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或許還不知道,清臣今年春闱,剛剛取得進士功名,來日通過吏部铨選,咱們也是同僚了。”
王缙輕輕拍了拍身旁顔真卿的肩頭,望了陳安一眼笑着說道。
“夏卿說笑了,吏部铨選還早呢,再說也不一定便會選上。”顔真卿言語間有些低落。
“清臣,你文章寫得極好,又有很高的書法造詣,應該是沒有問題的。”王維望着顔真卿開解道。
“王拾遺說的極是,清臣兄你且放心,來日你一定會通過吏部铨選的。”陳安又勸了一句。
雖是勸語,可陳安自己知道,顔真卿确實是在兩年後通過了吏部铨選,擔任了秘書省的校書郎,之後幾經提拔,曆任監察禦史,殿中侍禦史。
後來因為為官正直,得罪了宰相楊國忠,而被貶為平原太守。
同樣的,顔真卿也在安史之亂中立下赫赫戰功,而又被提拔為吏部尚書,太子太師,封魯郡公。
可眼下的顔真卿并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命運。
所以對于王維與陳安等人的話,全當做勸慰之語罷了。
陳安見顔真卿面帶憂色,主動找了個話題,說起,“聽說清臣兄年少時,便酷愛書法,而後自學褚相褚遂良的筆法,不知是否是真的?”
提起書法,顔真卿來了興趣,笑問道:“大郎是從何得知的?”
陳安輕笑道:“清臣兄才氣斐然,書法造詣又高,我早已有所耳聞,更是對你的書法墨寶,愛之深切,還想着等哪天有機會,去你府上拜訪,求你一幅字呢。”
顔真卿擺手道:“大郎過譽了,書法造詣比我高的,還有許多,譬如……”
“張旭……”陳安脫口而出。
“大郎也知道他?”顔真卿訝異道。
“自然,張旭的書法堪稱絕世之墨寶,我聽說張旭其人灑脫不羁,豁達大度,尤其喜愛大醉之後,落筆成書,筆下如有龍蛇行走,堪稱草書之神,世人尊稱其為草聖。”
顔真卿聽陳安之言,頻頻點頭。
陳安又道:“我還聽說,當初張旭便是因為看了公孫大娘的《劍器》之舞,突然茅塞頓開,回府之後,喝的酩酊大醉,随之拿起毛筆,潑墨成書,才有了筆下走龍蛇的絕世書法。”
顔真卿聽到這,心中澎湃之情,溢于言表。
連忙起身叫掌櫃的安魯山準備了宣紙,毛筆,正欲潑墨。
胖胡商安魯山立即下去安排。
不一會兒,文房四寶便已擺放在,其中一張空桌子上。
陳月主動請纓,替顔真卿磨墨。
王維見了,撫須笑道:“有陳家娘子為你素手研墨,清臣啊,你的面子可真大哦……”
“清臣謝過娘子了。”
顔真卿先拜謝陳月,又對王維說道:“王拾遺,莫要笑話我了。”
一陣爽朗笑聲響起。
顔真卿見陳月已研磨好墨,拿起酒杯,走到桌前,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拿起狼毫筆,洋洋灑灑寫下了二十八個大字。
三更燈火五更雞……
正是男兒讀書時……
黑發不知勤學早……
白首方悔讀書遲……
末尾題名《勸學》。
顔真卿似在總結他之前寒窗苦讀,又似在激勵後來之人。
他三歲喪父,家道中落,母親對他寄以厚望,他曆經種種磨爛,才中了進士,可謂得來不易,又聽陳安提及張旭學得草書之艱難,心中頓有感慨,于是寫下了這首《勸學》。
王維是詩文大家,對書法也有耕耘,但比不上他的弟弟王缙,于是便将王缙喊了過來。
王缙也是書法大家,尤其擅長草書與隸書。
對這首詩暫且不談,單論這幅字,王缙仔細端詳了幾眼,連連稱贊。
王維一旁,看詩看字。
他也知道顔真卿寒窗苦讀之不易,方才提及的吏部铨選以及張旭學習草書的經曆,似乎給了他很大的觸動,才會有此落筆成詩吧。
又聽見弟弟王缙不停地贊許,王維不由默默點頭。
陳安見詩佛王維點了點頭,也走前幾步,看了看顔真卿方才寫的字,不禁贊歎道:“這是楷書吧?行書之間氣勢遒勁,真是好字啊!”
剛說完,陳安心中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對顔真卿說道:“清臣兄既然如此酷愛書法,何不去拜張旭為師呢?”
“大郎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顔真卿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
飲了一口酒,似有了決心,顔真卿說道:“過些日子,我便去洛陽拜他為師。”
陳安沒想到自己的随口一說,顔真卿還真的在幾日後去了洛陽,跟随張旭學習書法,甚至不惜為此,兩次辭官,才會成為流芳百世的楷書四大家之一。
望着顔真卿的那幅墨寶,陳安問道:“清臣兄……可否将這幅字,送與我?”
顔真卿很感謝陳安方才點醒了他,當下便同意了。
陳安十分高興地讓從妹陳月将這幅字收好,然後四人又坐回了原位。
……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唐昌公主府,書房。
薛驸馬與蕭文道自西市歸來後,便直接回了公主府。
二人一臉氣憤地進了書房,還将所有的家仆丫鬟全部揮退。
蕭文道親自替薛鏽斟了一杯茶,遞給了薛鏽,問道:“薛兄,方才在西市,那陳家大郎如此羞辱你我,你為何不殺了他?”
薛鏽眉頭緊鎖,面有愠色,冷冷道:“文道,此事莫要再提起,見了太子,也不要說,知道嗎?”
蕭文道疑惑道:“薛兄,這是為何啊?難道咱們就這麼忍了?你沒瞧見那陳安嚣張跋扈的樣子嗎?根本沒把你放在眼中啊。”
薛鏽哼了一聲,說道:“此事,我豈會忘記!隻是……再等等吧……”
蕭文道一直慫恿道:“薛兄,此事豈可等待啊,陛下已經封了他為秘書郎,過幾日便要去上任了,便連他與裴中丞家裴三娘的親事也将臨近,若是裴中丞真的被陛下提拔為禦史大夫,咱們便更不好動他了啊?”
“薛兄,這氣你忍得,我蕭文道可忍不得!”
薛鏽望着滿臉怒容的蕭文道,問道:“莫非你有辦法?”
蕭文道眯着眼,陰沉說道:“薛兄莫非忘了,那窦天德是如何被囚禁在府内的?咱們不如依樣畫葫蘆,學着陳骁……”
“你是說,陳家大郎……”
“沒錯,咱們就冤枉那陳安在西市偶遇我與薛兄,知道我們與那窦天德關系匪淺,便起了報複心,甚至想要殺了我!這事,當時在場的人可是不少,他們可都是證人啊!”
薛鏽聽着蕭文道出的主意,覺得可行,可略一沉吟,又覺得有些不對。
上次之事,他知道其實是太子殿下與李林甫之間的角力。
彈劾太子與窦忠國的也是李林甫手下的一個言官。
若是想要依樣畫葫蘆,去彈劾陳安,該誰去說呢?
蕭文道見驸馬薛鏽皺着眉頭,便知他在擔憂什麼,陰笑說道:“此事,便由我去彈劾,希望薛兄到時可以為我作證,如何?”
薛鏽覺得可行。
一來他父親蕭炅是京兆尹,且未在明面上表明投靠太子。
二來,此事若是由蕭文道彈劾,即便太子知曉了,也不會過多責怪他,最多将事情全都推到蕭文道身上即可。
薛鏽笑了笑,點頭說了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