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對決,大唐和大食雙方的士兵都窩了一肚子的火,甫一開始,戰鬥就打得異常激烈。
隻不過的是,因為這是雙方第一次硬碰硬,毫不取巧地正面交戰,很多情況還是出乎雙方的意料之外。概括來說,就是有一些輕敵。
比如大食這邊,就十分看不上安西軍的防禦體系。
相比于大食軍營壕溝縱橫,寨牆林立,鹿砦遍布的嚴密防禦來說,安西軍大營防禦簡直可以說是單薄而簡陋。四面兩丈多高的巨木搭成的寨牆,寨牆後面是一丈多高的夯土牆,站滿了弓弩手,隻有東西兩個方向有兩面三丈多寬的寨門。
寨牆之外是一條一丈多深一丈多寬的壕溝,将寨牆圍了一個圈。并・波悉林和齊雅德都認為,這麼淺的壕溝能取到的作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四千呼羅珊騎兵一人一袋土就能快速填出一條通道來。
壕溝的外側,是一條環形的攔馬鹿砦帶,基本是兩層,隻有在寨牆正對面擺了三層。七八丈長的鹿砦并不彼此相連,而是錯落稀疏地擺放。若是單人獨騎慢慢地走,可以七繞八繞輕松通過,來到壕溝面前。但顯然打起來的時候,這些鹿砦必須第一時間搬開或者拆除。
這一點在并・波悉林和齊雅德看來也不是什麼難題。十幾名騎兵抛出繩索套住木樁,一齊用力拉就能很快拖走。
真正讓并・波悉林和齊雅德忌憚的是寨牆上那幾千名弓弩手,看着面前那一排斜插在地上的有着不同顔色的羽箭。這是自己這邊剛到時,寨牆上的安西弓弩手射出的,為的就是标明各類射擊武器的最大射程。并・波悉林用目光估計了一下,射程最遠的大約距離寨牆有一百六十步,其次是一百一十步,七十步。
那兩道鹿砦正好在一百步之内,等于說,想要搬開鹿砦就必須頂着兩種射擊武器的打擊;想要填平壕溝就必須頂着三種武器射擊。好在早有準備,并・波悉林從河中各地收集了五千多套鎖子甲,這一次全帶來了。
鼓号之聲響起,兩千呼羅珊騎兵如潮水般呼哨着就沖了上去,在他們的後面,兩千呼羅珊騎兵和兩千叙利亞騎兵已經一人提了一袋土,隻等前面兩千騎兵将鹿砦拖倒,他們就一擁而上,将壕溝填平,然後趁勢沖營。
段秀實站在寨牆中央,死死看着大食騎兵快速接近。三百步,二百五十步,兩百步,一百六十步,已經越過最遠那一排紅色箭羽,逼近到一百五十步。他猛地大喝一聲:“放!”
身邊的執旗的軍将立即将手中紅色的三角令旗狠狠向下一劈。二百三十支單弓弩一起扣下牙發扳機,就聽見空氣當中一陣弩弦劇烈顫動之聲,兩百三十支弩矢帶着呼嘯的破空之聲,直直飛向密集的大食騎隊。
聽到弩矢的破空之聲,二千呼羅珊騎兵反應也足夠迅速,全都舉起綁在左臂的圓形鐵盾,遮擋箭雨。就聽一陣叮叮當當,撲哧撲哧的聲音,大食騎兵太過密集,二百三十隻弩矢幾乎沒有一箭射空。
一小部分射在圓盾上被彈飛;一小部分射在大食騎兵身上,因為鎖子甲的保護,隻是淺淺入肉,不但沒有倒落馬下,反倒因為疼痛的刺激,變得兇性大發,嗷嗷亂叫;還有一小半卻是射在沒有什麼遮擋的阿拉伯戰馬身上,煙塵當中,頓時就有五十多匹戰馬慘嘶着仆倒在地,馬上騎士一下飛了出去,在地上翻滾不已。
可是這樣一點損失,對大隊呼羅珊騎兵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後面的呼羅珊騎兵很快補齊前面的空位。仍然高速前進,沒有一個人看一眼跌落塵埃的同袍,沒有一騎稍稍放緩速度。
由于大食哨騎多次與安西哨騎交手,他們知道,安西軍的這種單弓弩射程雖遠,但上弦卻要花費較長時間,等他們上好弦,我們早就跑到鹿砦的近前,将它們拖倒了。
大食騎兵繼續沖擊,跑在前面的騎士已經将繩索取了出來,在手上不停晃着。他們距離第一排鹿砦還有四十多步,距離寨牆大約一百二十多步。他們看到了地上一排黃色的羽箭插在距離寨牆一百一十步的地方,這應該是安西軍步弓的攻擊距離。
馬上就要越過黃色羽箭,進入到安西軍步弓的射程内,但這隻是最遠距離,他們認為安西弓箭手應該會在一百步或者九十步的時候才開始發射。第一道鹿砦大約距離寨牆大約七十多步,他們認為在套到鹿砦之前,他們最多承受一次步弓的打擊,然後往回拉的時候再承受一次或兩次的打擊。
不管怎麼說,至少現在是安全時間。
就在他們微微放松,為幾息之後即将到來的箭雨做準備的時候,安西弩手第二輪單弓弩突然射出。因為距離更近,呼羅珊騎兵防備又不足,這次的戰果比上次更大,至少七十名呼羅珊騎兵坐騎中箭,從馬上摔下來。
這一千多呼羅珊騎兵懵了,不是說安西狗賊的弩機上一次弦要很長時間的嗎?
戰馬繼續向前奔跑,沒有時間讓他們思考,遠處觀戰的并・波悉林等人倒是看清了是怎麼回事。原來這兩百多弩手發射完之後,并不**上弦,而是轉身将手上的弩機交給身後之人,同時接過他們遞來的上好弦的弩機。
這樣一來,寨牆的二百多弩手,隻需要負責發射,上弦的工作交給身後之人完成。三套弩機輪流上弦,弩機上弦慢的弱點就這樣被克服了。
轉眼之間,一千多呼羅珊騎兵已經越過那排黃色的羽箭,沖到九十步的距離。
寨牆上的段秀實猛一揮手:“步弓,射擊!”
身旁執旗軍将立即将手中黃色色的三角令旗向下一劈,二百三十單弓弩手和近千弓箭手一起将箭矢射出。
一千多箭矢呼嘯着飛向大食騎兵,連天空都暫時被這密集的箭雨遮蔽了一般,地面上出現一條黑色的影子,如烏雲一般飛速移動。
大食騎兵頓時倒下一大片,皿光四濺,慘叫聲,人仰馬嘶聲此起彼伏,響個不停。前兩排大食騎兵幾乎被一掃而空,粗略估計,至少三百多呼羅珊戰士喪生或重傷。
即使裝備了鎖子甲和騎用圓盾,安西軍弓弩手的幾輪打擊還是打掉了他們幾乎四分之一的戰力。不好,好在,剩餘的呼羅珊騎兵在承受如此重的傷亡後,不但沒有奔潰,反倒越戰越勇,這個時候他們的扔出去的繩套已經套住了鹿砦的木樁。
剩餘一千五百多呼羅珊騎兵立即打馬往回跑,但是,事情好像有些不對!
一千多阿拉伯健馬奮力揚蹄,一千多呼羅珊騎士使出了吃奶的勁往回拉,但這些鹿砦就好像生了根一般,竟然紋絲不動!
“傻叉,這些鹿砦都是兩頭削尖的木樁,足足插入地下兩尺多深,你們能拉得動才出鬼了!”
寨門正中,蕭去病遠遠看到這些大食騎兵窘迫的樣子,忍不住大笑起來。寨牆上,向來嚴肅的段秀實沒有笑,他雙目放光,全神投入地指揮着戰鬥,興奮大喊:“瞄準,發射!發射!”
一千多支羽箭再次呼嘯着射向這些有些懵掉了的大食騎兵。這次卻是射靜止靶,又是射後背,距離又近,鎖子甲的保護能力大大下降,足足有五百呼羅珊騎兵被射中後背,摔下馬來。
慘叫之聲響徹戰場,鮮皿如小溪一般染紅大地。并・波悉林面如死灰;後面提着土袋的呼羅珊和叙利亞騎兵膽戰心驚,袋子裡的土漏了一地;安西軍這邊卻發出一片震天的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