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尖銳的破空聲突然響了起來,随即,巨大的爆炸聲傳來,激起的巨浪濺了依蘭達一臉!
赫然有一顆炮彈在離她不遠處爆炸了!
……總算有船了,不過什麼船的炮彈可以射這麼遠?!
依蘭達沒想到這當口居然來了船,滿腦子都是問号。驚喜來的太過突然,以至于她被浪高高卷起都沒反應過來,被澆了一頭一臉的水,口鼻中全是鹹腥的液體,她還沒來得及劇烈的嗆咳就被高高卷起的巨浪再次狠狠砸下,徹底失去了知覺。
勒姆号。
銀發白袍的神官站在船頭,陽光下銀色的長發泛着聖潔的光芒,藍色的眼睛比最晴朗的天空更純淨,整個人與其說是活人,倒不如說是一尊泛着光芒的神聖玉雕。
教廷的榮耀,暮曉之晨光。
船長恭敬地站在他身後半步,“尊敬的神官大人,已經按照您的命令發射了炮彈,現在人已經救上來了,請問您是否需要看看?”
神官聞言轉過頭來,神情平和,可美貌依舊閃瞎了旁人的狗眼,“請稱呼我為艾爾,特魯斯船長,您的善心令人感動,主一定會賜福于您。”
艾爾神官簡直美的讓人生不起絲毫亵渎之心,恐怕天使也不過如此……凡是見過神官真容的人們都不禁如此紛紛議論。
哪怕神官看起來和善又高貴,可就像天上的神祗一樣,又有人會覺得神祗是能随便讓人親近的?
就算是慈悲也總是帶着距離才對。
人對于美好的事物總是格外寬容,特魯斯船長也不例外。也正是因為如此,身為在海上跑了數十年的老船長也不由對自己剛才的一點疑問産生了自我批判的心理。
艾爾神官是如此的高貴溫柔,又怎麼會有意放着那女人在海上漂了好一會才去救呢?
肯定是沒有看見才對!
由于這點愧疚的存在,特魯斯船長更加竭盡所能,連帶着被救上來的依蘭達也享受了遠超一般落難者的待遇。
獨立的房間,專人的照顧,甚至還有……
依蘭達睜開眼的一瞬間登時屏住了呼吸,面前就是一張放大了的美人面龐,銀色的發絲從他耳邊垂下,藍色的眼睛比湖水更溫柔,可是不知為何,依蘭達總覺從他眼中看不到溫度。
“你醒了?”
“我居然上了天堂?”
身下的大床柔軟溫暖,面前的美人賞心悅目,依蘭達下意識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見鬼,為什麼會這麼痛!
對面的美人微微笑了,兇口的十字架看起來有着溫潤的觸感,“蒙主的光輝,我們的船剛好經過,見到你正在被鲨魚拯救,于是用炮擊吓跑了鲨魚救了你。”
艾爾倒是已經習慣了旁人對他容貌的側目,見到依蘭達的愣神也隻是溫和的笑了笑,絲毫沒有表現出被冒犯的不悅。
依蘭達心跳如擂鼓,即便不涉及男歡女愛,可面對神官如此令人側目的容貌,即便大大咧咧如女海盜,此時也忍不住有些心跳加速。
當然,絕對隻有一點點!
“多謝了……”依蘭達搖了搖腦袋,把自己已經被神官美色所惑的大腦給搖搖清醒,随即才察覺到自己一開始被美色蒙蔽下察覺的違和感在哪裡。
船上一般是不會有神官的,更何況還是這種美貌的神官。
依蘭達自幼在海上長大,對于船上的勾當再清楚不過。
海上時間漫長,水手們可都是一群有勁沒處使的壯年男人,那裡頭相對比較弱小或者長得好看的就會成為衆人的洩欲目标,眼下這神官一看就是貌美又不那麼能打的,怎麼也敢上船來?
更别說眼下教廷雖然勢大,可是在以列支敦國為首的縱容海盜暗中對抗教廷政策來看,一般神官還是不願意來海上的,更别提攜帶神官的船隻更容易遭到海盜的襲擊。
依蘭達的神情有些古怪,看着神官的目光毫不收斂,這自然引起了旁邊人的不快,“無禮!”
他這一出聲,依蘭達頓時明白了違和感究竟從何而來,眼前這位從服色來看還是個高級神官,身邊還帶着護衛的騎士……銀發藍眸,這麼年輕的高級神官,又具備如此出色的容貌。
看來,隻會是那一位了。
“你是……艾爾阿爾貝托?”
依蘭達下意識問出了口,這一下可就捅了馬蜂窩。
“無禮!你怎可如此直呼阿爾貝托大人的名字!”艾爾身後跟着的騎士勃然大怒,拔出劍對準了依蘭達。
依蘭達:“……”
“托尼,放松。”神官的微笑輕而易舉瓦解了緊繃的氣氛,他轉向騎士,“主教育我們凡事應當寬容,戒驕戒躁,我們都是主的子女,蒙受主的光輝與愛,你和我與這位美麗的小姐沒有任何區别。”
“阿爾貝托大人,是我的錯。”騎士收起劍低下頭,滿身滿心的信任和臣服。
但凡人皆有愛美之心,但凡艾爾神官所在之處均是包圍者雲集,此時自然更是對神官的寬容慈愛贊不絕口。
依蘭達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可也沒細想,畢竟艾爾是出言在為她解圍,做人不能太不知好歹。
被衆人圍觀的依蘭達覺得自己頗像一隻猴子,隻能面無表情的坐在床上看着神官教育自己的騎士。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一隻修長幹淨的手摸了摸依蘭達的額頭,神官教育完騎士後試了試依蘭達的溫度,“已經退燒了。”
依蘭達這時才察覺到周身的酸疼,背上依然還在隐隐作痛,“還好,我昏迷了多久?”
艾爾收回了手,“兩天,你運氣不錯,傷口的感染得到了控制,恢複力也不錯。”
雖然知道不可能,可依蘭達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請問……你們這幾天除了我之外有沒有救過别的遇難者?”
神官先是有些吃驚,随即了然的搖了搖頭,“抱歉,除了你之外我們沒有再遇見任何人。”
依蘭達的心終于還是沉了下去,臉色也變得慘白。她閉上眼,死死咬緊了牙,心中已經是牢牢記住了那群追殺他們的劊子手。
來日,必将皿債皿償!
對于依蘭達的反應,特魯斯船長卻不意外,他在海上跑了這麼多年,什麼事沒遇到過?這大海别看瞧着平靜,下面藏着的兇獸可不知多少!
淹死的人哪還有能漂浮到海上任人看到屍體的道理?這姑娘真是走了大運才讓他們遇到得了救!
不過瞧着也是個孤零零的小姑娘,多半是遇到了海盜,家裡人就隻剩下她一個。
愧疚、悔恨、憤怒……種種負面情緒湧上心頭,依蘭達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當時就爆發出來,可她忽然察覺到有某種審視的目光,登時讓她渾身一個激靈。
現在可沒有到安全的環境,此時暴露出任何疑點都無異于找死!
她很确信如果她是海盜的真實身份暴露,那麼眼前目前還和藹可親的神官以及一直都對她虎視眈眈的騎士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把她扔下海!
可是……該如何獲取他們的信任呢?
為了争取時間,依蘭達擡手捂住臉,低下頭低聲抽泣了起來……邊抽泣邊緊張的想着自己的身份。
匕首掉了,很好。
腿上和腰上的固定皮帶,為了減輕負重方便行動也扔了,不錯。
穿着打扮……狼狽的海戰加上在水裡泡了那麼久,破破爛爛看不太出來,棒棒的!
……
在确信身上沒有什麼疑點之後,依蘭達迅速為自己編造出了一個普通商人家女兒,因為母親病逝,跟着傷心的父親變賣了全部家當打算去異國定居的故事。
那條船上既然隻有她一個人,那麼自然就免除了旁證的煩惱,至于财産,當然也已經沉入海底。
至于親戚……既然都已經打算去異國定居了,自然親戚關系也不會很龐雜,不然如果有着和睦的家族,誰願意千裡迢迢去異國定居呢?
依蘭達再三盤算覺得應該沒有破綻了,這才放下手,眼睛還帶着微微的紅,“我和父親一起坐船打算去……列支敦國,可不料遭遇了海盜,父親他……”
邊說還要邊抽抽噎噎,依蘭達本來隻是做戲,可是說着說着想到老德比他們,眼淚倒是真的掉了下來。
酒鬼巴特死之後,也就是這群老夥計在照顧他的女兒,不然就憑着當海盜期間積累下的諸多怨仇,就依蘭達這冒冒失失的性子還能活到現在?
這次的圈套其實并不難判斷,可問題在于一個沒經驗的船長和一個内鬼,外加老弱病殘一大票,多方因素相加才釀成了苦果。
艾爾神官倒是沒說什麼,可他身邊的騎士卻沉着臉一一詢問,其中涉及到某些海上細節還特意找特魯斯船長最後證實了真僞。
這其實很正常,依蘭達也沒指望會不被詢問來曆,畢竟教廷最注重名譽,萬一救了什麼不應當救的人,那麼不但她會有麻煩,就連艾爾神官本身都會招惹來事端。
可是騎士的問題相當刁鑽,依蘭達幾次都被問到了懸崖邊上,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艾爾一直都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模樣,看起來并不打算參與此事,雖然剛才對依蘭達的傷勢表示了關切,可那更像是一種程序化的居高臨下,對他而言救了依蘭達和救了一隻貓一隻狗沒有任何區别。
神愛世人,可神依舊高高在上,教廷之榮耀如此,自然也就不那麼讓人意外了。
為了确認依蘭達的身份,騎士還詢問了幾個基礎的商業問題,幸虧依蘭達當時為了買夢魇号還稍有涉獵,磕磕絆絆總算答了出來。
其實隻要懂些毛皮也就夠了,小商人出身的女人們除了沉迷于購置衣裝就是熱愛幻想,哪會知道的太多?
依蘭達的回答甚至還能稱得上挺有條理,這倒是有些出乎衆人的意料,托尼詢問未果之後還是皺着眉頭,低聲回來禀報神官。
“阿爾貝托大人,我總覺得這個女人不對勁……”
忠心耿耿的騎士有些憂慮,可他的神官大人卻隻是淡淡一笑,“放心吧托尼,”
神官的表情如此笃定,忠實的騎士登時為自己竟然越俎代庖替艾爾大人操心而感到了羞愧,可他卻錯過了神官眼中那抹饒有興味的光芒。
“大人我明白了!”
艾爾倒是有些啼笑皆非,不知道托尼到底腦補了些什麼。
神官沉吟了片刻,溫和的問依蘭達,“你現在還有沒有親人在列支敦國?我們的船開往列支敦國,如果你剛好和我們一個方向的話,可以跟我們順路一起過去。”
“如果你是往别的方向,那就隻能在最近的港口放下你,剩下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僥幸得救是萬幸,依蘭達自然是急着回最近的港口下船再行召集人馬複仇,自然不願意和艾爾同行。
哪怕是大陸男神也一樣,美貌固然賞心悅目,但是如果這都是建立在随時可能穿幫會被扔下海喂魚的基礎上的話……還是小命要緊。
“那就多謝大人了。”依蘭達沖神官露出了一個感激的微笑,“我去最近的安倍裡港口就好,我家好像還有個遠方親戚在那裡。”
銀發的神官微微一笑,“你可以叫我艾爾。”
“好的艾爾,”她想了想,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補充了一句,“可是,多年沒有聯系了,我不确定他們是否還在……”
“沒關系,我們會在港口停一個上午,如果你沒有找到親人的話,可以回來跟我們繼續乘船往列支敦國去。”
他的聲音比春風更為溫柔,依蘭達忽然覺得心跳停了一下,随即面上绯紅一片……好吧她收回之前的話,就為了這絕頂的美貌,冒冒險也是值得的。
安倍裡港口雖然是最近,可也還是有一天的路程,依蘭達雖然做了萬全的準備,可畢竟還是年輕姑娘,能僥幸逃得一命之後龐大的心理壓力也就随之而來。
人一有了心理壓力,自然也就睡不着了。
艾爾神官既然在教廷内聲名如此之盛,跟着他的自然也就不會是什麼破銅爛鐵,個頂個的精英,也就是沾了這個光,依蘭達本身體質也不錯,一天一夜也就差不多就起來活動了。
依蘭達本身就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在床上烙煎餅一般滾來滾去實在躺的無聊,蹑手蹑腳爬起來,套上床邊準備好的鞋子就悄悄溜出了門。
其實本來起來溜達也沒什麼,可依蘭達想起艾爾關切的探她額頭溫度的樣子,沒來由就覺得現在這麼爬起來有些心虛。
一定是錯覺……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繼續放輕了一點腳步。
踏上甲闆的那一刻,帶着鹹腥味的海風簡直讓依蘭達渾身舒暢,險些甩了鞋子自由自在地在甲闆上奔跑三個來回來抒發自己的暢快心情。
總算在她躁狂症發作的前一瞬間,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徹底終結了她的妄想。
“你醒了?”銀發的神官顯然在甲闆上吹風,聽見聲音轉過身來,看着依蘭達也不過是微微一笑。
當然,他身後的騎士早就皺起了眉。
“您也睡不着?”
依蘭達輕咳幾聲,迅速把手背在了身後。可她終究是閑不住的性子,左右張望了片刻,忽然聞到了一股皿腥味,不由奇怪道,“什麼味道?”
“那條大白鲨,”銀發的神官愣了愣,随即讓開半個身子,“救你的時候炸死了,特魯斯船長說鲨魚皮有用就撈了起來。”
連遊動迅速的大白鲨都能炸死,勒姆号的火力之強超出她的想象……依蘭達并非第一次聽說教廷在大陸上的地位,可沒想到竟然連護送一個神官都用上了這種利器。
艾爾神官……當真這麼重要?
艾爾指明了方向後,依蘭達走了幾步換了個角度,這才看到剛才被擋住地方的情形。
巨大的鲨魚被倒吊在半空,從尾巴到腹部被流暢的切開一道皿口,裡頭已經被清理的幹幹淨淨,連皿水都已經打掃了幹淨。
依蘭達:“……”
銀發神官顯然極為善解人意,“覺得有些殘忍?”
見到此情此景,依蘭達惋惜的說了一聲,“不不,我隻是覺得鲨魚皮應當能賣出個好價錢,隻可惜被炮彈傷了就沒那麼值錢了。”
銀發神官:“……”
忘了說了,夢魇号就是靠着依蘭達這麼一角一分攢出來的,這還當真是本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