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心亂,王姬歸來 第三卷第一百零七章 赫連公主
魏空行臉上的苦笑更濃烈了,拿手指輕輕沾下嘗嘗,或許就如同那泡得過于濃苦的醒神茶:“我或許已不配為魏家人,但又能怎麼樣呢?說到底我還是魏家人,禍福同享的魏家人……”
“所幸你尚未忘卻這一點,但願您能盡早地從你那些傷春悲秋中抽身出來,不求你為魏家做出什麼轟轟烈烈的事情,應付好眼前将與赫連公主的大婚就已經算對得起父親和我的了,你好自為之吧!”
魏空明重重拂袖,扭身正要下台階時,魏空行忽然又叫住了他,然後放下手中長劍,緩緩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徹寒道:“你們還想瞞我多久?我是不太理會你們那些野心,但你們也别拿我當個三歲戲兒。不求我為魏家做什麼轟轟烈烈的事情,隻用應付好與赫連公主的這場小小聯姻就行了?這場聯姻真的隻是攀附王上那麼簡單嗎?我看不止吧!”
“你知道什麼?”魏空明表情淡定地問道。
“起初我也以為,爹為我揀選赫連公主是為了攀附王上,與王室聯姻更能獲取王上的信任,但這幾日我獲得了一個消息,是關于胡也部落的,你想聽聽嗎?”
“好,你說。”魏空明流露出一絲不屑。
“我得到的消息是,胡也部落的首領拓塔前幾日暴病而亡了,這消息雖還沒有傳散開來,但應該是确鑿無疑的。我記得那位拓塔首領不過四十多歲,身體一直康健,騎馬涉獵樣樣在行,又怎會忽然暴病而亡?後來又有人告訴我,拓塔首領之死甚為可疑,他死時正與他新寵的那位姬妾魚水之歡着,他死後,那位姬妾也失蹤了,可就算有可疑之處,胡也部落的人似乎也不打算追究了。胡也部落的大夫人那拉氏不單沒有立刻發喪,還将事情隐瞞了下來,秘密地在着手于擁推新首領上位的事情。哥,你猜猜那位那拉氏打算擁推誰?“
“看來你也沒閑着,最近打聽了不少事情。沒錯,那拉氏的确打算擁推齊舍為新首領,因為那拉氏膝下隻有一兒一女,兒子尚且年幼,不足以出來支撐胡也部落的局面,所以便想到了請齊舍回去主持大局。”魏空明坐下道。
“拓塔不還有個已成年的兒子嗎?為何非得赫連公主的哥哥齊舍回去?”魏空行也緩緩坐下了。
“那人是庶出,且不堪大用,做不了部落首領。齊舍本就是原首領之子,回去繼承是名正言順的。”
“當初夫聰國打敗胡也部落,驅逐了齊舍兄妹倆,擁立了拓塔為首領,如今拓塔病亡,胡也要迎回舊王子齊舍,這不就意味着打算跟夫聰國對着幹嗎?夫聰國會輕易答應嗎?必然會出面幹涉。可胡也部落似乎一點都不害怕,為什麼?”魏空行質疑的目光輕落在了哥哥臉上,“這大概是因為有人對胡也部落作下了承諾,倘若夫聰國正派兵滅胡也,這人必會出手相救,對不對?”
魏空明迎着魏空行的目光,微微含笑道:“其實于軍務政事方面,你還是很有天賦的,隻是一直沒上心罷了。你說的都對,胡也之所以不再懼怕夫聰國而敢于迎齊舍回國,正是因為我答應了那拉氏,隻要夫聰國出兵,我就會立刻前去救援。”
“哼,我從前真的是太低估哥你的野心了,”魏空行輕晃腦袋,眼中流露出了一絲絲無奈和鄙夷,“我以為你隻是想做稽國第一名門,但怎麼也想不到連王位你都想攝入囊中;當我真的開始相信你隻是想做稽國國君時,你卻讓我發現你想要的遠不止此。你和父親其實早安排好了的吧?拓塔之死,胡也迎回齊舍,我娶赫連,這些事情其實是你們早就安排好了的吧?”
“沒錯。”魏空明應得理直氣壯。
“其實你們一早就盯上了胡也那塊肥肉,也在暗中策劃謀害拓塔,拓塔一死,那拉氏便可提出迎回齊舍,齊舍有那拉氏和稽國兩重助力,回胡也繼承首領之位是必然的,而我,偏在這個時候娶了齊舍的妹妹赫連公主,這就意味着我将是胡也新首領的妹夫,咱們魏氏與胡也也扯上關系了,是這樣吧?”
“是這樣的,”魏空明颔首道,“你說的正我和爹所謀劃的。咱們魏氏單靠稽國國内這點勢力,根本不足以強大起來,除了需要王上的扶持,也需要胡也部落的依附。胡也迎回齊舍之後,将會脫離夫聰國,歸于稽國門下,不過看似是歸于稽昌的,但事實上是歸于咱們的。”
“哥,你能告訴我,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嗎?”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又何必再問呢?”
“你非得把咱們魏家推到那個刀尖浪口之處?”魏空行眉心緊縮地問道。
“你這麼說就錯了,在咱們魏家,除了你,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所以不是我想把魏家推向刀尖浪口處,而是大家團結一心,努力地想讓魏氏成為這片王土的一霸。空行,大哥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今早抛棄你那些無稽的想法,回到大家中間來。“
“有那麼容易嗎?”魏空行不住搖頭道,“事情會像你們想象中的那麼一帆風水嗎?你們的大業才剛剛開始,就把空見舍棄了,将來呢?大哥你有沒有想過将來你問鼎中原的時候,身邊還剩下幾個親人?”
“你還是太兒女情長優柔寡斷了,做大事者,豈能為小節所絆?”魏空明起身拍了拍魏空見的肩頭道,“好好想想吧!在大哥眼裡,你其實是個并不輸于晉寒江應謀的人才,隻是你的想法都太婦人了,哥希望你能打起精神,做哥的左臂右膀。好了,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魏空明那一掌拍下去時,并沒看見魏空行的臉色,待他走後,魏空行才咧嘴無聲地彎了彎腰,下意識地用左手扶了扶疼痛無比的那個傷口――
人才?原來在哥的心目中自己隻是一個人才,而非一個弟弟。自己與其他從小從軍的人或許不同,正因為見過太多征戰,見過太多生離死别了,如今的自己隻想有一個哥哥和一個溫暖的家。問鼎中原,雄踞一方,這樣的事情根本想都沒想過。
他輕歎了一聲,挑起雙目望向了眼前這片院景,心中生起無數寒涼……将來的魏府會是怎麼樣?真的不敢想……
無畏,你若還在,你會怎麼幫我?
對了,那晚那個姑娘着實有些奇怪,初見其身手,真的像是出自無畏的禦兆衛,或許她真的就是禦兆衛的人,當初僥幸活了下來,如今潛伏在博陽罷了。她是一個人嗎?還是有同伴的?禦兆衛裡到底還有多少人餘下?
唉,要是無畏也僥幸逃了出來,那該多好啊!
收起長劍,他正打算回去了,一轉身,一張請帖便送到了他跟前。他問:“哪家送來的?”
“是郝大公子送來的。”他的侍婢答道。
“回了,就說我身子不舒服,去不了。”
“哎,公子……”
最近魏空行不想出去見人,因為一出門,無論誰見了他,都會拱手笑米米地送他一句:“魏三公子,恭喜了,立馬就要迎娶赫連公主,真是好福氣呀!”,那腔調仿佛自己正是個抱着未婚妻大腿等待平步青雲的人似的,聽着就讓人心煩!
怕郝大公子再來請,魏空行早上起來後便獨自出門了。他騎了匹馬,咯噔咯噔地往城外去了。半路上,江應謀的馬車緩緩從前面駛過時,他趕緊躲了,因為上回圍場的事情,他最近覺得很不好意思見江應謀。
出了城,他直奔玉骨姑姑那兒。玉骨姑姑是穆阿嬌父親的一位小妾,從前是一個小部落的祭司,後來被穆阿嬌父親所救,收在了身邊。在他小時候,玉骨姑姑曾做過他的養娘,所以他特别親這位姑姑。如今,姑姑已經不住在城裡了,而是搬到了城外一間小宅裡獨居了。
來了野外,心情分外不同。他騎在高高的馬背上,遠眺着不遠處連綿的金黃和油綠,煩心的事兒瞬間抛在了腦後。正心情暢快地欣賞着野景兒,前面轉彎處忽然急匆匆地奔來一個人,仿佛是個姑娘,十分慌張,他剛想大喊一聲姑娘怎麼了,結果仔細一看,居然是自己的二姐魏竹馨!
“姐?”魏空行立刻跳下馬背迎了上去。
魏竹馨此時尚未發現前方是他,一直在緊張着身後什麼東西,所以他剛把魏竹馨攔下時,魏竹馨還驚慌地叫了起來,直到看清是他時,魏竹馨這才雙腿一軟,癱倒在他懷裡。
他忙将魏竹馨扶上馬,送到了離這兒不遠的玉骨姑姑那兒。一陣安撫之後,魏竹馨這才恢複了臉色,并告訴他和玉骨姑姑,自己隻是出來散散步,卻不知不覺就走遠了,正想折返時,竟遇見了兩隻惡狗,這才吓得奪命狂奔的。
不一會兒,魏大夫人也從族地那邊趕了過來。見沒自己什麼事兒了,玉骨姑姑又不得空跟自己說話,魏空行便先出去轉悠了。走回剛才他遇見二姐的地方,他沿着二姐逃命的足迹反跟蹤了回去,走了一段路後,他心裡産生了一個疑問。
這路上的确有二姐的足迹,卻并沒有二姐所說的兩條惡狗的足迹,狗跟人的足迹那是差别很大的,一眼就能瞧得出來。不單如此,沿着二姐足迹一路出現的卻還有另外兩副不同的人的足迹,照足迹大小來判斷,應該是兩個女人。
他不禁納悶了,摸着下巴垂頭看着那些足迹心想,明明沒有惡狗追趕二姐,二姐為何要撒謊?明明是人在追趕二姐,二姐為何不說實話?
背後忽然響起了一陣樹葉抖動的聲音,他立刻回頭喝道:“誰?”
離他十來步遠的那叢黃荊還在顫動着,那背後分明有人在。他警惕地往前邁了一步,右手摁在了腰間:“誰?出來!再不現身,我手裡這匕首可不認人了,出來!”
片刻後,一個月白色的影子從那叢黃荊後緩緩地挪了出來,他虛眯着兩隻眼仔細瞧了瞧,頓時覺得後悔了――怎麼會是她?她怎麼會來這兒?早知道就不叫她出來了嘛!
能猜到這個人是誰嗎?魏空行最近最不想見到的人是誰呢?不是江應謀,也不是各路朝他恭喜恭喜的人士,而是她――赫連公主。
沒錯,這個從黃荊叢後面鬼鬼祟祟冒出來的人正是他魏空行名正言順的未婚妻,赫連公主。
今兒,這位公主沒有一身華服,一頭金貴寶簪,而是一身十分樸素的打扮,月白色的素衫兒,小蝴蝶髻,耳垂上綴了兩顆小小的翠翠的祖母綠,乍一看,也就是個普通的小家碧玉。
魏空行納悶了,宮門今兒沒人看着嗎?她怎麼跑出來的?
被魏空行這麼死死地盯着看,這位公主也很不好意思,側身站着,臉朝右後側,顯得有點尴尬局促。
“你不是赫連公主吧?”魏空行心裡這麼期盼着,嘴上居然也這麼問了。
這位公主飛快地瞄了他一眼,又把臉轉了回去:“不是的話……那……那你覺得我是誰?”
“你真是赫連公主?那……那我就搞不懂了,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不會一路跟我來的吧?”
“對呀!我是一路跟你來的,那又怎麼了?”
“你跟我幹什麼啊?”魏空行更納悶了,叉腰問道,“還有啊,你怎麼跑出宮了?跟誰出來的?你随你母親司元夫人出來郊遊的?”
“不是……”
“一個人溜出來的?”
“對……”
魏空行倒吸了一口冷氣,腦子裡的疑問就更多了:“那你……那你是在宮裡太無聊了?所以才一個人出來溜達溜達的?這也不能啊!你母親司元夫人會許你一個人出來溜達?”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問這個問題了?”這位公主終于又把臉轉了過來,但也還隻是四十五度角地瞄着他,“難道你真的看出來我是一個人從宮裡逃出來的嗎?逃,不出來溜達,是逃!”
“逃出來的?你逃什麼呢?”
“誰讓……誰讓你昨兒不進宮,今兒也不去郝大公子府上的?那我……那我隻好出來找你了……”
“呃?”魏空行在腦子裡反應了一下,這兩件事兒跟她逃出宮來有什麼直接關系嗎?
這公主又偷偷地飛快地瞄了他一眼,雙手絞在身後,然後故作輕松地望向遠處山景道:“昨兒本來以為你會來呢,結果……你連你大堂姐的面子都不給,我母後可生氣了……還有……還有你好像見了誰都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好像……好像跟我成婚比送你去死還難受,我就想問問你……”
“你想問什麼?”魏空行有點尴尬了。
“我有那麼招你讨厭嗎?你……你是不是已經有喜歡的姑娘了?”
“我……”輪到魏空行渾身不自在了,這公主沒事兒吧?會不會是赫連公主的雙胎妹妹或者姐姐?怎麼跟平日裡遇見的那位赫連公主完全不一樣呢?
赫連公主從前給魏空行留下的印象也就是端莊溫柔,娴靜客氣,與宮裡其他公主沒什麼分别,但今日見到的這位公主就完全不一樣了,模樣還是那個模樣,但整個人給人的卻是另一種感覺,有點傻,還有點小姑娘的俏皮。
“沒事兒,你說吧,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這公主居然還鼓勵起魏空行了,這讓魏空行更尴尬了。
“那什麼……公主啊……您看要不要讓我先送您回去呢?”魏空行想岔開話題。
“該回去的時候我自然會回去的,你先回答了我的問題吧!”
“可……你為什麼一定要問這個呢?有和沒有,對你我來說似乎沒什麼分别吧?咱們倆的事兒就跟從前應謀哥和我二姐一樣是闆上釘釘的事兒,所以這個有沒有……”
“就算是闆上釘釘的事兒,難道還不許我問個清楚嗎?我也得有點心理準備呀!”
“啊?”魏空明右眼皮蹦了兩下,您得要什麼心理準備呢?提前打探清楚,日後施以報複?别這麼吓人行不行?還沒成婚了,魔爪就要伸過來了?
話說回來,無畏都入土為安了,她上哪兒伸魔爪去?
“哎,”這公主又偷瞄了他一眼,“到底有沒有啊?”
“算是有吧……”
“哼!”這公主鼓起小腮幫子輕哼了一聲,略略露出了小怨婦的表情,不過不招恨,倒挺招笑的。
“哼?”魏空行忽然有種手捧炸藥的感覺,問得格外小心翼翼,“您……哼什麼呢?”
“果然啊……”
“果然什麼?”
“你那麼不情願,我猜着也是因為你有喜歡的姑娘了,果不其然!”
“然後呢?您算是有點心理準備了嗎?”
“她喜歡你嗎?”
又來了!魏空行覺得自己都快給這公主跪了,大老遠地從宮裡溜出來,難道就是為了挖自己的私事兒來的?這公主适合去做敵情探查,憋屈在宮裡真浪費了!
“問你呢,她喜歡你嗎?”這公主斜眼瞄着他問道。
“公主,您看啊,咱們在這兒說這事兒好像不太合适。要不這樣,司元夫人一定在急着到處找您了,咱們不如一邊回城一邊說,好嗎?”
“不敢回答呀?那她肯定不喜歡你咯!”
“不是……”
“那你怎麼不敢回答?她嫁人了嗎?嫁的誰?我認識嗎?過得好不好?你是不是還老想着人家?“
“我……”
“觊觎别人的妻室是一種很不道德的行為,跟卑鄙無恥的偷牛賊沒兩樣,你知道嗎?”
“我不是偷牛賊……”
“不是就好。行了,我要問的已經問完了,要回去了。哦,對了,我方才跟着你的時候,發現有兩個人跟我一樣地鬼鬼祟祟,在你出來的那間小宅子外面停留了一小會兒,然後就走了。“
“兩個人?什麼樣的人?男的女的?”魏空行忙問道。
“你想知道的話就送我到宮門口吧!”
“喂……”
今兒本來是出來散心的,到最後卻成了陪人散心的。
送至宮門前不遠處的街口,赫連忽然站住了,沖魏空行淺淺一笑說道:“你知道是誰讓我下定決心要來問一問你的嗎?”
“不知道。”
“是吾青侯。”
“應謀哥?”魏空行有些驚訝。
“對!”赫連點點頭道,“是吾青侯跟我說,你是一個好人,讓我别錯過了一個好人。他還說,沒有相處過隻靠猜測去猜想對方是個什麼人的話,那樣是很不靠譜的。我得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也得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彼此了解了,日後或許就不會過得太痛苦了。你還算老實,沒有撒謊騙我,不像其他的男人為了娶我,什麼謊話都編得出來。行了,我回去了,有空我還會再去找你了。”
“哎……”
“對了,”赫連又回轉身來,伸出右手食指指着他道,“不要再一臉苦兮兮的了,跟我成婚,沒有那麼難過吧?高興了點不行嗎?”
魏空行覺得自己隻想哭,這是遇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公主啊!
目送赫連進了宮門後,魏空行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那街口稍等了等。他記得剛才江應謀的馬車是朝宮門這邊來的,很有可能江應謀是進宮去了,他忽然想見見江應謀了,便在原地等着了。
沒過多久,江應謀的馬車果然緩緩從宮門裡駛出。
跳上馬車後,魏空行直接了當地問江應謀:“應謀哥,你跟赫連公主很熟嗎?”
“我跟她不熟,她跟晉危哥熟。”
“他倆怎麼會熟?”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