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帝要甯昭昭寫信到黑市,其實是弄巧成拙。
尤其是他看了甯昭昭的筆迹之後,經過仔細對比,發現和顔清沅像了六七層。隻不過顔清沅到底是習武的男子,筆力強勁些。但是尋常對比還真是看不太出來太大的不同。
他後來還讓甯昭昭以顔清沅的名義寫了幾封很要命的信給顔清沅的舊部。
可惜的是,齊帝經過全城搜查,沒有找到的顔清沅,現在恰在黑市。
甯昭昭一向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讓寫信就寫,随便寫什麼。
齊帝看她這般配合,有些狐疑。但他還是忌諱着皇後,不敢對孕婦做什麼。
不用應付老頭子的日子,甯昭昭就抓着人在冷宮裡上上下下的打掃,起碼自己住的地方,一定要打掃出個樣子來。
再就是她現在大着肚子,營養還是要跟上的。
顔清沅照顧她極其講究,她也是料理自己身體的一把好手,知道什麼時候該怎麼補。每天開出來的食物單子精細得令人發指。
“這是您要的幾樣蔬果,您瞧瞧對不對?”魯嬷嬷小心翼翼地道。
甯昭昭吃了一口就吐了出來,道:“不是跟你們說了,火候不能老,這些老七八糟的什麼香料的,都給少加,想毒死我啊?”
魯嬷嬷連忙道:“禦膳房新換了廚子,大約沒來得及告訴他您的講究。”
甯昭昭把盤子一推,道:“換,全部換掉!我說了一點兒八角桂皮都不許加,其他香料也不許加。再這樣下去,我不如生啃了算了!”
旁邊一侍衛忍不住就道:“您還真講究。”
“自然講究,沒看我肚子都這麼大了麼。”甯昭昭冷笑道。
“您胃口也不錯呢,在這種地方還吃得這麼精細。”
甯昭昭知道他指的是角落裡那個缸子。
那東西她就看了一眼,那宋慧心的樣子還真是……
當天去搬她的兩個侍衛回來就吐了。大約是知道有這麼一個東西在這屋子裡,每個人心裡都發毛。
顔清沅當初做這玩意兒的時候,有沒有想到可能會吓着他老婆?
甯昭昭卻是滿不在乎地道:“為什麼吃不下?我在皇陵裡玩命的時候,什麼沒見過。”
她拍了拍肚子,笑道:“這可是你們太子的種,在山上這麼折騰,跟數萬死人數萬活死人一起呆過的,也沒弄掉。現在這冷宮裡不就多了口缸子,我有什麼理由餓着她?”
那侍衛就不敢吭聲了。
誠然,太子英雄蓋世,怎麼力挽狂瀾,大夥都不瞎,有眼睛都是瞧着的。
這位王妃心也大得很,看見皇上什麼都能罵的出來。平時自己在這冷宮裡呆着,也每天樂樂呵呵的,折騰折騰别人,還讓人給自己找書看。
那侍衛原是來傳話的,此時便道:“皇上希望您見一見綴郡主。”
“哦?”
“帛國使節進京。因為帛軍曾經是逆賊的聯軍,雄踞于大齊邊關。當初有太子一力壓制沒有趕盡殺絕。可是現在情況難料……來的是帛國七王子束拓,聽說,綴郡主和他的關系非常不錯……”
他說的很隐晦,甯昭昭聽懂了。
齊綴收拾陰連城的手段讓她名聲大震。老鬼又打上了這大齊第一女諜的主意。
她冷冷道:“你們把宗室郡主當成了什麼?把我們西南府當成了什麼?上一次,城破之危,我表姐以身飼虎已是極大的犧牲。你們現在是當成了理所當然的了?”
“這有一就有二。皇上已經決定了,隻不過讓您見一見綴郡主而已。這是她提出的條件。”
“……”
甯昭昭明白,齊綴是被她拖累了。
……
齊綴很快到了冷宮。
她還是像原來那麼花枝招展,連走路的姿勢都帶着一股子妖娆嚣張的勁兒。
齊綴是那種讓人看了就移不開眼睛的女人。
她發現了那群侍衛看着她時都故作鎮定地移開了眼睛,她倒也不避諱,冷哼了一聲,好像這些人在她眼裡都是一坨坨臭****。
那種神态讓侍衛們更加尴尬了,紛紛低下了頭。
齊綴一眼就看到了挺着大肚子在花園裡遛彎的甯昭昭,頓時笑個不停,道:“哎……你就像個球,知道嗎?”
甯昭昭白了她一眼。
齊綴看了看她那個肚子,感歎又無奈,道:“懷胎的女人我也見過,你跟其他人比起來也算是好看的了。隻是還是很醜。”
甯昭昭沒好氣地道:“你試試?說不好到時候比我還醜。”
齊綴笑道:“我倒是想呢,你說說,你什麼時候能幫我和你們家宋先生牽牽線?”
“還惦記着呢。”甯昭昭無奈地道。
齊綴就是這樣沒個正形。今天打量上宋顧謹,明天不知道又看上了誰。
剛剛說到懷胎,甯昭昭倒是覺得很好奇,這天下的男人,有哪個可以讓她這樣的女人心甘情願地生孩子。
“給我摸摸。”她道,語氣裡難得的柔軟。
摸了肚子又看了看四周,才道:“看來你的日子也不算太難過。”
“被綁又不是第一次了,我自然要讓自己過得舒服點。”
齊綴帶着幾個侍女,此時就讓人把她的東西都整理好,道:“我陪你住個一兩天。”
甯昭昭好奇地看着她。
突然齊綴的侍女神色驚慌地從角落裡奔了出來。
“郡,郡主……”
甯昭昭無奈地道:“看到了那東西吧?”
齊綴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麼,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道:“惡心死了,我明天就走。”
甯昭昭低笑。
“早上侍衛來同我說……”
“束拓的事啊。我知道了。那小子從小到大眼珠子恨不得黏在我身上,拿下他不過是手到擒來的功夫罷了。”齊綴淡淡道。
甯昭昭欲言又止。
“我這不還沒‘落胎’麼?誰知道朱氏的人會不會混在帛軍裡混進來?老頭子這主意打得不錯,我倒是要看看他到時候怎麼收場啊。”齊綴冷笑了一聲,道。
甯昭昭知道自己有點矯情,可她是真氣着了。
西南王府的郡主,原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她為了家國才犧牲了自己。沒想到現在還被人當成了理所當然的。
“外祖父知道了一定要氣死的。”甯昭昭喃喃道。
齊綴低聲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就别在這兒悲春傷秋了。眼下形勢比人強,誰有辦法啊。鐘品蓮剛拿的工部職也丢了,夫妻倆現在閉門不出的。榮睦那個老妖婆還時不時要去拿捏一下。”
鐘品蓮是為了護着姚芷荷不受委屈才力争上遊。沒想到她這一出事,就适得其反了。
甯昭昭有些愧疚。
“你也别這副樣子。我們誰的日子都比你好過,知道嗎?你這挺着大肚子的,住在這種地方,真是……光想想我心裡就氣得很。顔氏那群人,唯恐天下不亂的,竟是和老頭子勾結上了。噗,真是,連顔皇後怎麼死的,他們都不記得了。”
甯昭昭倒是不意外。
她深恨這一切,心慈手軟隻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的禍患,早知今日當初就該勸顔清沅雷霆手段趕盡殺絕。
東西收拾好了,齊綴帶着甯昭昭進了屋。
“顔念平也反骨了?”甯昭昭低聲道。
“我跟顔家人沒來往。但是陸聽說顔緻和挖到了他女兒的屍體,哭得不行。所以族中上下怨聲載道。顔念平倒沒怎麼吭聲,誰也不知道他怎麼選。”
甯昭昭沉默了一會兒,才啞聲道:“你……見過他嗎?”
齊綴聞言僵了僵,她自然知道“他”是誰。
“沒見過,我被看得死死的,芷荷也是。不過他在那兒,你就放心吧。”
甯昭昭摸着肚子,不吭聲了。
齊綴把臉貼在她肚子上,過了一會兒才輕聲道:“孩子啊,孩子,你跟你娘,再等一等,再熬一熬。等你爹恢複清明的那一天,等他睜開眼看看這天下,再也沒有人能欺負你們母子倆……”
無論如今損兵折将,無論如今避讓退縮。
隻要你的父親恢複哪怕一絲清明,那這世上,所有擋在你面前的悲傷和絕望都會在一瞬間崩塌。
當天晚上齊綴果然留下來陪甯昭昭。
不過這種簡陋的條件讓她非常不滿,嘟嘟囔囔唠叨到大半夜,一下說這個床太硬,一下又說燈油不好,一下又說這地兒陰森森的怪吓人的。
大肚子的棒槌一直就缺根筋,絲毫沒覺得自己住的地方有她說的這麼不好。
起初還打着精神陪她唠叨,唠叨啊唠叨,她就靠在床頭歪着腦袋張着嘴睡着了。
“……”
齊綴看着她那副傻樣,半晌說不出話來。
“……腦袋缺根筋呢是不是?棒槌,棒槌快醒醒。”
“唔?”她咂吧咂吧嘴,好像在做夢。
“不好這麼睡,擔心摔着。”齊綴低聲道。
“哦。”
棒槌挪了挪圓滾滾的身子爬到床上,鞋子都沒脫呢,又睡着了。
齊綴這輩子也沒給人脫過鞋子啊,最後還是隻能無奈地幫她收拾了一下。
棒槌睡着了就跟個娃娃似的,還挺好玩的。
齊綴笑了一聲,看了看這間破屋子,又歎氣。
好在她心大……換了其他但凡有點身份的女人,挺着肚子落到這般境地,非瘋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