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知微垂目,看看自己,衣服上還沾着剛才滾地的泥土,指縫間殘留着剛才隐身花木間沾的草汁,要說甯弈沒有認出她來,鬼才相信。
當然,是認出剛才交手的她,不是真正的她,甯弈再厲害,也不能穿過人皮面具,看見她的臉。
吸一口氣,鳳知微淡淡笑了,躬身道:“是楚王殿下嗎,能和您同行,真是榮幸。”
這回甯弈終于有些驚異的看了她一眼,心中一動,覺得眼前這個少年風度不凡似曾相識,但他此時一懷心事,也沒有多想,隻是暗笑這人也算大膽,不知道仰仗的是什麼?
随即他見鳳知微轉身,笑問淳于猛:“剛才林韶說要帶樣好東西給我看,淳于兄可知道他在哪?大家不妨一起去,院首責罰起來,也多拉個墊背。”
淳于猛十分高興,哈哈一笑:“那兄弟倆就在前面,你說的對,要倒黴一起倒黴,找他們去。”
他扯開嗓子喊:“林兄弟!林兄弟!我們在這裡!”
那邊踏踏的腳步響起,林韶的脆嗓音老遠就響了起來:“哎哎,等你好久了,都快開始了啊,就在講文堂舉行,快進去快進去!”
甯弈此刻唇角的笑意又冷了幾分,趁淳于猛迎上林韶搭話,森然笑道:“你知道的可真是太多了。”
鳳知微眨眨眼,含笑不語。
她不敢多說話,畢竟甯弈熟悉她的聲音,雖然她從寬袍客那裡學過運氣變聲之法,但說多了總怕出錯。
兩人目光一對,一個殺氣隐隐一個笑意微微,殺氣隐隐的決算着該怎麼處理掉這個突然冒出來還會到處拉擋箭牌的禍害,笑意微微的在盤算着如何在這個殺氣隐隐的笑面虎手下逃得生天。
對面,不知内情的林韶歡快的奔過來,不知怎的,林霁卻不在他身邊,林韶看着鳳知微的眼神雀躍而閃亮,鳳知微迎着他露出微笑,越發令他歡欣鼓舞,完全不知鳳知微那笑,是看見擋箭牌歡喜的笑。
鳳知微迎上前,輕輕一牽林韶袖子,将他不着痕迹一帶一轉,已經轉了個方向,正好隔在她和甯弈之間,随即笑道:“正要找你呢,一起走。”
林韶怔了怔,鳳知微一向溫柔客氣卻極有距離,待人春風之煦而又海天之遠,這樣的親近,還是認識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他微微垂頭,看看自己被輕牽住的衣袖,再看看身側少年含笑的眼角,耳根之側,突然微微的紅了。
甯弈偏頭看了看鳳知微,突然也對林韶笑道:“十一弟,見了我也不見禮?”
林韶一怔,有些困惑的看着甯弈,似乎驚訝甯弈為什麼違背約定要說開這個,鳳知微卻在心中暗罵――你哥不是個東西!這是故意要揭穿你身份,好讓我無法再和你并行,無法拿你當擋箭牌!
肚子裡罵歸罵,面上卻坦然如故,眨眨眼,天真無知的道:“啊,韶弟,你是楚王殿下的遠親嗎?”
林韶聽見那聲韶弟滿面紅光,越發思維敏捷,立即笑道:“是啊,我是殿下母親一族的遠房親戚,算起來殿下是我遠房姨表哥,失禮了,哥哥金安。”說着裝模作樣躬了躬。
甯弈微笑看着林韶,緩緩道:“是啊,十一堂弟,等下不要忘記拜見你遠房皇帝表姨夫。”
林韶一僵,再擡起頭來臉已經成了苦瓜狀。
鳳知微和甯弈第二次交鋒,擋箭牌韶小子被扭成了麻花……
講文堂名号為堂,其實是個偌大的廣場,白石鋪地,黑石為台,上方是明瓦大屋,四面軒窗可供人休息也可以開窗觀景,一般是帝王和王公貴族觀禮的場所,此時所有的窗都掩起白紗,從外面望不見裡面,從裡面卻可将外面一覽無遺,以示皇家神秘尊貴。
場下四周設棚,供各級官宦使用,至于學生們,不管在外身份高低,一律在場外木欄外站立等候。
講文堂一年開一次,鳳知微以前不知道這安排設置,此時一見,登時心花怒放,又見場子四周人山人海,學生幾乎都到了,更是歡喜。
有幾個學生急匆匆從他們身後擠過,一邊奔跑一邊道:“快快,聽說楚王今兒也來,咱們得用心些!”
有人道:“真的嗎?殿下聽說自從三年前和辛院首鬧翻,就不來書院了啊。”
“貴人間的事,你管這麼多做什麼!”當先說話的學生翻翻白眼,“楚王這些年雖然不怎麼管事,但才學仍在,向來結交清貴文人翰墨重臣,你不是想進翰林院嗎?今兒要是入了他的眼,可比什麼進身之途都有用!”
一群政史院的學生興緻勃勃擠過去,更多的人卻在讨論着如何令陛下看中,如何讨太子歡喜,如何得好武的二皇子齊王青睐,如何攀上清高持重的七皇子……由于此次學試幾乎可以說是曆次規格最高,學生們都十分興奮。
不來青溟書院?昨夜還在書院地道裡晃悠來着……
和辛院首關系惡劣?淩晨院首大人還在小樓裡等他來着……
鳳知微肚子裡腹诽,面上卻興奮的道:“啊……殿下真是聲名卓著,能和殿下同行,真是學生三輩子修來的福分。”
淳于猛被這一句提醒,立即笑道:“殿下,對了,這裡可得和您分道揚镳了,再和您一起走下去,我怕被人嫉妒得揍一頓。”
他似乎和甯弈很熟,說話語氣随便,鳳知微已經含笑一揖,心情十分好的讓到一邊。
“你怕什麼?”甯弈似笑非笑斜睨淳于猛,“你是軍事院學生,要攀附也是攀附老二,再說你都已經授職,和本王走近些又有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