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國和西南的關系微妙而特殊。
在帛國王室,包括赤蒙,羅娜等不少王子王女,其實都是跟西南王府的孩子們一起長大的。這其中出了羅娜那種女瘋子,赤蒙那種雖然和顔清沅私交不錯,但是家國為先的大義王子。
但是也有束拓這種從小跟在顔清沅身後屁颠兒屁颠兒的,把他當成終生偶像來崇拜的毛孩子。
相比起赤蒙,顔清沅對束拓卻是有十分的信任,不然不會在自己即将陷入混沌的時候寫信讓他快馬加鞭進京。
當然,顔清沅也不是盲目的人。
顔清沅本就不是什麼好人,知道束拓從記事開始就惦記着齊綴,一直把這留作牽制束拓的最後一張王牌。
嗯,這回用上了。
他當時感覺自己已經要不行了,每日看着懷孕的棒槌,那可是五内俱焚,當即就部下了這個長局。
齊綴對棒槌是什麼心意?
束拓對齊綴是什麼心思?
而帛國使節,對于如今的大齊又意味着什麼?
還有老皇,他曾經被寵了半生的貴妃逼宮,又被親兒子故意弄癱躺在榻上做一個傀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他的心性,為了重回權力的巅峰,他會要挾在最近在京城名聲大震的齊綴去服侍束拓,還真是一點都不難算計。
棒槌能在冷宮裡過得這麼安逸,有一半還是他這個長局的功勞。
因為顔清沅料準了齊綴護犢子的心性,但凡她有一點兒力也是保棒槌的。有了帛國使節做後盾,束拓對她又太過癡迷,老皇也不敢太為難甯昭昭。
那時候的顔清沅已經是罹患頭風的前夕了,本就不該多思多想的時候。然而他殚精竭慮熬了一晚上,就是為了給懷孕的妻兒一個緩沖期。
做完這一切,運籌帷幄千裡,曾經在大齊的巅峰呼風喚雨的顔大黑,也就徹底倒下了,變成了那個成日黏着棒槌的小跟屁蟲。
隻不過麼,束拓這毛孩子最後會跟齊綴鬧成這樣,顔大黑就管不着了……
那什麼,帛國本就是蠻夷,王子殿下能耐着性子先哄着已屬難得。結果這一露餡兒麼,蠻夷本性暴露無遺,直接動手搶了……
齊綴嚣張慣了,從來男人都是怕她畏她,誰敢這麼對她啊!
被抓回驿站,齊綴氣得就把束拓一頓打啊!
束拓滿臉陰沉,先是忍着讓着,後來惱了就直把人給關了!
齊綴氣得要吐皿,一腳一腳地踹門:“束拓!你不要命了!敢軟禁老娘!你信不信老娘找了祖父來削了你!”
束拓隔着門道:“我們西域民風開放,被搶回去的貴女甚至别國公主又不止你一個,你以為我不敢搶啊?你要是老實點,搶回去我們好好過一輩子。不聽話,就綁着生孩子!”
“去你娘的!束拓!你給老娘等着!老娘遲早有一天讓你變成太監!”
束拓原還有正事要辦。隻不過這些日子耽于溫柔鄉,竟無法舍下柔媚可人的齊綴脫身。他知道齊綴一旦知道真相就會是這副樣子……
如今聽着在齊綴在屋裡罵罵咧咧,束拓無奈地歎氣,那深沉的樣子簡直不像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
“派重兵把守,她要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允她出了這個門。她把戲多得很,吓唬人的招數多得是,可郡主千金之軀,絕不可能真的傷自己一絲。若是被她騙了,你等就提頭來見。”
侍衛瞬間肅容,道:“是。”
束拓自幼就一心撲在齊綴身上。齊綴新婚那會兒他還小,不知道事。不然恐怕也要做出那等帶人去西南搶新娘子的事情來。
齊綴有幾分心思,他怎麼會不了解。
聽她罵得越來越大聲,束拓無奈地道:“等她罵累了,送些潤嗓子的瓜果進去。”
……罵完了就潤嗓子,是為了讓她接着罵麼?
不過王子殿下既然有吩咐,其他人也不好說什麼。
束拓心裡想着他的小潑婦,眉頭也皺着舒展不開,坐馬車出了門,便讓人去黑市。
這些日子他很是消停,老皇帝斂權斂紅了眼,根本顧不上他。
在齊帝心中,那個不知去向的兒子是他永遠的噩夢。他現在隻恨不得能将一切都斂回自己手中,以免得顔清沅歸來的那一日,他不至于太過被動。
雖說這麼心急,就算不噎死也得消化不良,他卻也是顧不上了。
京城百廢待興,卻已經有些有門路的人家開了門做生意。
很快齊帝就收到了束拓和齊綴不合,被齊綴當街怒罵,後将齊綴扛回去軟禁的消息。
隻不過束拓王子似乎也非常不好受,轉身就進了勾欄院,大約是想要一揭心中的郁結。
而這段時間齊帝陸續得到了來自西南的線報,更是知道這位王子是如何為齊綴如癡如狂。
聽說他進了勾欄院,齊帝也隻不過冷笑了一聲,道:“色令智昏。”
可是這“色令智昏”的束拓進了勾欄院,轉身就從勾欄院的暗門下了黑市。
當年顔清沅從黑市起家,他的時代是散漫黑市集權的巅峰,他一手囊括了遍布大齊三十六省的黑市主舵,其下更有小分舵不計其數。
他還是商賈之身的時候,大齊的半壁江山其實就已經在他手裡了。
在很多時候,皇權力量也要在這遍布大齊每一個角落的星火之力下妥協。
他的敵人都知道他深沉可怕,可是哪怕日夜提醒自己,卻還是不能将他看全。
旁人奪位是九死一生,他卻是進退自如。
束拓年紀雖然小些,對着齊綴發癡發傻,然他卻是個比他兄長赤蒙還聰明有城府些的。
當初他就是奮力勸阻帛王和宋氏結盟。可是帛王目光短淺,竟然随便收買一下就妥協了!
在顔清沅與宋氏那一場厮殺之後,顔清沅沒有放赤蒙回過國,反而拖着帛****替他四處平叛賣命。
赤蒙被他拖得苦不堪言。
然而他得知顔清沅卻又留着手扶持着帛國的國力,帛國的國力複蘇,隐隐有從大齊的屬國變成同盟國的架勢。
赤蒙也就隻能把自己當成了顔清沅的一條走狗,指哪兒打哪兒了。
和他哥哥不同,束拓此時卻是以一副絕對力挺顔清沅到底的心态進了京……
若是齊帝的人此時到了黑市,大約要大吃一驚。
京城破敗,到處都民不聊生,可這黑市,怎麼就人聲鼎沸,更勝當初?
束拓換了鬥篷戴上面罩,在随從的指引下入了暗室。
石門漸漸在眼前開啟,一張帶着七分妖媚三分冷清的臉出現在他面前。若不是那腦袋上光秃秃的,身量又是高大修長的男子身段,還真是很難想象這樣一張臉竟不是長在一個女人身上。
黑市上下蟄伏已久,就連張邁眸中都隐隐透着一股貪皿燥勁兒,見了束拓王子,便調笑道:“怎麼,王子終于肯舍下美人,來辦正事了?”
束拓摘下面具,點了頭,道:“剛進宮見過王妃。”
張邁的面容微僵,道:“殿下如何?”
“她說她似乎要早産。”
張邁沉吟了一會兒,苦笑道:“那位……雖恢複了清明,但也是時好時壞。”
顔清沅的病情原是在黑市數位神醫聯手的情況下有所改善的。
他們總說顔清沅現在是不能思慮的時候,可是病情緩解以後他雖然有些事記不起來,可看他心思缜密地運籌帷幄,又和從前沒什麼兩樣。
直到有天晚上提審的時候見了個懷孕的女下屬,竟是癡了。
那女下屬身段背影什麼都和王妃相似,顔清沅的頭疼症立時翻江倒海地發作起來,暴怒起來甚至連斬數個俘虜。
原來他并不是不能思慮,而是不能想錐着他的心,噬着他的骨的發妻!
後來他偶爾清明的時候,千叮咛萬囑咐此時不能把王妃接回來,此時他幾乎毫無自控之力,倒不如讓王妃留在冷宮裡清閑一陣子安生!
這時候,一個冷漠又柔和的女聲響起,道:“女主子必須立時救下,拖不得了。不然待日後主子清醒過來,非得撕人不可。”
卻是許久不見的龍姬。
她和張邁走了一趟羅山,也是剛回到京城不久。
“若是非要這個時候把王妃帶出來,怕老皇帝難免生疑。”束拓皺了皺眉,道。
“那也無法。我們的小主子總不能就生在冷宮裡了。當初在緊要關頭,若不是女主子不顧身懷有孕擋在前面,主子隻怕也就出不了宮了!”龍姬擲地有聲。
她說什麼,張邁自然也就說什麼。
“嗯,該救。我等要從長計議……”張邁滿以為這樣說能讓龍姬高興。
龍姬卻颦起秀麗的眉鋒,道:“還從長計議什麼?老娘今晚就親自進宮救人。”
張邁:“……”
束拓對這二人的形狀視而不見。
張邁從前在西南的時候也就是嘴叫得兇,明眼人都看得他被龍姬牽着鼻子走……或者說龍姬連牽他的鼻子都懶得牽吧。
現在張邁這副狗腿的樣子也沒什麼奇怪的。
當然,那也是因為束拓并不知道,張邁是曾經雄赳赳氣昂昂地開始了一趟“征服龍姬”之旅的……
隻不過麼,這了旅途前後,張邁也沒什麼長進麼,出去擺着一張清心寡欲的和尚臉騙人。隻轉頭到了龍姬面前卻是恨不得竭盡全力地搖尾巴,連他原來那點子嘴上的硬氣也沒有了!
“他在哪裡?本王子要見他。”束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