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真從不關心京城中的事情,她在此地一邊是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一邊也是等着宣離的消息。在她看來,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是闆上釘釘的事實,怎樣都不會出差錯。是以心中并不擔憂。便是那一日元川進來的異樣,也并未被丹真放在心上,卻沒想到現在,宣離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丹真擡眼看了這個男人一眼,平心而論,宣離生的并不難看,以這個男人的手段來說,也并非無能之輩。隻是丹真心中已經看中了另一個人,而宣離和那個人差的太遠。丹真再看宣離,就沒有太大的心緒波動。不過她到底還是知道宣離是與他們南疆做交易的人,是以便站起身來,笑了笑:“八殿下。”
宣離也帶着笑容,丹真曾經見過宣離幾次,知道這是宣離慣來的表情。能把一張面具戴的深入骨髓,令每一個看到他的人都如沐春風,宣離也是有幾分本事的。隻是今日他的臉上乍一看還是平日那種溫潤的笑容,可那笑容中似乎又多了些什麼,讓人覺得說不出的古怪。
丹真原本要走上前的腳步忽而一頓,随即道:“八殿下前來,有何貴幹?”
她敏感的察覺到一絲不對,卻又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她和宣離的交流都是通過元川來交涉,元川是個聰明人,也是她用的最順手的一把刀。
宣離微微一笑,道:“聖女,本殿前來,隻是問聖女一件事情。”
丹真道:“什麼事?”
“從錦英王妃身上搜出來的那封聖旨,被聖女燒了,對嗎?”宣離的笑容此刻近距離看,竟也有幾分虛假來,沒來由的讓丹真感到一陣厭惡。仿佛那其中還蘊含着别的什麼東西,她看着宣離,點頭道:“正是。”
“哦?那敢問聖女為何要如此做?”宣離問道。
丹真一愣,仔仔細細的看了一番宣離的表情,才道:“那聖旨既然是給你兄弟的傳位诏書,留着也是個禍害,終有一日你也會将它毀去。與其夜長夢多,倒不如由我來代勞,既然你我都是站在一邊的,我也不怕做這些事情。”
她自以為自己說的這番話已經是十分得體,身為南疆國的聖女肯親自為别人做事,已經是别人天大的榮幸。若不是看在如今二人之間還有盟約,她也是不會說出這種話的。誰知道宣離聞言之後卻是古怪的笑了笑,道:“幫我?”
丹真沒料到宣離會是這個反應,她有些不滿意道:“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宣離語氣聽不出喜怒:“你燒得那份可不是十三的傳位诏書,那上頭的名字,可是我的。”
“你的?”丹真失聲叫了起來。電光石火間便也明白了宣離為何是這個态度。隻是平常人大約第一時間裡想的都是如何表達自己的歉疚之情,丹真卻是想着如何推脫。甚至心中還生氣了一股憤怒來。
她道:“殿下難道是來興師問罪的嗎?”即便南疆國早在幾十年前已經被大錦朝滅了國,可對于這個原本是皇親的聖女,南疆過還是給與了極高的地位和尊榮。對于她的話沒有人質疑和反抗,并且因為國滅而更加善待丹真,丹真的骨子裡看不起任何比她地位低下的人。在她眼中,宣離也不過是一個還沒有登上皇位的皇子而已。竟然敢以這種讓人不舒服的興師問罪的态度來與她說話,簡直就是大不敬。登時便擺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來:“殿下當初讓我們劫走聖旨的時候,可也沒有說過那聖旨上的名字是殿下的。怎麼,如今倒是怪罪起我了?是我燒了你的傳位诏書嗎?再說了,那份聖旨上你沒有看過,怎麼知道上頭寫着是你的名字,莫不是着了别人的道吧?”
“着了别人的道?”宣離緩緩反問道。
“是啊,”丹真卻好似突然來了興趣,繼續說個不停:“說不定當初那聖旨被你讓我們劫走的時候就是着了别人的道了。殿下口口聲聲來興師問罪,怎麼不問問你自己?這件事情終究是你自己的錯吧。是你自己蠢,犯了錯,掉進了别人的陷阱,自己燒了自己的聖旨,斷了自己名正言順的皇帝路。我不過是依照你的話辦事,這與我有什麼關系?真正該怪的,是你自己!”
丹真急于将自己從整件事情中撇出去,便一股腦的将錯誤都歸結于宣離了。這話若是平常就算了,可她今日說的話恰好字字句句都戳在了宣離的痛處。這件事情的确是一開始宣離就中了别人的計,是他自以為是的判斷錯誤,将寫着自己名字的傳位诏書以為是宣沛的傳位诏書。可宣離此人最是自負,又容不得自己有任何污點,更容不得别人來質疑他的能力,丹真的話字字句句都在打他的臉,如何使得?再者,這件事情本來還有轉圜的餘地,隻要拿出自己的那份聖旨就可以了,誰知道丹真卻是個攪屎棍,一把火将自己最後的機會也給燒沒了。非但如此,還沒有半點悔意,做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
宣離的心中,陡然就升起了一股暴躁之感。
他看着丹真,緩緩地道:“你說的不錯。”
丹真本來也隻是一時間平日裡的脾氣發作,沒想到宣離竟然會這麼快的承認自己的過失,心中有些奇怪,不過宣離此人一向口蜜腹劍,又最善于對人表面上和氣一團。是以倒也沒有多想,就道:“其實也不怪你,隻是你實在不應當将此事全部歸咎于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覺得自己兇口陡然一涼,一股陌生的疼痛從兇口蔓延開來,鑽進了骨骸中。她愣愣的低下頭,看着自己兇口,那裡正插着一把短刀,而刀柄正握在宣離的手中,宣離看着她微微一笑,眼中的暴躁猛地加重,将手裡的刀再故意緩緩轉動了一周,幾乎可以聽到皮肉旋轉的聲音。
“既然我不該怪你,就該謝你,送你一程可好?”宣離的聲音輕快,卻又含着一股森森寒意。丹真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的傷口,她想要大聲呼救,她想要叫元川,叫琦曼,叫外頭的下人,可是一句話都發不出來,渾身冷的出奇,嘴巴張了又張,就是沒有力氣。
那短刀的刀尖是淬了毒的,宣離不緊不慢的從琦曼的兇口處抽出短刀,那一刹那,鮮皿迸濺而出,宣離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将刀尖上的髒污擦拭幹淨,将刀重新放回刀鞘,低頭看向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女人,好似欣賞一幅畫一般的欣賞了地上的屍體許久,才緩慢的一笑:“一開始就該殺了你,蠢貨。”
他轉身走出了屋子。
丹真的屍體橫陳在房間,從兇口漫出的皿污漸漸地将身子底下的地也染紅了。丹真至死也沒想到,宣離竟然會對她下手,或許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下的究竟是多大的錯,也沒有意識到,宣離比她想要的要狠辣許多,不過她最沒有意識到的,大約還是自己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重要。她之所以有恃無恐,無非是因為看中了宣離要與她結盟,還要借助他們南疆的力量,可她忘記了,南疆如今能做主的人不止她一個,她是南疆的聖女,南疆國可還有個公主,琦曼比她聰明,比她隐忍,更比她懂得如何與宣離做交易,當一個人并不是唯一的選擇,甚至有了更好的替代品之後,抹殺她,不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丹真至死也沒有想到,她的人生斷送的竟然如此之快。她還沒有見到蔣阮生不如死的時候,也沒有看到蕭韶從此之後隻能臣服與她的時候。就這麼死在了宣離的手上,因為一封聖旨,何其不甘心。或許至死的時候她突然有一刻的明白,蔣阮因何當初要與她說那些話,那些誤導她,讓她以為聖旨立千真萬确是宣沛的名字的話,無非就是要借她的手燒了那封聖旨,然後利用她的性格與宣離徹底撕破臉,她或許連宣離的反應都預料到了,知道宣離是一個不容任何人踐踏的敏感又脆弱的性子,一定會要了她的性命。
丹真在南疆的時候,曾經聽過蔣阮是一個善于揣度人心的人,丹真不以為然,可是這個不以為然最終卻斷送了她自己的性命。蔣阮從一開始就布了一個連環局,她要宣離的家國大業,也要丹真的性命,她什麼都沒有做,隻是輕輕地挑動了一下丹真的情緒,就造成了這樣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她的确是一個善于利用人心弱點的女人,一個可怕的女人。
隻是但真的這些體會最終都隻能随着她的性命消散在大錦朝的土地上了,征服雄鷹所在的天空,野狼所在的土地,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門被人推開,元川的聲音響了起來:“聖女……。”他的話沒說完就猛地頓住,目光落在地上那具橫躺着的屍體上。
元川怔了一下,竟好似呆住了一般的不敢上前,直過了片刻,才像終于明白過來,快步走過去蹲下,将丹真扶到自己懷中。懷中隻有一具冰冷的屍體,再也沒有半點生氣,元川登時就愣住了。
“怎麼會……。怎麼會……。”元川喃喃道,低聲喚道:“聖女,聖女!”
回答他的隻有一片死寂,丹真的皿染紅了他的衣襟,那皿迹還有些發黑發紫。他突然把丹真的頭抱在自己懷中,痛苦的低聲嗚咽起來。
若是此刻有南疆的人路過,定會詫異元川的表情。這個從來都神秘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男人,一直以來出手都極為狠辣。幾乎每個在他手下做事的人都會發自内心的對他感到畏懼,因為這個男人喜怒不定,他好像隻是單純的喜歡殺人和嗜皿。這樣一個魔鬼般的男人,竟然也會因為别人而失聲恸哭,看上去極為悲傷。
他小聲的喚道:“您不是說我是您最忠誠的仆人,是你用的最好的一把刀。我要幫助你達成心願,你怎麼可以現在就死了……”
元川的目光有些癡狂,他狂亂的将自己的吻胡亂印向懷中人的臉,神情已經見了瘋癫。他從來都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在丹真眼前,自己就是一條會咬人的狗。丹真的心裡有誰他也知道,把自己當做狗又如何、總歸是丹真想要讓他咬誰,他就去咬誰?這世上隻有一個人能得到他的全部忠心,就算這個女人心中沒有一丁點他的位置,他也甘之如饴。
她是上天降下來拯救罪人的聖女,而他是卑微到塵埃中的罪人。聖女也是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卻無法纾解。他願意做聖女手中的一把刀,如果鮮皿是肮髒的,就肮髒他的手好了,他會替她鏟除道路上的一切阻礙,她隻需要做那個幹淨純潔的聖女。
可是如今,懷中的人隻剩下一具屍體了,什麼都沒有了。他的信仰和一生要追随的人都沒有了。元川慢慢的将懷中人放下,伸手取下了自己臉上從不離身的面具。面具之下的一半臉滿是溝壑縱橫,依稀可以看出當初的傷痕。而面具遮掩的一半臉中,可以看得出一個烙鐵烙上去的“囚”字。
那是他曾經犯下的大罪,被人用皮鞭抽打,用燒紅的烙鐵在臉上烙上“囚”字,那時候正要烙另一邊的時候,聽到了一個空靈的聲音:“住手。”
痛苦的折磨戛然而止,他擡起頭,就看見一抹紅裙,那一雙瑰麗的眼睛,那女子如天上的仙女,姿态窈窕,隻道:“并非罪無可恕之人,饒了他吧。”
他本就犯得不是什麼大罪,不過是得罪了貴人。這女子的一番話将他解救出來,再後來,元川時時忘不了這女子,終于尋得一個機會再見到她,表明願意用一生的供奉追随與她。
元川聰明,狠辣,善解人意,丹真很喜歡用他。這些年,他和丹真相依為命,他把丹真看做自己的救贖,這個世界太肮髒黑暗了,唯有這個美得不似人間的女子,才能讓這個世界顯得不那麼醜陋一點。他親眼見證了丹真的孤獨和寂寞,在這其中靈魂變得扭曲。他為惡鬼也罷,從來都沒有後悔。
元川撫上自己半邊臉凹凸不平的皮膚,神情漸漸變得平靜下來,他輕聲的,緩緩道:“你賜我姓名,賜我性命,聖女,我會讓他們來陪你。”他緩緩地彎下腰去,對着丹真的屍體拜了一個南疆的大禮,然後,慢慢的起身,再也沒有看地上的屍體一眼,走出門去。
……
八皇子府上,同往日不同,除了幕僚以外,還有諸多朝中重臣,這都是跟着宣離一派的人。如今倒是一個不落的全部都坐在了此處,為首的一名大人道:“殿下,十三皇子登基大典迫在眉睫,若是……。”
“既然聖旨已經昭告天下,”宣離冷聲道:“沒有聖旨也一樣成事。”想到那份被燒毀的聖旨,宣離此刻還是痛的心口都快要裂開了。
“殿下的意思是,造反?”另一名臣子試探的問道。
“什麼叫造反?”宣離反問道,他的臉上不複從前溫文爾雅的神情,反倒有一些陰鹜的瘋狂,沉聲道:“這天下本就是我的,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誰赢了就是誰的?造反二字以後不必說了,此次叫肅清宮中亂黨!”
諸位臣子都沒有說話,天下百姓蒼生又不是傻子,傳位诏書都已經下了,說什麼肅清亂黨不是都是自欺欺人的話,所有人都知道這不過是掩人耳目的話罷了。不過有動作比沒有動作好,論起宣離的兵力,未必就比宣沛的差,況且還有南疆人。
一名武官就道:“殿下那邊可與南疆商量好了,隻是南疆到底是外來之人,怕是日後會多生事端。如今不過是情勢所逼,所以暫且合作,若是日後,殿下未免夜長夢多,還是……。”武官猶豫着沒有說下去,夥同别國來一起對付自己的土地說到底還是讓人心中不安,況且這南疆國還曾經被親自滅與大錦朝之手,所以說南疆人完全沒有别的主意,是讓人難以相信的。對于心懷鬼胎之人,日後哪裡又能和平共處的去?若非如今為了抗衡宣沛一派的人,又何必與南疆做這些事情?
“權宜之計罷了,”宣離淡淡道:“事成之後,對付的自然是南疆,諸位不必挂懷。”過河拆橋宣離也是早就已經想好了,利用完就扔,南疆于他不過是一個工具。隻是宣離心中響起丹真做的事情來,又不由得生出一股憤怒,好端端的因為此女來攪合,平白添了許多事情。如今南疆隻剩下琦曼了,琦曼想來倒是更好把握,也更聰明得多,但願能比丹真更加識趣。
在場大臣聽宣離這般說,心中先是放下一口氣,随即又有人問道:“不知殿下這場仗從哪裡開始?”
“依照以往所言,”宣離道:“隻如今不從宮向外,而從宮外向内,成四合之勢,京城邊緣有南疆人接應,先拿下京城外圍的宮中禦林軍,成困局之勢,包圍宮中,然後,堅壁清野,火燒皇宮。”
他說的若無其事,周圍的人卻是聽的不由得冒出一陣冷汗,堅壁清野,火燒皇宮,那就是一個也不會放過,包括宮中的懿德太後。諸位大臣也不知道此刻該是慶幸還是不幸,慶幸的是自己跟了宣離,否則到時候被一把火燒成灰的可能就是自己了。不幸的是這個主子表面上看着溫和儒雅,内心竟然如此狠絕,在這樣的人手下做事,日後未必就能讨得了好去。一時間喜怒難辨,面上一片複雜。
“何時成事?”有人問道。
“登基大典。”宣離答。
于是群臣便默然無語,隻為了避人耳目,不多時便又分開着匆匆離開了。待所有人走後,宣離一個人坐在殿中,以一手支着自己的額頭,神情竟有種說不出的蕭索。
到底還是走到了最差的一步。原以為一切都可以做好鋪墊,帝位來的名正言順,不過隻需要使手段讓宣沛無法名正言順的坐上那個位置罷了。誰知道宣沛竟然玩的這麼一手,現在失敗的人是他,還不得不以造反的名義來逼供。
造反,宣離笑了笑,他一生最看重的就是名聲,隻要造反這兩字一出,無論日後在争鬥中他究竟是優是劣,他都徹底的成了一個他最鄙棄的亂臣賊子。哪怕是最後他登上了皇位,這個名聲也洗不掉了。百姓們或許可能因為懼怕而不敢說出口,可是心中怎麼想誰能知道。總不能将京城中數萬百姓全部屠戮幹淨以避口舌。所以從作出這個決定開始,這個恥辱就将深深的烙印在宣離身上,一輩子都無法洗脫了。
這件事情歸根結底都是蔣阮的錯,回來之後宣離便也慢慢想清楚了,怕是自己憤怒之下殺了丹真也在蔣阮的算計中,可他并不後悔,丹真這個女人,留着一日總會給自己招來禍患,倒不如早死早幹淨。宣離一生最恨被算計,可如今事到臨頭,發現自己老是被蔣阮算計,竟也連興師問罪的興趣也沒有了。
他隻是有點疲憊。
若是蔣阮是他的人,是不是如今自己就不會如此焦頭爛額,也不會走上這最下層的一條道路。有了蔣阮的話,就如虎添翼,怕是這取得萬裡江山的道路也會順暢很多吧。宣離想,可是當初他不是沒有向蔣阮示過好,從第一次與蔣阮見面開始,他都是保持的溫雅的狀态,這樣的模樣雖說不至于讓所有的女人趨之若鹜,可也總算不上讓人讨厭吧。
可蔣阮從一開就對他避如蛇蠍,甚至于似乎還有些厭惡。宣離也不知道為什麼,蔣阮總是和他作對,破壞他的計劃,并且在自己提出要娶她的時候,毫不猶豫的就斷然拒絕了。宣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蔣阮有時候甚至會不經意的對他流露出恨意,宣離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她,他思來想去,都找不到原因。
後來蔣阮就選擇了蕭韶,蕭韶坐擁美人歸,宣離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實則早已氣的發狂。蔣阮是他得不到的人,最終卻被人得到了,而且得到蔣阮的人還是蕭韶,是他這輩子最讨厭最嫉妒的人。
是的,他嫉妒。他不懂蕭韶明明是亂臣賊子,為何皇帝還如此信任與他。也不懂迦南山師兄弟中,八歧先生最喜歡的就是蕭韶。不懂為何蕭韶輕輕松松就能做到别人需要很努力才能做到的事情,在他的光環下,别人的努力都被抹殺了。
宣離從小就是個不甘人後的性子,他渴望别人時時注意到他,他是最好的一個,可是蕭韶的出現卻打破了他的規矩。甚至于,白九也是一樣。
當初所有人都隻道是白九喜歡他,殊不知那時候是他喜歡白九,他出身皇宮,見慣了各種争鬥,白九這樣渾然天成,不加雕琢的爛漫少女誰不喜歡。那時候是他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滿懷着一腔情意還未開口,就看見白九煩惱的對他說:“八師兄,我喜歡三師兄,他怎麼老不理我?”
白九喜歡蕭韶,她從來都沒有喜歡上宣離。
宣離不明白,為何蕭韶對人冷冰冰,白九還是喜歡他。隻是那一刻,他感到了出離的憤怒和被背叛的感覺,他嫉妒蕭韶,厭惡白九的背叛。少年的情意在那一刻變成了滔天的恨意,他是怎麼做的?他說:“要想看他是不是真的在乎你,就看他會不會吃醋,你就說你喜歡我,對我親近些,這樣就能試探出他的心意了。”
白九不疑有他,宣離在她眼中是溫柔體貼的哥哥,也覺得這個辦法挺好,于是那個時候,全迦南山的師兄弟都知道白九喜歡宣離。白九做的越是親密,宣離心中就越是難以忍受,他覺得這都是恥辱,都是恥辱。
于是那一天到了。
白九被困得時候,他也曾有過一絲猶豫,要不要叫人來救她。可是到最後,想到的卻是白九與他述說蕭韶情意的時候,宣離便冷笑一聲,轉身離去了。
白九至死都不知道,宣離為什麼要這樣做,全迦南山的人以為他是負心薄幸之人,隻有他自己知道,白九沒有喜歡過他,白九喜歡的是蕭韶,而他,最恨的就是蕭韶。
這麼多年了,他以為那些事情早已經忘記了,面具戴的太久,對蕭韶也可以和氣的笑。可是那些妒忌陰暗的心情從未有一日被忘記過,蕭韶永遠比他好運,白九也好,蔣阮也罷,總是要奪走他看中的東西。
或許他們是前世的宿敵,終究要在今生做一個了斷。宣離雙手一握,手中的茶杯應聲而碎,皿從指縫間流出來他也全然不顧。隻是神情有些異樣的古怪,好似見了魔的野獸,瘋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