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郡
周赧王四十三年(公元前272年),秦滅義渠國,于其地置隴西、北地二郡。隴西郡,因在隴山以西而得名,後漢時郡治在狄道,因羌人反複叛亂,入魏後遷往襄武。
鳥鼠山,渭水源,渭水從這裡流出,穿隴山而朝南,蜿蜒地淌進渭河平原中。在這條漫長的河道線上,小小的襄武城是流線上的一個小點。
渭水流出襄武縣後,便直接流進南安郡地界。
當馬岱率領六千隴右兵離開冀縣,沿着渭河河岸溯流而上,堪堪進入南北寬東西窄、橫貫不過數十裡的南安郡時,遊楚已經洞察了所有風吹草動。
沒辦法,離得太近了。
鳥瞰西垂邊地,如果說深入西北高原的狄道是鑲進羌胡的一顆釘子,那麼襄武就是隴西郡全境最安全、最靠南的内陸城邑。
襄武城中,靠近中軸線有一片鱗次栉比的房屋,是隴西郡太守府衙。
土坯房和枯黃的茅草屋,在全城單一的土黃色色調中,官衙的青磚白瓦無疑是一抹亮麗的異彩。
太守府衙的官廳中
“消息哪來的,真的屬實嗎?”隴西太守遊楚彎下腰,反複向郡吏求證。
獐頭鼠目的郡吏躬着身子回話,“哎喲!府君呐,小人打探回來的消息千真萬确呀。蜀軍已經抵達南安,還全程放出話來,說‘如果府君您是真替全郡百姓考慮,那就必須在大軍圍城前投降保命,軍隊圍城後的投降毫無誠意,絕不赦免,滿城軍吏黎庶盡屠之!’”
“什麼?屠城?”遊楚大驚失色,瞬間握緊拳頭,一臉的那以置信。
蜀軍這是将他逼到了牆角,他原本打算全力抗守蜀軍來犯,事不可為時才開城投降,這樣對于百姓、魏國、蜀軍方方面面他都有個合理的交代。說不定,蜀軍将領顧念自己心系黎庶、忠心國事還會放自己一條生路。
但現在看來,自己的伎倆何其愚蠢可笑!
遊楚敢笃定,如果蜀軍兵臨襄武城下,自己不立馬獻城投降,那麼襄武被屠城的命運絕對無法避免。
蜀軍既然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遊楚不敢心存僥幸,雖然蜀軍攻略隴右一路走來,所過之處軍紀嚴明、秋毫無犯,但遊楚明白軍隊的暴虐與生俱來,他們是天生為殺人而存在的魔鬼。
更何況,屠城也算不得什麼,曹公當年替父報仇不也“功績斐然”,徐州十室九空……
但讓自己放棄掙紮、束手待斃遊楚心裡也十分不願,他是故涼州刺史張既的門徒,天然親近立國中原的曹魏,對于南邊那個自诩為“漢”的國家毫無感覺,甚至反倒有絲絲厭惡。
翻來覆去想了很多,遊楚也未下定決心投降,沉吟一番,揮手招來獐頭鼠目的心腹郡吏,附耳道:“吾修書一封,你即刻動身趕往安定郭刺史處,就說蜀賊興師進犯隴西,請郭刺史火速發兵救援。”
返身坐回幾案提筆,片刻功夫遊楚便修好一封帛書,郡吏接過帛書貼身藏好,随即轉身欲去。
身後遊楚又急聲喊道:“且慢!”
“府君?”郡吏折返回來。
遊楚眼睛虛瞟了一眼屋梁,呼出口氣道:“讓我弟弟遊進把渭水西岸的軍隊撤回來。”
獐頭鼠目的郡吏小眼睛一轉溜,旋即明白過來,既讓自己前往安定求援,又下令撤回阻擋蜀軍渡河的軍隊,自家府君這是玩腳踏兩條船、騎牆觀望呀。
躬身退出官廳,郡吏伸手摸摸尖細腦袋上的冠帽,邪邪一笑,心中一動。
隴西與安定相隔十萬八千裡,中間還隔着個南安、廣魏二郡,身處南安的蜀軍離襄武縣隻有一步之遙,遠水怎麼可能救得了近火。
府君是火燒眉毛,急昏了頭了,郡吏這樣想着。
眼睛眉毛一挑,獐頭郡吏心說我可沒急昏頭,安定、南安孰近孰遠,魏軍、蜀軍近來孰盛孰弱,本人門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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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郡,中陶縣
故漢帝建安中,析漢陽郡(天水郡原名)置南安郡,治豲道縣,轄豲道、新興、中陶三縣,并且,這三個縣的縣城全沿着渭河河道分布。
從南安郡轄縣稀少就可看出,南安郡是一個新郡、小郡,整個南安郡就好像一條纖細狹長的絲瓜。
…………………………
顫抖,抖動,整個世界搖搖欲墜。
通往南安郡郡治豲道的官道上,一條粗粗的墨線正在原野上擴散,由遠及近,越滾越粗,最終演變成百上千策馬奔騰的騎兵,一股暴躁、曠野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
“駕!”馬岱縱馬揚鞭,大有氣吞山河之勢。
張揚、嚣張,縱情狂奔。
這是一場千裡行軍,更是一場不折不扣的表演,馬岱相信,在姜維的消息傳播開來後,遊楚一定會做下合乎大家利益的選擇。即使沒有,馬岱相信隴西郡的官吏軍民也沒“幫助”遊楚做出一個滿意的決擇。
“将軍,将軍!”不知何時,梁緒拍馬追趕上來,“将軍,前面再過兩裡地便是中陶城,不如今夜咱們入城歇息,将士們連日露宿荒郊野外苦不堪言呀!”
“入城休息?”馬岱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想到了避風遮雨的房屋、溫香軟玉的女人,多美妙呀……
不過下一刻,馬岱便搖了搖頭,丞相治軍外寬内嚴,北伐之中嚴禁擾民這道紅線馬岱決意不願意觸碰,諸葛亮那是一個不惜以處決自己心腹人立威執法的人,馬岱不願圖一時之快。
更何況,南安全郡早已歸順,若是隴西倒……
“傳令!今日,中陶城外紮營,大軍在此過夜!”
“諾!”嘴上拱手稱諾,梁緒心裡卻很失望。
入夜後……
親兵替馬岱卸下盔甲,露出裡面一身绛色戎服,馬岱将配劍懸挂在床塌邊,正準備上塌和衣而眠。
賬外忽響起姜維的聲音:“将軍,卑下有要事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