事可就不簡單了……
那日父親與他提及此事,卻閉口不談其背後的目的。陳安便覺得有些奇怪了。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考這件事,也算從中看出了一些端倪。現在聽到從妹陳月突然提起此事,他心中怎會不驚。
他不知道,陳月究竟知道多少……
除了這件事,他心中一直還在疑惑一件事。便是那日自己去孤山拜祭祖母,行蹤隐蔽,這事窦天德是如何得知的?他後來也想過去詢問父親,可是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去。他感覺那日窦天德可以如此順利地綁走自己,一定是有人告密!
至于告密的這人是誰,陳安還不知道。
不過,陳安覺得有這麼幾種可能。
一是,陳府一直有人在監視着,見他帶着幾個扈從出門,便一直偷偷跟着。至于這人是誰?可能是李林甫的人。也有可能是其他勢力的人。陳安對此并不确定。
二是,陳府有内奸!這内奸可能是李林甫或者其他勢力安排在陳府的細作,甚至就是陳安的家人!
無論是府内還是府外,都是不容忽視的。
以現在看來,他心裡更偏向于是府内的人。
想到這些,陳安有些心驚膽戰。
有敵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敵人是誰!
若這人真是陳府的人,那麼會是誰呢?
誰會與自己有仇?
……
就在陳安思緒之際,陳月突然站了起來,走到他的面前,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肩頭,悄聲問道:“快告訴我,究竟是哪家的小娘子,命這麼不好,要嫁給你這個膏粱子弟?”
聽到陳月的這個問題,陳安提着的心終于放下來了。
看來這丫頭果然是偷聽來的,要不然她不會問自己是哪家娘子?
見此,他索性裝聾作啞,搖頭回道:“此事,我也不清楚。”
陳月滿臉不相信,說道:“你一定是在騙我,你怎麼會不知。”
陳安見她一直在深究這個問題,内心不禁起了疑問。
難道是她?
還未細想,他便否決了這個假設。先不提事情發生之前,她便已經離開了長安城,去了雍州探親,且看她的眼睛并不是那種能夠藏得住事的人。
陳安拿起幾案上的茶水,飲了一口,默不作聲。
陳月見他不肯說,也沒興趣繼續問下去。又想起方才來時,他練得那套奇怪的武功,忍不住問道:“陳徒子,方才你練的是什麼武功?”
“武功?”
陳安明顯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見到她那雙秋水剪瞳裡溢出來的光芒,這才恍然大悟,笑着說道:“哦。你說那個啊。那是廣播體操……”
“廣播體操?”陳月嘴裡念叨了幾遍,還是沒有搞懂,“這是什麼武功,怎麼我從來沒有聽過?”
陳安心裡偷笑,若是你真的聽過,那才真的奇怪了。
見她起了興趣,陳安便胡扯道:“前些日子,我在長安城認識了一個西域的遊俠,這廣播體操便是他教給我的。”
“西域遊俠。”陳月哦了一聲,說道:“聽說西域那邊的人與我們唐國人長得并不相同,沒想到就連武功也是如此。”
陳安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竟然如此天真,自己胡扯一番的話,她也相信了。
他拿起茶杯,擋住了自己的偷笑。
“你教我吧。”
“什麼!”陳月突然出聲,吓了陳安一跳。
“我說,你教我廣播體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