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陽咬着牙、扯掉身上那件破碎不堪的上衣,露出來了一身精悍的肌肉。
背上傷得很重,從他腳下那滴滴答答的皿迹就看得出來,但他表現出來的神态就好像剛剛被暴打了三十鞭子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雷斯特女男爵那高大精緻的馬車,在走到距離韋陽二十步左右的時候,停了下來。
一個穿着帶着雷斯特家侍衛服飾的高大俊朗的青年,走到馬車的側面,微微低頭,左手托舉起手中的佩劍,右手撫在左兇,上身半躬,左腿微屈,向雷斯特女男爵鄭重恭敬地行禮。
雖然行禮的過程中是低着頭的,然而他臉上那種熱切和仰慕,隻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
那繡着雷斯特家族紋章的精緻的馬車窗簾被掀開了一個角,一隻纖細、修長、瑩白如玉的手,緩緩地從那個角落伸了出來,向正在行禮的俊朗青年,很随意地擡了擡,示意他站起身來。
青年向雷斯特女男爵又低聲彙報了一遍他打前站這一趟,親眼見聞的各種大事小情。
女男爵好奇地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傲然挺立的韋陽,她的目光,先是從韋陽臉上掃過,又緩緩地一寸一寸地掠過韋陽上身,那精悍虬結的肌肉,再之後,看到了韋陽那張冷着的臉。
她那精心修飾過的美麗臉龐上,原本的興緻盎然,蓦地消失不見了。
突然之間就變得興趣缺缺,仿佛看到了什麼讓她掃興的髒東西一般,連聲音也突然冷漠了下來:“一隻蝼蟻,既然他想找死,那就成全他吧!讓他去采石吧!正好這些天采石場缺人、就讓他去享受一下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雷斯特女男爵說完了這些話,一臉冷漠地放下了馬車車窗上的精緻窗簾、馬車緩緩地開動。
她還要去看海商帶回來的新鮮玩意兒呢,哪有那麼多功夫浪費在一隻蝼蟻身上。
韋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雷斯特女男爵的話,然而,聽說一件事情很危險,跟深切地了解到一件事情有多麼危險,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韋陽對采石根本就沒有什麼概念。
而一直跟在他身邊,憂心忡忡扶着他的堂兄韋托,此時聽到采石場這幾個字臉色劇變。
韋陽發現韋托的不對勁,不由得低聲問道:“你怎麼了!”
韋托面色慘然,“采石……是所有的危險行當之中最危險的!普通的奴隸,一年後往往會被消耗掉一半,剩下的一半也都渾身都是傷病,差不多隻有半條命了。而去采石的奴隸,一年後能剩下十分之一的正常人,就是克拉瑪女神的恩賜!”
克拉瑪女神,是青陽星上土著信仰的一個女神,據說她能夠掌管人類的生死。
聽到韋托這麼說,韋陽才意識到采石的危險。
那個向雷斯特女男爵恭敬行禮卻被無視了的大漢,此時已經從被無視的打擊中緩過神來,對着韋陽等人露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笑起來都陰測測地瘆人:
“呵呵,既然雷斯特女男爵看得起你們,讓你們去采石,這就是你們的造化!去采石的奴隸,隻要能幹滿五年不死,你們就可以用貝魯特币贖身了!”
韋托在韋陽耳邊悄悄地咬牙:“呸!五年!能挺過五個月的,都算是命大了!”
然而,不管這群奴隸如何憤憤不平,他們都已經被雷斯特女男爵漫不經心的一句話,一錘定音地決定了未來的命運。
“蝼蟻”韋陽面上神色不動,心中卻深深地受到了震撼。
衆人沉默無語,如同溫順的羔羊,被驅趕着、抽打着,拖着步子,長途跋涉,走向命中注定的死地。
他們眼中已經沒有了希望,沉默地低着頭。
混在人群中,慢慢往前走着的韋陽,也許是唯一的例外,這段漫長的道路,他們走了差不多五天。
到達礦山以後,所有人都已經疲憊不堪,唯獨韋陽,還有精神觀察周圍的環境。
在地球上和其他地方,韋陽都沒有見過這種樣子的山,赤紅如火、與其說它是一座山,不如說它是一座看不到邊際的火珊瑚。
從山腳到山峰頂部,基本上都是直上直下,刀砍斧削一般,看不到任何可以借力之處、看樣子自己哪怕是以後也很難逃離這個地方。
帶隊的大漢吹響了一隻彎曲的号角,帶有幾分蒼涼悠遠的嗚嗚聲,瞬間就在衆人耳邊回旋起來,号角聲還未落盡,韋陽就目瞪口呆地看到,那直上直下的陡峭岩壁上,緊貼地面的位置,凸起來一塊兒方方正正的巨大岩石,随着那岩石的移動,峭壁上不斷發出轟隆隆的聲音。
韋陽目測了一下,這座“石門”,高度差不多有五米,寬度将近三米,而厚度最少也有一米多,幾近百噸、如果是在地球上沒有起重機或者龍門吊,這東西根本應該紋絲不動才對。
然而,那石門背後,緊跟着便走出來兩個穿着短款制式服裝的大漢,這扇石門,竟然是被他們徒手推開的。
衆人都被驚到了,人群中發出一陣低沉的嗡嗡聲、他們在交頭接耳,議論着那兩個大漢的神力。
韋托悄悄在韋陽耳邊說道:“這兩個家夥,怕是已經修煉有成,已經到了煉筋的階段了。這個世界的武道、韋陽來了興趣,正想跟韋托細細地打聽一下,就被帶隊的踹了一腳。
有兩個大漢那驚人的力量威懾,還有帶隊押運的砍刀在監督,這一隊兩三百人的奴隸團隊,如同小綿羊一般,乖順地走進了那山壁之内,今天進去、不知道以後會有多少人能出來。
山壁之内空曠遼闊,内壁之上挂着一些常年不熄的火把,暖黃色的光明,照亮了無邊的黑暗。韋陽不由得有幾分驚歎,這山腹之中的空洞,是出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還是被這奴隸們辛苦掏空的?
山壁之内的道路,是一條窄窄的、懸在半空的小道,小道差不多有五米寬度,赤紅的石道顯得陰森恐怖、一些皿渣不時出現在眼前。
一行人走得戰戰兢兢,連那些背着大砍刀押運的大漢,也都一個個面色凝重。
韋陽一路上都在用内家拳的呼吸方式緩緩調整着自己的身體,背上的鞭傷雖然頗為疼痛,傷口也縱橫交錯,猙獰可怖,卻隻不過是皮肉傷而已。
将内氣運轉一遍之後,他便感受到一陣微弱的暖流,在身體内循着經脈,流轉全身,之後就緩緩地彙入了丹田。
就像是一滴水,輕輕地掉落進了海洋,如果不是自己刻意去關注,幾乎都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然而,它雖然微不足道,卻是實實在在的進步。
韋陽幾乎要按捺不住心頭的狂喜,他穿越到青陽星這個韋陽的身體之上,自己的身體又沒有跟過來,原本練出來的一身功力,自然已經蕩然無存。
萬幸的是,所有的運氣口訣、呼吸方式,以及各種感悟,都還曆曆在目。
韋陽繼續運轉着内氣心訣,默默地調整着呼吸節奏,默默地提升着自己的五感和肌肉的靈敏度,基本上相當于一邊走路,一邊練功。
沿着這條小徑又走了許久,眼前是一個又一個彼此綿延相連的、狹窄、低矮、逼仄的礦洞。礦洞密密麻麻地排列在礦山之内,讓人一看都覺得眼暈。
礦洞之内,便是“采石”所需要挖掘的那種礦石、那礦石生長在岩壁之上,通體散發着綠幽幽的熒光,形狀跟水晶有些相似,是柱狀的六面體。
隻是它們都是與雲武岩伴生的,要挖開岩壁,砸開雲武岩,才能把這綠色的礦石,給完好無損地挖出來。
與這座礦石伴生的岩石質地非常堅硬,而這種礦石卻非常脆弱。
要砸開與它伴生的岩石,留下完好無損的礦石,不僅需要力量,還需要全神貫注的精神和細緻精微的操作,越到裡面看到的采石人最多,礦坑之中許多人拿着礦錘和礦鎬,在辛辛苦苦地勞作。
韋陽看着他們瘦弱但不失精悍的軀體,彎曲的脊背,蒼白的臉色,尤其是那些幾乎掉光了的頭發的頭皮,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不由得心神巨震,臉色發苦。
那礦石,如果真是就他想到的那種東西,怕是即便自己真的練成了内家拳,也熬不到從這個鬼地方出去的那一天!
然而,現實并沒有給韋陽繼續發呆的機會。
帶隊的大漢,一刀背敲到韋陽背上,讓他的傷口再度崩裂,然後又一腳踹到他的屁股上,把他踹進了一個礦洞。
韋陽幾乎是趴着飛到礦洞裡去的。
礦洞裡一個幾乎蜷縮成了一團,穿着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幾乎看不出來人形的奴隸,被韋陽撞了一個跟頭。
他費勁巴力地從一堆礦石上爬了起來,聲音緩慢而又顫抖地跟韋陽囑咐了兩句,把獨輪車的把手遞給了韋陽,告訴他要把這滿滿一車礦石,推到礦山盡頭統一收取礦石的廣場上去。
然後他便拉過來另外一輛空着的獨輪車,徒手将一塊一塊散發着瑩瑩綠光的美麗礦石,堆放到那獨輪車上。
動作雖然緩慢,但是卻能夠看出他已堅強的毅力。
韋陽嘴裡一陣發苦,他越發認定了,這綠瑩瑩的礦石,怕是就是他想到的那種東西!鈾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