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啊,你如果是想去行商購鐵的話就還是免了吧……”
陸仁再笨也知道那個時代銅鐵是極為重要的戰略物資,加上混了這麼久的官場,很清楚不是那麼容易就購買得到的,所以才會向糜貞說出這樣的話。
糜貞稍稍的歪了些頭,又學着陸仁的習慣聳了聳肩道:“先生如果不信就算了。不過是不是可以讓我把話說完?”
“好吧,随你的便,我們隻當是飯後聊聊天。”
糜貞先取過一杯最近釀好的果酒抿了幾口,仰頭思索道:“嗯,先從哪裡說起呢……哦,要不先從現在的局勢說起吧。先生你隻知道荀令君要你解決許都銅鐵不足的事,可是先生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會這樣?”
陸仁搖頭。最近的秋收把他忙累得夠嗆,人還在昏昏沉沉的就讓荀彧找去救火,哪裡會有時間與精力去想這方面的事?
糜貞道:“在我看來,荀令君對先生所言及的原因還隻是片面上的,真正說起來先生你有聽說過隻因為一次敗仗就倉廪中無槊具銅鐵的事嗎?”
陸仁接着搖頭。
糜貞道:“許∴,都在河南中央,差不多也就是中原的中央地區,道多路廣商貿發達,而且現在成為了大漢都城,本應成為各方财貨的交彙之地,按說銅鐵不應該會缺少的,可是現在卻鬧出這般局面來……我如果沒有推算錯的話,主要是各方商路都被阻絕之故。”
陸仁被糜貞這麼一說卻也明白過來一些,沉吟道:“對哦……往西,昔日兩都的長安與洛陽都已經殘破不堪,你們糜氏的這條商路是已經斷了的……”
糜貞可能是怕陸仁搶掉了她表現的機會,急忙打斷了陸仁的話道:“論天下鑄鐵技藝以吳越之地為最,而吳越之地的銅鐵來源是最多最好的,但是曹公與袁術不睦,因此許都南下的商路被袁公路給打斷了,我糜氏在柴桑那邊的田莊我去不了;往東青州的銅鐵也很不錯,可是……如果想購買青州銅鐵,我就必須得回我徐州糜氏,而我一回徐州不就是送羊入虎口了嗎?先生你又舍得把我往火坑裡推?”說着糜貞故意擺出一副很楚楚可憐的表情給陸仁看。
婉兒見狀捂嘴莞爾,陸仁則氣苦中連連擺手:“我怕了你了!麻煩你談正經事的時候别亂開玩笑行不行?”
糜貞得意的笑了笑,一伸手把陸仁的酒杯給搶了過來喝了幾口才道:“東西南三面是都被阻絕了,但是北面我還可以去啊!而且天幸北面多有盛産銅鐵之地,我隻要小心行事,要購回來些銅鐵卻也不是什麼難事。”
陸仁見糜貞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感覺糜貞應該是很有把握的,忍不住問道:“你真的那麼有把握?北上……北上一過黃河就到了袁本初的地盤啊。本來現在的各方諸候就境内銅鐵管制得相當嚴,袁本初又在整頓兵馬準備與公孫瓒開戰,你有可能從河北那裡買來銅鐵嗎?”在陸仁看來,這一時期的袁紹還是比較有作為,行事也比較英明的人,不可能會不管這些事。
糜貞嘻嘻一笑:“先生你當初也曾遊走天下的,怎麼會看不到這裡面的玄機呢?不錯,官家曆來對銅鐵流通都管制得相當嚴,但實際上自桓、靈二帝之前開始,各州的鹽鐵諸業其實都已經逐步掌握在當地世家豪族的手中。官家的人來了,按定下的籍帳繳些銅鐵、賦稅就可以打發走,然後就可以把手中的銅鐵轉賣去其他的地方。對了,我們糜氏還不是做着海鹽的生意?這個先生你是知道的。”
陸仁當場傻眼:“這樣也行?這個樣子和販賣私鹽私鐵有什麼分别!?”
糜貞搖搖頭:“分别可大了!私鹽私鐵玩的是逃稅的小把戲,但我們這樣的宗族大戶,在明面上可都是交夠了稅賦的清白人家。再行轉賣的話,官府得了鐵稅,當官的又拿了好處,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說這一類的豪族有錢有勢,他們不在州裡生出事來就已經讓官府謝天謝地的,又會有幾個不長眼的蠢材會去惹他們?”
“到也是哦……”陸仁恍然中連連點頭,心中卻也在自嘲道:“這情況和我到很像,我在許昌這裡都在盡可能的去避開與當地世家豪族産生什麼利益沖突。”
頓了頓陸仁又問道:“你說了這麼多,那你能不能說說你打算怎麼做?難道你在河北有什麼知交的豪族,而且手中掌握着銅鐵産業的?”
糜貞自得不已的道:“當然有!不然我哪裡敢向先生請纓?我打算去一趟中山無極,找甄氏購置一批銅鐵回來……”
這邊話未說完,陸仁的耳朵卻有如被針紮了一般的刺痛:“等等、等等,你說找誰?中山無極的甄氏一族?是不是那個世吏兩千石……”趕緊的點了一下眉心激活芯片找到相關資料才接着道:“漢太保甄邯之後,世吏兩千石的甄氏?”
“沒錯啊,就是甄氏。”說着糜貞想起了什麼,指點着陸仁鬼笑道:“我到忘了,先生你曾對人言及天下三美,這第三美可就是甄家小宓……怎麼先生你見過小宓嗎?算算年紀,甄家小宓今年才十四歲,那先生你見到她的時候才幾歲啊?若是四年前你方至徐州的時候,她還不到十歲!”
“小宓?我還小蜜呢!叫得這麼親!”
陸仁心裡嘀咕完了這一句便向糜貞搖起了頭:“我怎麼可能見過?隻不過前些時候在濮陽屯田的時候,有聽說過她的美豔之名而已。”
糜貞的櫻唇又嘟了幾下,略有些郁悶的道:“小宓比我小六歲,今年才十四歲的年紀就已經美得有名了……不過小妹承認,小宓自小就是個美人胚子,和她站到一起小妹是自歎不如。”
陸仁也在暗中算了,曹操于建安九年攻克邺城,破城之後曹丕強納的甄宓,當時時甄宓是二十一歲。現在是建安二年,也就是21-7,甄宓才剛剛十四歲。
“哦……”陸仁忍不住仰頭開始暇想,不過馬上就猛甩其頭不去想這些不着邊的事,繼而向糜貞道:“不提這些不提這些,你到是說說你怎麼會認識甄氏一族的?”
糜貞白了陸仁一眼道:“當年我糜氏多往洛陽行商販貨,與甄氏也多有生意往來。與甄氏雖稱不上是世代相交,但總歸有些交情。記得那還是在黃巾初滅,董卓未入洛陽的時候,我與大哥同去洛陽行商,回來的時候去了一趟中山與甄氏買貨易貨,當時我還曾在甄氏莊上住過數月,甄氏五女都是我那時的玩伴。”
陸仁心說這還真有意思,也算是無意中知道了一些三國中的趣聞逸事。
糜貞又道:“甄氏原本是以玉石生意為主的,不過在幾十年前開采玉石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大鐵礦,所以甄氏就兼做起了銅鐵生意,幾十年下來那可是富得流油,我徐州糜氏都不一定比得上他們。小妹這次帶領商隊過去,他們看在與我糜氏的情面上,賣個幾千斤的镔鐵給我應該沒什麼問題,就是價格可能不會便宜。”
陸仁聽完這些解釋總算是放下了心來,用力點頭道:“少點沒關系,我能應付一下荀文若也就行行了。至于錢糧的事好說,回頭我向荀文若打個招呼,多要些錢糧來就是了。還有你诂算一下商隊需要多少人丁,我調給你就是了……”
糜貞慌忙搖頭道:“萬萬不可!”
“怎麼了?”
糜貞解釋道:“畢竟現在的時局不對,這轉賣大量銅鐵一事是不能驚動到官府的,至少是不能驚動到袁本初那邊。許都這邊的錢糧固然要調給我,但也絕對不可以以曹公的名義。不然隻怕會害了甄氏一族,而且甄氏一族慮及此事也斷然不會賣鐵給我。”
陸仁被這一提醒卻也想起來現在的曹操與袁紹是面和心不和,那袁紹暗中有意的去限制曹操的實力發展也是件很平常的事。而甄氏隻能算是地方豪族,又哪裡敢得罪袁紹?
糜貞望見了陸仁那若有所思的神色便點頭道:“先生應該是想明白這裡面的事了。所以這次的事情得由我出面,以我糜氏的私商之名去向甄氏購置。若天幸購回,于許都這裡也不能直接轉賣給官倉,而是要有意的打散整貨,分賣去許都周邊,再由許都官府向民間收購,或者直接由那些兵籍府去去購錢置槊。如此方能不使河北生出疑慮而不禍及甄氏。若日後許都還需要購置銅鐵,有此前例可依且甄氏見無甚風險也才會再度轉賣于我。”
陸仁想想這樣也不錯,本來就是打算由糜竺來帶頭帶動許昌這裡的市場流通,現在攤上這麼一檔子事,到很有幾分推波助岚的味道。再想了想,陸仁就呵呵幹笑道:“我明白了!這他妹的算什麼事啊?明明是官家購置銅鐵,卻要鬧得和在轉賣避稅私貨似的。”
“稅?”
糜貞聽到這個字眼的時候微微楞了一下,馬上就想起了什麼向陸仁道:“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這次的購鐵錢糧暗中是由官府所出,那麼在這一路上你必須得給我一道免稅令。河北那邊不屬曹公統轄,該交的還是得交,這已經不是個小數目,若是回還到許都又被官家征收鹽鐵重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