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章力牧百感交集
黎昊見力牧點頭附和，知他已被自己說動，又見他迫切想要知曉第二句話，心下有些得意，卻沒有立即讓他如願以償。
隻是說道：“不急，不知力牧大人有沒有弄明白剛才那句話的關鍵？溺子之害，大首領想必心中早就知道，但溺子等同殺子，卻未必就想過。”
力牧一怔，道：“在大首領的鐘愛之下，夷彭難免會有些恃寵驕橫，目中無人，對成長終有不利，但他總算有些能耐，要說會因大首領溺愛而枉送性命，那就太過危言聳聽了。”
此刻他對黎昊戒心以除，說話再也不用再有所顧忌，是以直喊夷彭之名，再不多加“公子”二子。
黎昊搖頭道：“就拿如今軒轅情勢來說，青陽乃是唯一繼承人，日後必當執掌軒轅，那麼以夷彭當下之脾性，兼有大首領的有意放縱，你猜他會不會奮力再争呢？”
力牧默然不語，他不是不知，卻是不能說。
黎昊繼續道：“一山不容二虎，軒轅将來又豈會有兩個大首領？
說句冒犯之言，哪一天大首領要是不在了，無人可保夷彭，青陽縱是再仁義無雙，倘若夷彭還一意孤行，但大首領立下的規矩還在，就算青陽不想追究，恐怕軒轅族人也不會放過他吧？”
力牧辯解道：“哪會如此嚴重，各部落首領與貴族隻會效忠軒轅大首領，即青陽，決計不會聽從夷彭，讓其任意胡來，這一點你無須擔心。”
黎昊心中隻感可笑，臉上卻不動聲色，道：“聽說你們軒轅與我們東夷一樣，聯盟中青壯男子，平時外出漁獵種植，遇到戰争之時，皆要舉械上陣，閑時還會有頭領督促操練，而頭領與戰士朝夕相處，關系非淺，是不是？”
力牧心想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三大聯盟各個部落皆是如此，無須隐瞞，當下點頭稱是。
黎昊又道：“此番夷彭極力争取這護衛頭領之位，想來即便他如願，也未必會适可而止，依我看，他看中的實則是你的位子。”
力牧一聽，驚疑不定，此節他倒從未想過，但大首領若嫌自己老邁，不再重用，他也毫無怨言。
接着又聽黎昊道：“但軒轅戰士頭領之位，非力牧大人你莫屬，無關能耐，隻因你對軒轅的一片赤膽忠心。”
雖有奉承在内，但句句均也發自肺腑。
力牧聽後，心中熱皿上湧，萬萬沒想到這個東夷少年竟也懂自己，不禁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片刻後，又聽他繼續說道：“但夷彭私心太重，倘若此番讓他得逞，縱使他陳都之行未有動手，以後必定也會發難，到時軒轅可就要大亂啦！
故而溺子如殺子，實則是指此番大首領若處理不甚，青陽和夷彭兩位公子都會有性命之憂，請将這些告知大首領。”
力牧低頭沉思半響，緩緩的點了點頭，越想越覺黎昊思慮周詳，處處都在為軒轅着想，心中雖大懷感激，卻也甚是奇怪：他一個東夷人，為何他千方百計的幫助他的對頭？
耳聽得黎昊又開口說話，不由得正襟危坐，凝神傾聽，生怕漏掉其中一絲一毫。
隻聽黎昊道：“第二句話，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他聽到此處，眉頭微蹙，心中不甚明白，一時茫然不解。
聽得黎昊又道：“軒轅隻能有一個大首領，但聯盟卻有諸多事務，如種植糧食、制作麻衣、燒制陶器、釀造酒水等，這些皆是造福族人的功德之事，頗為重要，且大多在軒轅城便可處理，任取一件委以夷彭，最好不過。
他若嫌棄事務閑碎，不屑為之，那麼治水這般頭等大事，也盡可讓他試試，總之戰士頭領之位隻要不給他，便無大礙，而且此等關鍵高位，唯有力牧大人你方能勝任。”
力牧聽黎昊複又盛贊自己，心中甚是得意，同時心中也已大緻明白他心中所想，無非就是想讓夷彭瑣事纏身，不掌大權，對青陽構不成威脅。
沉默半響，思來想去，此法确實極妙，也合他心意，對比之前自己向大首領的勸言，自歎不如，當真比自己高明了數倍不止。
心中雖對他意欲背叛自己大酋長一事，仍無法釋懷，但厭惡之感明顯比當初少多了。
于是點點頭，沉吟道：“嗯，這兩句話正中要害，确實比我所言高明百倍，大首領興許會聽得進去，你且等我好消息。”
此時天已大亮，但門外道上行人卻仍寥寥無幾，黎昊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此行目的既已達到，再留也無必要，便起身告辭道：“那就仰仗力牧大人了，我代青陽向你緻謝。”
力牧橫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本就是我分内之事，自當盡心竭力，況且青陽乃我軒轅繼承人，我效忠于他理所應當，何用你來緻謝？”
黎昊見他突然變臉，微覺詫異，但轉念一想：他本就脾氣古怪，臉色如孩童般陰晴不定，倒也屬正常，總之在他面前還是不要激怒他為好。
心中随即釋然，轉身就要往外走，步子還未邁出，就聽身後力牧問道：“陳都之行，你必定也會跟随吧？”
明知這是廢話，黎昊本想一走了之，但想起力牧為人，終還是緩緩轉身，微笑答道：“那是自然。”
力牧昂首又仔仔細細瞧了黎昊一眼，道：“你打算借道神農，返回東夷？”
黎昊擔心其他人看到自己與力牧私會，不想在此地再耽擱，說道：“正是，告辭了！”
說罷，也不等力牧有無後話，轉身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力牧對黎昊最後言語，恍若未聞，其實他早已聽到風聲，剛才所言實是明知故問。
望着跳動的火苗，怔怔出神，想起與黎昊的幾次接觸，心中百感交集。
此時此刻，他實不知是該厭惡還是該喜歡這個東夷少年了。
此去一别，恐怕再也不能親耳聽聞這少年的驚人之語，縱使以後還有機會見面，但軒轅與東夷之間隔閡猶在，卻也無法像今天這般圍火促膝長談了。
想到此處，竟頗為不舍。
他自己都不禁吓了一跳，轉念又想：此人身為東夷人，卻不事東夷大酋長，反而百般相助軒轅，但他連自己聯盟部落都可以背叛，又怎能對軒轅始終如此？
以他之能，到頭來終究會成為軒轅勁敵，而他時常言語荒唐，行事詭異，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實令人防不勝防，難以對付。
不如趁他在軒轅，尋機将他殺了……
殺意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力牧立即警覺，連連搖頭，恨不得一巴掌甩在自己臉上，心道：軒轅男兒豈能做出這般卑鄙龌龊之事，日後他若膽敢危害軒轅，我光明正大的與他決一死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