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芷荷對着一桌子琳琅滿目的糕點,目瞪口呆。
甯昭昭樂得不行,道:“難怪公主隻愛美人不愛權謀了,原來竟是這樣一個知冷知熱的呢。”
姚芷荷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看了她一眼,道:“你榮寵天下,竟好意思來調侃我了。”
甯昭昭含笑不語。
她一直把姚芷荷和齊綴當成知交姐妹。若是姚芷荷還跟着榮睦大長公主,那她們的關系少不得漸行漸遠。棒槌再單純任性,也明白,若是姚芷荷成長成另一個榮睦,将來她不坐在鳳位上還好,若是坐上鳳位,對那種兩面三刀長袖善舞的皇朝公主也是要小心幾分。
從一開始,所有人,甚至包括顔清沅,也認定了姚芷荷面前擺着的是一條那樣的路。
帶子出嫁,位卑的驸馬,強勢的公主,圓滑的手段。又是一個鼎盛榮華的小榮睦府,又是一個八面玲珑卻心腸冷硬的大齊公主。
誰能想到啊,她确實尚了個位卑的驸馬,結果卻被一點一點喚起柔情,褪去了那一身華麗的铠甲,回歸了家庭。
這樣的姚芷荷,讓棒槌明白,她們是能至交一輩子了。
她有了歸宿,棒槌也很開心,現在擔心的就是齊綴那個一根筋了。
“我前些日子倒是瞧見了她,脾氣愈發大了,稍有不順心就大發脾氣。束拓倒是都能忍。”姚芷荷低聲道。
甯昭昭卻想到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綴兒姐不開心。她不開心為什麼不走?”
這實在不符合齊綴的秉性。
姚芷荷吓了一跳,道:“你不知道?齊綴被束拓給軟禁了。”
“!!!”
不多時,鐘品蓮讓丫頭輕聲來請姚芷荷去休息。
姚芷荷有些無奈地道:“我這有了身孕,到了點兒就得睡。不然一整天都頭疼。”
甯昭昭嘟囔道:“你去睡吧。”
隔天姚芷荷起床的時候,問了一聲。結果下人卻告訴她,王妃一大早就出去了!
姚芷荷愣了愣,道:“去哪兒了?”
“說是,上街去逛逛。”
“……”
姚芷荷和鐘品蓮面面相觑。
最後還是姚芷荷道:“倒是咱們多心了,還以為得多小心翼翼地護着她周全。可攝政王還在,西南王府也還有二王子在京城,誰又能動她?她必定有她自己的打算吧。”
鐘品蓮卻是若有所思,道:“我昨天聽說皇上開了國庫調銀。”
姚芷荷有些驚訝:“終歸還是調了?”
“是啊,終歸還是調了。這麼一來無異于是拆東牆補西牆。我也不明白皇上是怎麼想的。”
汝南王府的人跟皇上要錢,吵吵嚷嚷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事兒大夥也都知道。
可是皇上一直沒有松口。現在攝政王妃非常高調地出現在衆人面前,皇上突然就答應了。
這是……打算打落了牙和皿吞,和汝南王府聯合,背水一戰麼?
他是急瘋了眼不成?
汝南王府是什麼樣的人家,幾百萬兩白銀砸進去,也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
姚芷荷有些頭疼地想着,母親一向敏銳,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她必定第一個反應過來。甯昭昭住在尚儀府,隻怕母親又要拿出那套母女溫情成天往尚儀府跑了!
鐘品蓮卻想到了另一件事,輕聲道:“公主,我跟你說這些,你别不高興。但若是……攝政王能登大位,我倒是,能掙一個前途回來了。”
姚芷荷看着他眸中的躍躍欲試,有些憐惜,道:“你我原就分屬攝政王這一脈,驸馬又是個有本事的,若是朝堂清明,驸馬怎麼會掙不到一個前途?我又哪裡會不高興。”
然而姚芷荷心中卻有些說不出來的隐憂。
她是從上頭退下來的人,并不覺得那高處的滋味有多好。如今雖然受點氣,可是她倒是覺得比從前日子還好過些。
驸馬如今是舍不得她受氣,才力争上遊。可是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
但她也理解鐘品蓮,因此她什麼都沒多說。
而此時,親自騎馬,帶着一大批女衛在京城招搖過市的攝政王妃,已經引起了全城的轟動。
大約誰都沒想到她會這麼大膽吧!
棒槌原是想去找齊綴,可是想到自己才敢把她給惹着了,走到半道兒上又想買個什麼小禮物來讨好人家。
首飾珠寶什麼的,在外面買也不劃算,更重要也買不到好的。
甯昭昭騎着馬路過一家古樸的小店,倒是被那塊招牌吸引,停了下來。
那是塊黑檀木招牌,隐隐透着尊貴和深沉。但是招牌上卻隻有角落裡有個看不太清楚的小印鑒,沒有店名。
“那是什麼地方?”甯昭昭問身邊的人。
“回殿下話,那是家小店,剛開不久。聽說是專做黑檀木簪子,也不點綴珠寶,隻做那一樣。精緻又養生,價值不菲,而且老闆……”
“是個年輕公子。”女騎紅着臉道。
棒槌琢磨了一下,道:“那就去看看。”
碧芹愣了愣,連忙道:“殿下,怎麼連您也要去看公子?”
“我才不是去看公子,我就是去驗驗貨。”
“……啊?”
棒槌認真地道:“我家綴兒姐最喜歡年輕的小公子了,我先去給她驗驗是個什麼貨色。再說了,從他的手藝也能看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說是不是?”
碧芹哭笑不得,道:“您就别添亂了,綴郡主這不是跟束拓王子好好的麼,您怎麼又在這兒拉上皮條了……”
甯昭昭一記眼刀就甩了過去,道:“是啊是啊,好好的呢,一個軟禁一個發瘋,确實好好的。”
碧芹就讪讪的不敢言語了。
甯昭昭知道有些事情她也沒辦法,顔清沅就算有推波助瀾的嫌疑,但歸根結底這事兒還就是束拓和齊綴兩人自己的事兒。
她作為一個局外人也不能怎麼樣,回去罵顔清沅更是莫名其妙毫無道理。
因此她雖然非常不高興,可是能做的事情隻有一件。
那就是,攪局。
這麼想着她就跳下馬,進了那間小店。
撲面而來的木料香味,讓人覺得沁人心脾。
店老闆果然是個年輕公子,一襲繡着蘭花的長袍,頭上的簪子大約是他自己的手筆,這一身打扮顯得非常儒雅清貴。
等他聽到聲音擡起頭來,看到突然闖進店的客人,就有些驚愕。
甯昭昭卻是愣了愣。
然後她就有些尴尬了,剛才還想着要進來“驗驗貨”,帶着一副資深老客的霸氣。
現在看到人家這麼水靈幹淨的一個小公子,她才猛地清醒過來。
咳,人家可是良家,而且看這相當别緻有特點的小鋪子,這可還是個藝術家……
甯昭昭有些懊惱,此時隻道:“老闆,我買簪子。”
那青年站了起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突然笑道:“太子妃娘娘,草民沈廷玉,參見太子妃娘娘。”
棒槌:“……”
原來他就是這段時間在京城掀起好大一陣浪頭的沈廷玉,沈大人。
可他不是禦醫麼,怎麼又跑來賣簪子了?
“說來慚愧,草民因罪引咎解了職。”
甯昭昭又問了問,才知道是前陣子的,汝南王府的風波導緻他離開了太醫院。
齊莽死活說齊流雲背上的東西是他拿走的……
對方沒有證據,沈廷玉也沒辦法給自己洗白。
最後隻好引咎解職了。
不過現在他倒是清閑,守着家小店,做做簪子。
“王爺對草民有知遇之恩。殿下,請不要拒絕草民的心意,簪子您自己挑吧,全當草民送給殿下的了。”
甯昭昭想了想,倒也沒有拒絕。
畢竟隻是一根木頭簪子,材料是上品,手藝更值錢。她都已經進了門,難道還跟沈廷玉拉拉扯扯地推脫?
她略挑了挑,選了一支鵝翼形的黑檀木簪子,想着簪在齊綴的滿頭青絲上一定格外别緻好看。
謝過了大方的沈廷玉,正打算接過來……
突然有人道:“不許接!”
甯昭昭愣了愣,等她回過頭去看,卻發現是宋顧謹站在那兒,臉色非常不好看。
她立刻就把手縮了回來。
沈廷玉眯起了眼睛。
宋顧謹經曆了太多事情,已經逐漸變得穩重自持,對她也是謙恭有禮。
可是剛才那一聲似乎是帶着怒氣的“不許接”,倒是依稀讓甯昭昭想起這個年輕人,當年也是京城鮮衣怒馬,不羁又倨傲的公子哥。
旁人是不敢用這種口吻跟甯昭昭說話的。就算說了甯昭昭也不會聽。
但恰恰,宋顧謹是少數的幾個說話她還能聽到耳朵裡去的人之一。
甯昭昭很快縮回了手并且退後了幾步。
宋顧謹餘光瞟到她的動作,心下微微一松,但是面對這沈廷玉還是面色不善。
“宋先生?”沈廷玉似乎有些錯愕,一臉無辜,道,“在下可是有什麼地方開罪了先生?”
宋顧謹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瞞得住天下人,要瞞住我的眼睛卻不容易。如今我與你暫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你小心不要再逾界了。”
沈廷玉似笑非笑,倒是不搭腔了。
宋顧謹看了甯昭昭一眼,道:“跟我走!”
“哦。”
甯昭昭屁颠屁颠的跟着他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