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清沅出門的時候臉色難看得像個鬼!
“去昭獄”,他大步流星走了兩步,突然反應過來,道,“你把這事兒記下來,大理寺昭獄沖撞了太子妃的名諱,明兒責令禮部和欽天監,把名字給改了。”
宋一愣了愣,才小心翼翼地道:“宋大人好像提過這件事,隻說等殿下成為皇後,最好能給昭獄改個名字。您看,是不是也等上一等?”
顔清沅愣了愣,道:“他?他什麼時候提的?”
“就是閑聊的時候說起的”,宋一擡頭看了一眼,擦了擦汗,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和左大人閑聊的時候。”
哦,閑聊的時候。
顔清沅想起昭昭說的什麼“尊重”,什麼“平等”,頓時就覺得這兩人怎麼這麼合拍?!
理智告訴他不能公私不分,宋顧謹是他千方百計留下來的人,也是從很早的時候就看準了的。
雖然早看準了的時候,并不知道還有大長公主府宋顧謹和棒槌的那回事,但他顔清沅是個有原則的人。
現在要弄死姓宋的,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可是他也不能因為呷醋就把那小子給弄死了。
就算顔大黑這麼驕傲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世上隻有一個那樣的宋顧謹。
年紀輕輕,堪當天下司法第一人。
但是顔清沅這一肚子火氣卻是假不了了,不能回去咬棒槌,不能弄死宋顧謹,他自覺活該,隻能要陰沉着臉往昭獄去了。
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左頌耽身邊立着個穿着黑鬥篷,身材嬌小的人。
顔清沅微微皺了皺眉。
他下了馬,宋一轉身把馬牽走了。
左頌耽和他也算老熟人,當初不知道給他和甯昭昭開了多少後門。但是現在,左頌耽哪裡敢那麼調侃他?
左頌耽自己也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這輩子不想大富大貴權傾朝野。如今宋顧謹成了大理寺卿,他也不需要像從前那樣圓滑遊走。他隻想守着昭獄,這輩子就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麼,離顔清沅自然是越遠越好。遠離他意味着遠離權力中心,隻希望顔清沅把他當成一個最普通的小臣。
原本一切都很順利,左頌耽從來不多出面。
直到今天晚上突然來了個女人在這兒等着……
左頌耽的政治敏感度告訴他,這個女人怕是不簡單。因此他雖然萬般不情願,還是隻能在寒風凜冽中,陪這個女人站在昭獄門口等着。
“爺。”那女子輕聲道,然後慢慢掀開了蓋在頭上鬥篷帽子。
月色下,她顯得那樣冰清玉潔,便是面上的傷痕也沒有讓她顯得遜色。绯色唇畔呵出白霧,淡淡的笑容,從容冷靜,一如當初。
她笑道:“您果然來了。”
方绯想,下人傳話說,他和王妃負氣,很是沒有耐性。可她知道他不會是這種公私不分的人。
天寒徹骨,她就站在這兒等。
她就知道,他這樣英雄蓋世,怎麼會像外間傳言那般,畏妻如虎愛妻如命?
女人應該從來不過是他的點綴。方绯心想,她甘願。
顔清沅微微眯起眼睛,神色之間有些睥睨,道:“顔府不是被禁了府,你怎麼跑出來了?”
方绯低下頭有些羞澀地笑了笑,那笑容甚至是帶着些甜蜜的意味,讓人心疼。
她輕聲道:“正是因為被禁了府,所以老族長他們也注意不到屬下在不在府裡。那沈廷玉在顔府躲了一陣子了,屬下想着,爺若是要提審沈廷玉,屬下倒是可以幫上一些忙。”
雖然是在陰冷的大獄之中,可是,能和他再近距離地相處,于方绯來說,何嘗不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情?
顔清沅也沒有說不讓她跟,自己舉步往裡走去。
方绯一喜,連忙跟了上去。
在他們身後,左頌耽看得微微眯起眼。
從一個男人的角度出發,有個姑娘家這麼天寒地凍地在這裡等他,笃定他一定會來,怎麼看也是件讓人心動心疼的事情。
他琢磨了一會兒,冷哼了一聲,心道隻是這位方小姐,若是想靠着這麼一點手段,卻還是太天真了。
甚至,他有點可憐這位方小姐了。
一片芳心暗許,滿以為可以靠能幹溫婉博取人家的好感,以為顔清沅也像大多數男人一樣,對姑娘家的一些漏洞和瑕疵總是默許的……
那她未免也就太蠢了。在面對公事的時候,他顔清沅的心,永遠是冷的。
“前些日子本王在京城上下搜捕逆黨,為了這個沈廷玉甚至查抄了老貴榮睦大長公主府。”顔清沅淡淡道。
方绯還沒反應過來,隻是目中盈盈,一臉崇拜地道:“恭喜爺得償所願。”
陰暗過道點着火把,聞言顔清沅低頭看了她一眼,火光印着眸光甚至有些戲虐。
“所以?你說他躲在顔府很久了,本王找他的時候,你去哪兒了?”
方绯一愣:“……”
顔清沅眸中閃動着殺機,讓這個原就很冷的昭獄無端端又冷了幾分!
方绯連忙道:“是,是屬下失職!原本,這沈廷玉躲在顔府,是直接和老族長接洽的,屬下一個養女,并不知情。”
這是她早就想好的說法。
左頌耽原還低着頭,此時擡了擡頭看着方绯一眼,眼神簡直就有些憐憫了。
跟顔清沅玩心眼?
顔清沅身邊,哪個不是頂級的人中龍鳳?
果然,顔清沅聽了便道:“早的時候,送你去顔府,本王讓黑市全面配合你,隻當是放養了你入顔府,一切順應你的要求,隻當是磨利了一把快刃,關鍵時刻,能夠派上用場。”
方绯僵了僵。
“張邁對你予取予求,便是有些他認為不合理的要求,他也都順了下來。你說你為了讨好顔家的女眷,這些日子從黑市帶走的奇珍異寶也不少了。而且張邁做主,從你進顔家到現在,從未對你提過任何要求,也沒有要求你遞過任何消息。”
顔清沅低頭看着她,眸中有些審視,道:“現在,你告訴我,你隻不過是顔家的一個養女,甚至顔府裡多了一個逃犯,你都長久不知?反而是現在,本王的愛妃險些遇刺,那賊人落了網,你才跳出來說,能夠幫上忙?”
方绯被他那個眼神所驚,僵了半晌,才臉色蒼白急急地想解釋:“爺,屬下,屬下隻是……”
“隻是什麼?”顔清沅冷冷地道。
方绯咬了咬牙,道:“屬下隻是……為大局考量,隻是……”
在顔清沅強大冷硬的氣場下,她慌亂得幾乎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如今哪裡還有什麼旖旎眷顧?她仿佛一瞬間被從那個美夢中驚醒,站在她面前,此時是掌握了她的生殺大權的主子!
顔清沅冷笑,道:“若是換了别人,本王付出了這樣的代價,也不至于像你這般,帶回這樣的成果來給本王吧。”
方绯面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的。
“屬下,屬下……”
顔清沅淡道:“龍姬選人越來越不行了。宋一,你跑一趟黑市。”
一直在旁邊站着的宋一此時才上了前,道:“是。”
然後朝方绯面上看了一眼,心道這真是個蠢的,真以為黑市還是她從前的大小姐閨閣,隻要會點尋常手段就是多麼的鶴立雞群?
顔清沅撇下她,大步朝前走去。
方绯回過神,連忙追了上去,道:“爺!爺!屬下可以戴罪立功!”
顔清沅不理,她直跟着他到了提審堂。
方绯知道,她絕不能在這個時候變成他的棄子!否則她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顔清沅到了提審堂,才回過頭看了她一眼,玩味地道:“戴罪立功?什麼都願意做?”
方绯被他那個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但還是咬了咬牙,道:“是……屬下願意,戴罪立功,任何事情都願意做!”
此時提審堂空蕩蕩的并無他人,隻一個左頌耽立在旁邊,悄無聲息的也沒什麼存在感。
甚至這裡四角擺着的火盆,讓這裡比外面溫暖了許多。
方绯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的,看着他那睥睨俊美的容顔,突然又有些心醉。
他,他,莫不是要……
左頌耽也看出了這傻女人面上的酡紅,心裡琢磨着這女人想得還挺美的。
顔清沅淡道:“我今天并不打算提審沈廷玉,你先去宋顧謹那邊,把你知道的都告訴他。”
方绯回過神,有些不甘心,但還是道:“是。”
等她輕手輕腳地出去了,顔清沅才回過頭看着左頌耽,道:“方绯在顔府呆的時間也不久了,和沈廷玉必定是有所接觸的。你吩咐宋顧謹,若有必要,這人交給他用。我會讓張邁親自跑一趟,把她敲打聽話。”
左頌耽微微一哂,道:“是。”
果然,顔清沅覺得在方绯身上付出的代價,和如今她的回饋實在是不成正比,這是要自己動手來挖了。
“把宋顧謹今晚整理出來的卷宗先拿過來給我。然後,派人回一趟公主府,告訴王妃,我今晚不回去了。”
“是。”
左頌耽正要出門,突然又被他叫住了。
顔清沅意味深長地道:“你和王妃是故交,但若是,明日我發現王妃知道方氏來過,你就提頭來見吧。”
左頌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