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說了什麼?”康熙正在暖榻上,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外邊套了一件明黃色鑲嵌黑毛邊的對襟比肩。
“回皇上的話,四貝勒爺說的都是皇上對太子還有父子之情,勸解太子的話。”梁九功躬身身子,小心翼翼地答道。
“就這些?”康熙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可是每當皇上這個表情的時候,梁九功知道,康熙的心情并不好。就在昨夜,一個值夜的奴才就被貼了官府。原因很簡單,就是他在康熙叫夜的時候,盡然傻乎乎地直接跑到康熙龍床正對着的窗戶前候着。外面的明亮的月光,将他濃黑的身影映照在月白色的窗戶紙上。康熙半睡半醒之間,隻看見一個身影就那樣突兀地映在自己的窗戶上,心裡大駭,立刻就叫了刺客!所以,那個可憐的小太監就這樣被當做刺客拖了下去賜死了。梁九功見那個小太監平日其實是很老實的,想為他說幾句,都說不出口。他平日也曾經叮囑手下的小太監在皇上跟前伺候,一定得當心,決不可正面出現在康熙面前,即便是身影都不行,必須小心謹慎地在一旁低垂着頭伺候。那太監死得也很冤枉,但是誰讓他撞到這個時刻的康熙的黴頭上了呢!
“哦,四貝勒爺還與太子說起以前的事情,都是四貝勒剛來皇上身邊養的時候,太子送與他的東西。”梁九功實話實說道,他如今也開始有點琢磨不透康熙的心思了,可不敢随意跟人說話了。
康熙沉默了一會兒,眼裡的神色漸漸柔和下來,道:“老四倒是個顧念兄弟之情的。他平日不喜歡交際,跟誰都走得不是特别近,想不到在這種此刻還能能瞧出他的真性情。”
梁九功心裡松了一口氣,連忙道:“是呀,四貝勒爺平日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聽說人稱他為‘冷面四爺’,可是在兄弟蒙難的時候,唯一站出來施以援手的盡然是四貝勒爺。”
“冷面四爺?”康熙玩味着這四個字。
“是呀,奴才偈越了。奴才也是聽下面的一幫小兔崽子說的。說四貝勒爺做的都是棘手的事情,平日看着四爺不和善,也不怎麼喜歡打賞奴才,但是都幫着皇上做的事情卻件件都是大事呢。”梁九功心裡其實一直對四爺很是尊敬,除了太子外,他便最服氣這位皇子。
“你是拿了他的好處?”康熙聽着,便斜睨了一眼梁九功道。
梁九功臉色一頓,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連忙纏身道:“老奴不敢。老奴未曾收過四貝勒爺的一金一銀,而是老奴眼看着皇上日夜為太子的事情憂心,便沒忍住将老奴心裡認為的最好的太子之人選說了出來。”
康熙俯視着梁九功的頭頂,隻見那上面已經染上了層層的白霜。這個太監盡然是自己唯一可以說心裡話的人。自八歲就跟着自己,如今快有五十年了。自從祖母孝莊太皇太後薨逝後,似乎真地就隻有他是不帶一絲私心地關心着自己的。他居然說老四是最适合的太子之人選?
“你為何認為老四是最好的太子人選?”康熙冷道。
“因為四貝勒爺是在佟皇後膝下養大的,與佟佳氏一脈有着天然的聯系。佟佳氏又是皇上的母族,四爺與皇上母族關系緊密,自然是好。二則四貝勒爺曾在皇上身邊養過兩年,與皇上的父子之情也很深厚。奴才看在眼裡,四貝勒爺對皇上的孺暮之情是真的。三則四貝勒爺行事果敢,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四則四貝勒爺對兄弟沒有跟紅踩白,對弱一些的七爺都不忍不理。所以七爺才會冒着被皇上責罰的危險來告知鄭氏的事情。現在四貝勒爺又去探望太子,可見他心裡是有這些兄弟手足的。”梁九功一字一句道。
康熙被梁九功這一席話幾乎是打動了,他最近心裡老是在盤算,廢了太子後,到底是該立誰為太子,才能繼承先祖打下來的江山。
直郡王?勇猛有餘,頭腦卻并不十分精明果斷,這樣的人隻能做武将,并不适合做一國之君。而且納蘭家族貪污腐化,讓他們成為外戚,遲早又會卷土重來。
三貝勒?天生的文化人,對詩詞歌賦很有天賦,可是這樣的人能做好皇帝麼?南唐的李煜不是最好的例子?詩歌寫得再好又有何用,最後還不是亡國亡人。馬佳氏一族力量太過微弱,起不到什麼大作用。
五貝勒?自己曾經也很看重這個兒子,文韬武略都很不錯,可惜呀,在一次小戰役中盡然傷了臉面,可見其心思不夠小心謹慎,天生太過張揚。而且一國之君關乎一國的顔面,絕不可能讓一個破了相的皇子成為一國之君。
七貝勒?不用說了,天生的殘疾,早就被自己排除在外了。
八貝勒?這個兒子好像很優秀呀,而且不少人開始推薦他了。為人和善沉穩,辦事也很周到,人緣也很好。可是自己好似并不怎麼喜歡他的做事風格,而且母族出身太低。
九貝子?自己曾經最寵溺的小兒子,天上聰明,卻不在國事上,也是早就被自己排除在外了。
十貝勒?雖然乃鈕钴祿皇後所出,可惜也是一塊天生的武将,頭腦太過愚笨了一些,不足以挑起這樣的重任。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年紀太小,前面有這些虎視眈眈的哥哥在,他們的魄力和能力都不可能擔當得了太子之位,十五十六十七十八更不消說了,自己決不能立稚子,不然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大清江山将會陷入内亂。
“起來吧,老骨頭一大把了,那樣猛然跪下去,磕碎了膝蓋骨,朕還得給你養老。”康熙道。
“奴才還有伺奉皇上的,永遠沒有養老的那一天。”梁九功這才爬了起來道。
“立誰為太子,朕還有好好想想,你這老東西,嘴巴給我封上,一旦露出一點什麼,看我不揭了你的皮!”康熙罵道,但是嘴角卻是上揚的。
“是,奴才從現在起就是沒嘴的葫蘆,皇上的大事,奴才是萬萬不可透露分毫的。”梁九功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