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并不明亮,反而有些昏昏暗暗的,像是不忍心看地面上的厮殺似得。一縷微風吹過,帶來的不是拂面舒爽,反而是透骨的涼意。
朱武不由自主裹了裹身上的衣物,對着身後的諸将道:“諸位,這官軍正在點人,看來是想分兵啊!”
一個大漢擠了過來,笑道:“現如今這濟州地界遍地都是我軍的軍隊和斥候,高俅就是躲到天涯海角,隻要還在濟州就跑不了他!”
衆人看去,卻是武松。
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王進怒道:“定要殺了高俅,不殺此人難解我心頭之恨!”
見狀史進急忙勸道:“師傅莫慌,有軍師在,定無大礙。”
朱武雖然點了點頭,面上有些嚴峻的道:“這厮與我山寨的不少頭領都有皿海深仇,萬不能讓他跑了,若是敵人分兵,諸位将軍就跟上去。無論是将領還是士卒方面咱們都比他強,這在讓高俅跑了就有些丢人了。”
為了活捉高俅,宋清光是馬步軍就派出了四五部,可見其決心之大。
朱武是宋清指定的圍剿高俅總指揮,衆人既然不敢反駁,齊聲道諾。
果不出朱武所料,敵人迅速的分出四部,隻留下戰場上還在吵吵鬧鬧的數千人馬。
朱武這邊也在迅速的分出隊伍,關勝所部身為馬軍自是責無旁貸,其餘分别由武松部、晁蓋部、史進部四部前去追殺,至于正面戰場上則交由晁蓋來處置。
衆人分散完畢,各自挑選了一隻軍馬銜尾追殺而去。
卻說關勝的運氣比較好,正好挑中了唐斌等人,加之關勝又是馬軍,追的唐斌叫苦不疊。
唐斌等人不過是隻有不足兩千的殘軍敗勇,作為武力擔當的西軍又被朱武略施小計給诳了出去,實在有些獨木難支。
追殺不過十餘裡,關勝趕了上來,見敵将來的兇猛。唐斌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一塊蓋在了臉上,棄了自己慣用的開山斧,從士卒那裡借來一杆長槍,這才迎上了關勝。
高俅被唐斌背了一路,下體傷口綻開,皿淋淋的一片,坐在地上哀嚎,心中卻怒罵黨世英黨世雄兩兄弟,這兩人自從過了濟州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實在讓人恨得牙癢癢。
唐斌本身的武藝就不如關勝,加上用的又不是慣用的武器,卻直接不是關勝的對手。
十餘回合後,關勝抽刀而出,問道:“那将,你叫什麼名字?你這身武藝若是用刀斧卻是極威猛,不該用長槍啊!”
唐斌一言不發,自從選擇了蒙面,就壓根不想讓自己的這個昔日兄弟看到自己這般落魄的地界。
關勝見他不說話,又不像是個啞巴,反而像是不屑于自己交談似得,不由得心頭惱怒,揮舞着青龍偃月刀又朝着唐斌殺去。
兩人交手間,關勝的副将郝思文已經圍了過來,将高俅身邊最後的百餘人馬圍了個水洩不通。
唐斌心中慌亂至極,偏偏關勝刀下絲毫不留情誼,一刀快似一刀,直打的唐斌有苦說不出。
兩人又交手了片刻,唐斌漏了個破綻,被關勝一刀從馬上掃下來。好在關勝緊要關頭沒用刀刃,而是用的刀刃,這才沒讓這個抱犢山的大寨主變成兩節。
關勝用青龍刀抵住唐斌的脖子,道:“那将,你這身武藝我有些眼熟,你到底是何人?”
唐斌一言不發,反而平靜了下來,做出了一副閉目等死的狀态。
關勝惱怒已久,輕抖手腕,将唐斌蒙臉的那塊破布挑開。
“哥哥!”
郝思文一聲驚呼,道:“竟是唐斌哥哥!”
關勝也有些驚訝,急忙收了刀,道:“怎麼是你?”
郝思文急忙上前扶起來了唐斌,也道:“哥哥怎麼在這裡?”
唐斌苦笑一聲,沒有多言,而是道:“敗軍之将,多說無益,隻求速死。”
郝思文還想在勸,卻發現唐斌絲毫不理會他,看來真是抱定了主意了。
關勝忽然道:“唐斌,你走吧,回頭我自會找哥哥請罪。”
唐斌搖了搖頭,看向坐在樹下哀嚎的高俅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若是放我走,還請連太尉一起放了才行。”
郝思文心中咯噔一下子,這高俅何許人也?那是和梁山有着皿海深仇啊!遠的不說,光史進的師傅王進就和高俅乃是不共戴天,更别提高俅乃是屢次三番進攻梁山的主謀。
若是放了唐斌還好說,頂天了就是罰俸數月,若是放了高俅這事情就大了啊!
首先關勝就要面對林沖王進等人的怒火,甚至包括王進的徒弟史進;林沖的同門師兄弟盧俊義、史文恭、高寵。光主将就是四個,還有一個衛将軍!
更不要說對關勝自身的影響了,身為梁山的一員大将,卻私放朝廷官員,往好裡說這叫重義氣,往壞了說這就是其心叵測啊!
現如今關勝等人正是争奪第三名衛将軍的名額,更是關鍵時候的關鍵,若是出了這檔子事,恐怕關勝的政治生命也得打個折扣。
就當郝思文胡思亂想的時候,關勝道:“唐斌,我就是放了你,你也跑不出濟州府!更何況現如今你身在濟州的腹地,四面八方都是我梁山的探子,如何走得出去?”
高俅一臉激動地看向關勝,莫不是天不亡自己?
唐斌仍舊無言。
關勝歎了口氣,對着唐斌道:“兄弟,你帶這高俅走吧,最好喬裝打扮一番,逢鎮莫入,等出了濟州在亮明身份即可。”
郝思文大驚失色,他常年和關勝在一起,比之唐斌的感情深得多,便道:“哥哥,你放了高俅,恐怕回去後哥哥要怪罪下來。”
關勝笑了笑,道:“兄弟莫慌,此事由我一人承擔,大不了将這條命換給哥哥便是。隻是我那孩兒還勞煩兄弟照料一二。”
唐斌面有苦色,他雖然也想走,但不是這樣踩着自己兄弟的頭顱往上走,便道:“關勝兄長,你這是何苦啊!”
關勝哈哈大笑,道:“兄弟,你莫要小瞧我家哥哥,我隻是和思文說笑而已,等回了山寨,我那宋清哥哥定會理解我的心思,雖然一頓皮肉之苦少不了,總比兄弟丢了性命要好。”
高俅早就不耐煩的站了起來,對着關勝一拱手,道:“如此就多謝關将軍了,小人先告辭了。”
說完連連和唐斌使眼色,唐斌歎了口氣,這才将高俅背了起來,對着關勝深深的行了一禮,這才告辭。
唐斌走的遠了,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關勝仍然屹立在原地,模糊間竟和千年前的另外一個先賢的身影有些相似。
或許,義氣就藏在皿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