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樂毅這個名字,易先生臉色驟變,随即紛亂而淩厲的琴聲淩空飛來。
易先生大叫不好,提着楊凡縱身躍起。那雜沓的琴聲之中似乎蘊含着無窮力量,本來已經坍塌的洞口在琴聲的不斷轟擊之下再次出現塌方,塵煙四起中瞬間就将白狐洞最後一道縫隙掩埋,從此世人将再也見不到這座曾經包含了巨大秘密的神奇洞穴。
樂毅提着楊凡縱身幾個飛躍,來到一處狹窄的平台。尋聲望去,隻見山澗對面一個一身白衣、頭戴鬥笠的女子左手抱着一張古琴立于懸崖邊上。從鬥笠上垂下的輕紗偶爾透露出來的光滑如玉的面龐,楊凡可以肯定對方是一個美女,而且是一個年輕的女人。不過楊凡感到奇怪的,是與其光滑肌膚極度不相趁的一頭幾乎要垂到腳跟的銀白長發。女子身後跟着一個人,正是目瞪口呆的趙政。
老情人?始亂終棄?這是楊凡想到的第一個可能。看易月那張英俊到讓人嫉妒的臉,楊凡肯定這家夥以前定然欠下過不少風流糊塗賬。不過等等,樂毅這名字是怎麼回事?
易月一臉嚴肅看着對方,完全沒有老情人見面該有的情緒,冷冷說道:“三年了,你們居然找到了這裡。”
“這三年可是讓我好找,”白發女人盤腿坐下,将古琴橫在腿上,輕輕撥動着琴弦,“還要感謝這個為我帶路的小夥子,我一說要找一個四十歲左右年紀、相貌堂堂、學識淵博的男人,他就把我帶到了這裡,他還告訴我你現在的名字叫易月。”
“你居然利用這個淳樸的鄉民,不可原諒。”易月攥緊拳頭,隻有淳樸的趙政才會毫無戒心的把一個陌生人帶到這裡,而趙政的善良是沒有人會忍心傷害的。
“你憤怒的表情真是讓人癡迷,好吧,我承認确實做的不對,現在就把他還給你們,”白發女人說着一隻手拎起人高馬大的趙政就抛過來,這個過程中,趙政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山澗約有十幾丈寬,女子抛過趙政不顯絲毫費力,甚至楊凡和易月聯手接着趙政的時候,仍然能感覺到那股強烈的沖擊力。
“易月?這個化名可真是不怎麼樣啊,全然沒有你的原名樂毅來得威武好聽,你說是嗎,”女子把頭轉向這邊,“曾經率五國聯軍,攻下齊國七十座城池,險些滅亡齊國的燕國名将樂毅。”
樂毅?楊凡真的有點肅然起敬了。樂毅這個名字楊凡之所以耳熟能詳,是因為三國演義裡的頭号大腦諸葛亮曾經以此人自比,可見他在諸葛亮心裡地位之崇高,從側面反映出這個人有多厲害。
樂毅一聲冷哼:“當年的樂毅隻是命天手中的一枚棋子,今天的易月則是拼死也要消滅命天的存在,廢話少說,讓我們繼續三年前那場未完之局面吧。”樂毅說着将琴橫在自己腿上,雙手按在琴上,“你們躲到我身後,不可探出頭來,不然我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
楊凡也知道事态嚴重了,趕緊說道:“等等,你們兩位老友好久不見,心裡一定有很多知心話想說,我們倆隻是順道路過,就不當電燈泡兒了,再見。”
楊凡拉着趙政剛想離開,對面的女人手指輕輕一撥,一道強大的氣勁激射而出,将楊凡腳邊的一株小樹斬斷。“如此精彩的一場琴鬥,怎能沒有聽衆呢,你說是吧樂毅。”
“不要試圖逃脫了,她是不會放你們離開的,這個女人根本不可理喻,你們還是找個地方藏好吧。”樂毅跟楊凡說着話,眼睛卻一刻也不離開那女人。
楊凡、趙政乖乖在樂毅身後找到一塊足夠大的石頭,然後趴在後面。
白發女子輕輕撥動琴弦,婉轉的曲調如泣如訴,“三年前我一招不慎讓你離去,三年後的今天,我會讓你領略到什麼是真正的絕望之音,聽好了。”
白發女子突然手指急催,曲調頓時一變,琴聲中似有無數冤魂在悲鳴哀嚎,而這冤魂的喪氣越聚越多,竟然引動山中的水汽凝結成一把把可以看見的冰刀雪劍,向樂毅這邊直撲過來。
樂毅毫不示弱,一首铿锵有力的曲調彙聚山川之力,化作千軍萬馬的軍陣迎向那些冰刀雪劍,兩人的琴音在山谷中沖擊湮滅,餘音震蕩這山谷,如悶雷在耳邊回響。
躲在石頭背後的楊凡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震碎了,作為擋箭牌的石頭在一場琴鬥中居然出現龜裂,表面更是化作飛灰。而旁邊的趙政則是憤怒的望着對面的發如雪,楊凡趕緊把他的頭按下來:“别讓她看見你這個表情,不然你死定了,女人天生都是小心眼。”
“不愧是白起之後天下第一的名将,琴音之中的軍陣氣勢自成一格,即便在琴界之中也是獨樹一幟,隻可惜,我雖然愛惜你的琴藝,卻不得不将你抹殺掉,你琴道的終點便在今日了。”白發女子聲音柔和動聽,說出來的話卻如閻王催命,讓人不寒而栗。
樂毅冷笑一聲:“苟活了三年,已經是上蒼對我垂憐。隻是我始終想不明白,以你身份地位和武功修為,居然會投靠命天,為他們賣命。一别經年發如雪,多麼夢幻而又讓人難忘的琴界傳奇,你的堕落讓我悲傷。”
發如雪,人如其名,發如雪,人也如雪,潔白而冷酷,淡看人世不着一絲情感,摧折生命不留半分生機。
“哈哈哈哈,”發如雪一聲長笑,笑聲中卻有人讓人痛心的悲,“你錯了,命天雖強卻也不足以讓我屈就,我和命天根本不存在投不投靠的問題,大家隻是因為某些共同的利益而有所合作罷了。”發如雪話鋒一轉:“樂毅,大先生要我取你性命,你準備好受死了嗎?”
“人生到頭不過一死,樂毅人頭在此,有本事你就來取吧。”
樂毅率先催動琴音,兩人的琴聲再次展開厮殺。山谷中樹木如被狂風掃過,折斷無數,山澗中水流激越,即便是很細小的一顆水珠此刻竟然也迸發出排天之勢。
突然,樂毅的軍陣化作一把利刃,刺破發如雪鬼魅之音織就的困殺羅網,直刺發如雪。
突來之變讓發如雪變招不及,口中嘔紅的同時,琴弦崩斷三根。
發如雪按住古琴,輕輕擦拭嘴角的一絲鮮紅,不怒反笑:“看來這三年來你進步不小,對我的琴音也做過不少研究。”
樂毅平靜道:“在你的琴音下經曆過一回生死,也算是有所感悟吧。”
“也罷,敬你一代名将,今日就以此曲為爾送終,也不枉它存世一回,”發如雪突然用手指刺穿心口,從心中抽出一根皿色琴弦,“以心皿為弦,唯有如此才能彈奏出曠世遺音,一别經年。”
琴聲響起,不是楊凡認為的萬鬼朝宗、無間地獄般的景象,反而是一派安甯祥和,如沐春風,琴聲所及的地方,楊凡發現似乎有草木在生長,有山花在開放,魚兒聞之停留,鳥兒聞之落木,楊凡也陷入癡迷的狀态,迷離中本不應該出現的佳人再次出現在眼前。嬴政伸出手,想要觸碰那道容顔:“蒼姐姐。”。
“不好,琴音奪魂,”樂毅趕緊催動琴弦,激越之音讓楊凡頓時清醒了過來,他發現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幻覺,草木枯萎死寂,山花凋謝,魚兒沉底,鳥兒墜落,美麗的蒼姐姐變成了大胡子趙政,全然是一派末世之景。
“這娘們居然用我最心愛的女人來耍我,不可原諒,”楊凡心中大怒,抄起手邊的一塊石頭就朝發如雪扔過去。還好自己醒悟得快,這要是真把趙政當成蒼姐姐給那個啥了,楊凡就立刻去死。
“不可啊,”樂毅來不及勸阻,發如雪手上發力,石頭頓時化為粉末飄散,同時一道強悍的氣勁向楊凡激射過來。樂毅見罷,趕緊調轉琴弦,用手中琴音化消了那道氣勁。說話遲那時快,另一道琴音竟然乘隙将樂毅穿兇而過,餘勁将楊凡、趙政震翻在地,兩人頓時暈了過去。
樂毅怒目而對發如雪:“你竟然……”
“噓,莫要出聲,”發如雪打斷樂毅,同時手指勾動琴弦,一首安靜祥和的樂曲将樂毅體内奔騰的氣勁緩緩壓制,“此曲可以暫時壓制你體内的傷勢。我敬你一代名将,給你一天時間安排後事,好好把握剩下的時間吧。永别了,樂毅。”
一曲罷了,發如雪将古琴裝入一個白色琴袋中,本來潔白的衣衫此刻已經完全被鮮皿浸透,在樂毅的目光中蹒跚着腳步緩緩走下山去。
樂毅口中低語:“何必呢,以心皿為弦便是以生命獻祭,曲之存世是讓人幸福,而非讓人痛苦,發如雪,琴藝無雙的你竟也會誤入歧途,天道何其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