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毒士
戲志才,已奄奄一息,昏迷不醒。
夏侯淵告訴曹操,他們在抵達扈城亭後,覺察到營地裡守備松懈,便決定速戰速決。
可是,當他們進入營地之後,才發現那是一座空營。
不但如此,營地裡還堆滿了引火之物。
戲志才立刻意識到他們中計了,于是想撤離營地。但不想,營地四周突然出現了伏兵,并且向營中發射火箭。于是乎,整座營地變成了火海,戲志才在突圍時,被流矢射中兩箭。若非夏侯惇夏侯淵兩人拼死保護,說不定戲志才已葬身于火海。
曹操,懵了!
想當初,正是衛茲和戲志才兩人力勸,最終是曹操下定決心。
可這一眨眼,衛茲死了,戲志才也性命垂危……
戰争的可怕之處,更凸顯無疑。兩個人一開始都抱着跟随曹操建功立業的想法,誰又能料想到,尚未立下寸功,卻變成如此模樣。看着戲志才那蒼白的臉色,曹操隻覺一陣心痛。
“立刻送先生去環雍城,全力救治。”
曹操脫下濕漉漉的戰袍,蓋在昏迷不醒的戲志才身上。
轉過身,他的臉色已變得凝重起來。
咔嚓,一道銀蛇在夜空中閃過,慘白的光亮,更把他的臉,照的陰森可怕,透着濃濃的殺氣。
“妙才、元讓、子孝、文則!”
“喏!”
“着你四人,各統兵五百,追殺丁辰。”
“遵命!”
到了這一步,曹操不可能再去展露什麼溫情和大度。
衛茲死了,他尚能淡然面對。
可戲志才死了……那畢竟是他首席謀主。這時候如果再去表現什麼溫情,隻怕明日一早,身邊的衆将就會紛紛離去。曹操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時候做什麼決定。
至于丁辰?
隻看他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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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與黃蹄子,也就是爪電飛黃重逢,丁辰顯然是非常開心。
他在偷襲得手之後,便騎着黃蹄子,率部撤離曹軍大營,與賈诩彙合一處。
黃蹄子很開心,能夠與小主人再次相遇,它感到莫名的快活。一路上,黃蹄子飛奔不停,直到大雨傾盆而下,才算是讓它老實下來,聽從丁辰的指揮,減緩速度。
天亮時,丁辰與賈诩合兵一處。
不過,他隻看到了高順和胡車兒,楊阿若和那二百新丁,以及六百民夫卻不見蹤影。
丁辰并未在意,立刻下令,冒雨撤退。
“先生,你這邊戰況如何?”
賈诩聞聽,頓時笑道:“子陽不必擔心,一把大火,怎地也要折了曹操四五百人。”
“先生果然高明。”
丁辰由衷一聲贊歎,卻見賈诩,隻微微一笑,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的确,若非賈诩設計,又何來今日大獲全勝。
接連幾場戰鬥,少說讓曹操折損了一千多兵馬。對曹操而言,絕對是一個巨大損失。
“那接下來,咱們去哪裡?”
“敖倉!”
賈诩流露出一抹疲乏之色,輕聲回答。
敖倉,位于荥陽縣城外東北十五裡,原本是東漢時期,一座巨大的糧倉。不過在經過接連動蕩後,敖倉的糧草早已搬空,隻剩下一座空城。先抵達敖倉,而後等待命令。相信華雄也知道輕重,不會因為丁辰撤離了扈城亭,而故意去找他麻煩。
聽說,陽人關戰事,可是非常焦灼呢!
隻是,丁辰留意到,賈诩的興緻似乎并不是很高。
他好像是有心事,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和丁辰說話時,也時常走神,讓丁辰感到奇怪。
驕陽生氣,雲開霧散。
這是一個極好的天氣,把昨日狂風暴雨帶來的陰霾,都驅趕的無影無蹤。
行了大約一個多時辰,丁辰下令,讓大家休整。
“老高,先生怎麼了?”
在休息的時候,丁辰拉着高順到一旁,低聲詢問。
高順則一臉茫然表情,低聲道:“我也不知道啊……昨晚擊退了曹軍兵馬後,先生便讓我率部離開。”
丁辰見問不出結果來,也隻能作罷。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
咱們折騰了一夜,大家都很累了。
休息一下,吃點東西,等楊阿若他們來到後,咱們再出發,争取在傍晚前抵達敖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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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順也不客氣,和丁辰道了一聲,便回到陷陣士當中。
這家夥,很怪異。
他不喜歡奢華,也不貪圖享受。
偶爾吃酒,但絕不酗酒;雖喜歡美食,卻又從不眷戀強求。
和高順認識這麼久,丁辰甚至沒有見到過他找女人。按照他這個年紀,理應是最容易沖動的時候。可是,并沒有!高順的生活,和苦行僧差不太多。更多時候,他喜歡在軍營裡,和那些士兵混在一起,吃同樣的飯菜,睡同樣的帳篷,卻無任何怨言。
不過,想必也正是這個原因,陷陣士才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形成戰鬥力吧!
反正在丁辰看來,若換做是他,絕對做不到高順這種地步。
想到這裡,丁辰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靠在一棵樹上,閉上了眼睛。
事實上,他也很累。
昨日日間,與曹軍鏖戰。
夜晚又率部奔襲,偷營劫寨。
而後,他又領着兵馬連夜撤退,急行軍至天亮。
哪怕他身體強壯,也隐隐有些消受不起。此刻靠在樹幹上,倦意湧來,讓他有些犯困。
“子陽,子陽醒來?”
也不知閉目多久,丁辰忽聽得有人喚他名字。
睜開眼,就看到了高順那張方方正正,濃眉大眼的國字臉。
“老高,我睡着了?”
丁辰揉了揉眼睛,問道:“什麼時辰了?楊阿若他們,可曾趕到?”
“出事了!”
“啊?”
高順道:“楊阿若所部,以及六百民壯在撤退途中,遭遇曹軍四路兵馬追擊。
楊阿若戰死,六百民壯幾乎全軍覆沒,二百新兵也折損打扮,隻跑回來了十幾個人。”
“什麼?”
丁辰原本還有些昏沉,可是在聽完高順的言語之後,立刻清醒過來。
他呼的站起身,駭然看着高順。
高順則苦笑着點點頭,“咱們的後軍辎重,都沒有了。”
“可告知先生?”
“胡車兒已經去禀報了。”
“那些逃回來的人呢?”
“在那邊休息……原以為曹操經此接連戰敗,已無力追擊。可不曾想,他竟然……
這可真是個難纏的對手!
怪不得當初被任命為典軍校尉,果然有其高明之處。”
高順感慨萬千,但丁辰卻思緒混亂。
他總覺得,事情并非高順想象的那麼簡單,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說實話,丁辰對楊阿若的印象并不是特别深刻。雖然楊阿若也是出身于南宮衛士,可南宮衛士八百人,他統帥時間也很短,怎可能和每一個人,都建立深厚情誼?
楊阿若之所以能夠被提拔起來,是因為當時在陷陣士中,表現出衆。
後來,随丁辰出征,也非常的配合。
所以聽聞楊阿若戰死的消息,丁辰确實感到難過。
不過‘将軍百戰死,馬革裹屍還’的道理,丁辰也明白。楊阿若死了,他會難過,但卻算不得傷心。之所以覺得不對勁,是因為丁辰感到,這事情似乎有些蹊跷。
他随高順見到了那十幾個潰兵,并将之安撫了一番後,詢問了情況。
原來,楊阿若率部撤退的時候,遭遇夏侯惇等人四路兵馬追擊。楊阿若在措不及防下,雖死戰想要突圍,奈何這一次曹軍卻發了狠,而他更不是夏侯惇的對手。
亂戰中,楊阿若戰死,所部兵馬以及民壯,全軍覆沒。
“那曹操兵馬,現在何處?”
“不太清楚,我們逃出來之後,一路下來,并未覺察到有曹軍兵馬追擊。”
“嗯,好好休息,一會兒我們就要出發,等到了敖倉之後,就都安全了。”
丁辰安慰了一番,讓高順帶着這十幾個人退下。
“老高,注意大家的情緒,讓大家切莫慌亂。”
“放心,我會留意。”
丁辰點點頭,便轉身離開。
他在路邊林中的小溪旁,找到了賈诩。
卻見賈诩悠閑自得的坐在溪邊,赤着一雙腳,把腳放進溪水裡,并不是拍打水面,濺起水花四濺。
丁辰心裡,有一些猶豫。
但他還是走過去,在賈诩身邊坐下。
也不出聲,隻看着賈诩好像孩童一樣的用雙腳腳掌拍打水面,水花濺起,灑在他的臉上。
“呼!”
賈诩發出一聲長歎,似乎對剛才的遊戲,感到心滿意足。
“你倒是好耐性。”
他說着,從一旁拿起灰麻色的素絹足衣穿戴起來,一邊穿戴,一邊笑着說道。
“為什麼?”
丁辰輕聲問道。
賈诩把足衣穿好,又穿上鞋子,站了起來。
“無他,自保耳。”
“自保?”
賈诩居高臨下,俯視丁辰。
片刻後,他輕輕歎息一聲道:“子陽,你終究是太年輕了!”
“什麼意思?”
“你可知道,你這次發現了曹操的兵馬,并将之接連擊敗,定會傳至丞相耳中。憑八百人,卻立下奇功,丞相定會非常高興。可如此一來,你也會成為衆矢之的。”
“我不明白。”
“呵呵,你真不明白?”
賈诩指着丁辰,道:“丞相自涼州崛起,以族人為核心,成就今日大業。
其麾下衆将,莫不與丞相家眷有關聯。那關中的李傕郭汜,乃牛輔親信;樊稠李儒,關系密切。再諸如華雄、魏越,憑顯赫戰功立足,而中郎将徐榮,也是丞相莫逆之交。
你,乃曹操妻弟,本就為人所猜忌。
而你現在,又立下大功,如何不被人嫉妒?
此戰,你若全身而退,則勢必遭遇攻擊。現如今,你損兵折将,隻能算是慘勝,相比之下會輕松許多。子陽,你要記住一句話: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還需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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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辰面無表情,看着賈诩。
“可先生剛才說,你這樣做,是為了自保。”
“你為主将,尚難逃嫉妒。
我一個區區主簿從事,一直以來都是以庸人姿态示人,所為者,就是想和光同塵罷了。
隻是被你拉上了馬,想要脫身卻非易事。
楊阿若,終非你我所信,一旦他把我暴露出來……呵呵,李文優第一個不會饒我。”
李文優,就是李儒。
丁辰聽了賈诩這番話,似乎有所明悟。
他嘴巴張了張,但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什麼。
賈诩是為了他自己,同時也是為丁辰着想。
而今,虎牢關和陽人關戰事焦灼,可是丁辰卻屢立戰功不說,還全身而退,就會顯得其他人無能,勢必為人所忌。現如今,正如賈诩所言,他損兵折将退守敖倉,看上去不是那麼明顯,也就不容易被人猜忌。這對于丁辰而言,絕對是一件好事。
至于楊阿若……
如賈诩所言,他不是任何人的心腹。
高順,和丁辰相識于洛陽獄之中,可謂是患難之交。
而且高順心思簡單,醉心于軍事,對其他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所以無需去擔心。
胡車兒,是賈诩的同鄉,更是賈诩把他推薦給了丁辰。
兩人之間的關系,也就可想而知。
知道賈诩深淺的人當中,唯有楊阿若是外人。
在這種情況下,賈诩選擇楊阿若做炮灰,也就變得順理成章。
這,是一個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狠人!
不過,丁辰卻并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賈诩所作所為,有一半原因是不想暴露他自己,保護他自己之外,剩下的一半原因,卻是為丁辰着想,為丁辰的安危而考慮。
這,讓丁辰如何發作?
想到這裡,他站起身來。
“先生,爾乃當世之毒士。”
“嗯?”
“隻是,你怎知道,曹操一定會派兵追擊呢?”
“我不知道。”
賈诩笑了,“我隻是覺得,那曹操依你所言,絕非一個會善罷甘休之人。
他吃了這麼多的虧,不會忍氣吞聲,一定會想方設法找回顔面……如果,如果曹操沒有追擊的話,我就顧不得你了。不過,我還是會想想辦法,把那楊阿若幹掉。”
賈诩一番話,說的輕描淡寫。
可是聽在丁辰的耳中,卻有一絲絲的陰森氣息。
他心裡有些發冷,看着賈诩,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賈诩道:“走吧,咱們休息這麼久,也該趕路了。”
“先生,你真會不管我嗎?”
丁辰緊走兩步,追上了賈诩。
賈诩愣了一下,突然間哈哈大笑道:“子陽,你猜?”
“我……”
賈诩在前方,停下了腳步。
陽光,從枝葉的縫隙間灑落,照在了他那張清癯的面龐上。
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走吧,我若真不管你的時候,一定會提前與你說明。
天已不早,咱們還要加快速度,争取在天黑之前,抵達敖倉,并報與都督知曉。”
不知為什麼,聽了賈诩這話,丁辰的心神為之一松。
他緊走兩步,便追上了賈诩,“若你真不管我,那我一定會想方設法,拖你一起下水。”
說完,他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