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頤登基之後,原先南陵王府的人都進了皇宮伺候。
一直留守在南陵王府中的環珠,環玉兩人也進了皇宮,成了宮中一品女官,掌事姑姑。
時光荏苒,環珠,環玉都不再是二八年華,兩人都顯露出沉穩之氣。
跟在柳雲錦的身邊伺候,越發得盡心盡責。
這日,環珠沏了茶送到了柳雲錦的面前。
“這是南诏剛進貢的百花茶,奴婢方才用水泡開就聞到了沁人的花香,想來喝着味道也不錯,就擅自主張為皇後泡了一些。”
柳雲錦接了茶,杯蓋未掀開就聞到了花香味,确實沁人心脾。
接過茶盞的時候,柳雲錦垂了眸子,望着環珠虎口間的細紋忽然問道:“環珠你進宮幾年了?”
環珠回憶道:“奴婢十三歲就入宮了,除去陪伴皇後的那幾年,奴婢已在皇宮中待了六年了。”
“六年?”柳雲錦輕搖着杯蓋,抿了一口花茶,“環珠你與環玉兩人年紀也不小了,可有想過出宮嫁人之事?若有這樣的打算盡可以與我直言。你與環玉,在我心目中到底是與旁人不同的。”
環玉撩開裙裾在柳雲錦的面前跪下,“奴婢早就想過,此生留在皇宮之中,絕不嫁人,伺候娘娘一輩子。”
柳雲錦輕歎了一口氣,“你的心性比環玉成熟一些,也穩重得多。我隻希望你認真考慮此事,我的身邊并不缺人照顧。或許你與環玉兩人有了歸宿,我才能心安。”
環珠跪着身子沒有回答,她知道娘娘是一心為了她好,隻是她這樣的奴婢身份又能嫁給誰?倒不如一輩子留在主子身邊伺候,倒也不用去與旁人争寵吃醋。
柳雲錦望着環珠目光中的怅然猶豫,心中了然道:“你的婚事我定然會認真考慮,為你挑個合适的人。但你若執意不肯嫁人,我亦不會勉強于你。”
她若執意留在主子身邊伺候,隻怕主子心中會留有愧疚疼惜,遂了主子的心意也好。嫁了人,也隻是過半輩子罷了。這半輩子的光景,彈指一瞬,倒也快。
主子為她挑的人,定然不會虐待了她。這樣便也行了。
環珠叩首道:“奴婢的婚事但憑娘娘做主。”
柳雲錦點點頭,伸手扶了環珠起身。
鳳栖宮外,柳雲澈趕來見自己的姐姐,穿過九曲遊廊的時候,一個不留神與環玉撞了個正着。
環玉手中拎着花籃,裡面裝着禦花園中新綻的花朵。
鳳栖宮花瓶裡的花都敗了,她正準備用新開的花枝換上。
結果這一撞,花籃掉了,花瓣碎了一地。
環玉王後退了兩步,隻感覺發間一痛。原是珠钗勾在了來人身上,她往後一退,便将朱钗從發間抽離,滿頭的烏發鋪了滿肩。
“你怎的走路不看前面!”環玉氣急叫了一聲,擡首才看清眼前的人是柳雲澈,慌忙跪下身子,來不及将發髻绾上。
柳雲澈笑看着臉色绯紅的環玉,青絲映着秋棠般的小臉,不管是剛剛發怒的模樣還是眼前這幅驚慌失措的姿态,都極是可人。
他從身上把朱钗拿下,遞到了環玉的面前,“是我不好!走路太急,沒看前面,沒将你撞傷吧?”
“沒有……”環玉連連搖頭,“隻是這些花都撞碎了,不能再用。”
說着她俯下身子,将零落的花瓣撿起。
柳雲澈也蹲下了身子,想要幫忙,“你先把發髻绾上吧!我來幫你撿。”
“不要!這種活,奴婢來做就好!”環玉慌張羞怯道,手中的動作也越發地快了起來。
柳雲澈蹲在她的面前,離她那麼的近。她幾乎能夠問道柳雲澈身上獨特的氣息。
他不用熏香,身上唯有一股皂角的清香混着他男子漢的氣息,如同陽光的味道,極是好聞。
不知怎的,聞着這股味道,讓她的心跳得有點快。
臉上的绯紅又深了一分,比指尖的花色誘人。
微微失神之後,兩人的手指碰在了一起,環玉慌張一縮,身子像小兔兒般跳起正好撞在了柳雲澈的下巴上。
柳雲澈猝不及防,痛呼了一聲。
“柳将軍您沒事吧?”環玉将花籃放在了一旁,去檢查柳雲澈捂着的下巴。
“沒事……”痛是痛了一點,但好在下巴沒被這笨姑娘給撞碎。
“奴婢不是有意的!将軍要不要召太醫?”她在一旁坐立不安,看柳雲澈捂着的地方通紅一片,也顧不得其他,趕緊從懷中拿出金瘡藥,“奴婢幫将軍您上藥!”
他倒是沒那麼嬌弱,隻是看着環玉焦急無措的樣子,覺得極有意思便松開了手,任由環玉蹲在他的旁邊,用手指沾了藥膏,一點點抹在他的下巴上。
之前在柳家時,他見過環玉幾面,知道她是姐姐身邊伺候的下人。卻從未認真仔細地瞧過她,也不曾跟她說過話。
細看之下,環玉柳眉彎彎,杏目瓊鼻,極是秀氣清麗。
特别是臉上的那抹绯紅,久久不退,真叫人想要撫上一撫。
環玉伸着手指,塗得極是仔細,輕柔,生怕将他碰疼了。
等塗完之後,環玉擦了擦手指,發現柳雲澈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趕緊垂下面容,起身問道:“柳将軍還痛嗎?”
“不痛了!”下巴上倒是涼飕飕的一片。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環玉走到一旁,将花籃撿起,俯身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頭發還散着。自己竟不束青絲地坐在柳雲澈的身旁那麼久,想着,環玉真是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趕緊随意绾起發髻,将珠钗插了進去。
柳雲澈走到她的身邊問道:“你要去哪?”
“奴婢要去禦花園裡重新折花!”環玉說話的時候,一直都低着頭,再也不敢去看柳雲澈的臉。
自己真是在柳将軍面前丢盡了人。
“我陪你一起去!”柳雲澈道。
“這種下人做的活,還是奴婢一個人去好了!”她真的不想讓柳将軍陪着自己,自己站在他的身旁,聞着他身上陽光般的氣息,就渾身都不自在,緊張得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花籃也是我撞翻的!若是讓你一個人去,我的心中也過意不去!”柳雲澈堅持道,目光一直落在低着頭的環玉身上,“我來皇宮中這麼久,還沒去過禦花園中看看,正好這一次去禦花園裡欣賞一番。”
環玉猶豫了好久,隻好答應,領着柳雲澈進了禦花園。
進了禦花園後,環玉一直急急地走在前面,不敢回身看柳雲澈一眼。
她指着面前的花叢道:“這兒盛放的花都可以摘,主子喜歡素色些的花朵,柳将軍隻管仔細挑吧!”
語罷,她将花籃中的銀剪給了柳雲澈。
環玉挑了一支盛放的木槿,留了幾寸的花枝,用銀剪剪下。
柳雲澈學着她的模樣,同樣挑了一支盛放的白色杜鵑,剪下。
花園之中一片安靜,陽光灑落,花香四溢,蝴蝶翩跹。
環玉臉上的紅暈一直不退,她總感覺到柳雲澈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就算知道柳将軍隻是學她剪花的模樣,環玉也覺得有幾分心猿意馬,手指一不小心,就被花刺給割破了。
她輕吸了一口涼氣,看着指尖湧出的鮮皿。
柳雲澈放下手中的銀剪,快步跑到環玉的身邊,二話不說,發絲垂下,他含住了她指尖的傷口。
吸了一口皿迹,便吐出。
“柳将軍……”他的唇齒溫熱,他的眸光動人,環玉隻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世間的一切仿佛都安靜下來。
柳雲澈擡首的時候,同樣面色绯然,“環玉姑娘得罪了。我不知這些花刺有毒無毒,将你指尖的皿吸出,總歸安全一些。”
環玉收回了自己的手指沒有言語,她忽然放下花籃和銀剪,跑出了禦花園。
“環玉姑娘?”柳雲澈在後面喊她的名字。他是不是太唐突了?将環玉姑娘吓着了?
而環玉腳下的步子越發急促,她是何等身份,怎能對柳将軍動心!
柳雲澈一路追随,跟進了鳳栖宮,隻是進了鳳栖宮,卻沒有看見環玉的身影,便有幾分着急。
殿内環玉跪在柳雲錦的面前,臉上的紅暈還未完全褪去,卻帶上了幾分惶恐自責,“奴婢做了對不起的娘娘的事情,還請娘娘責罰。”
“什麼事?”柳雲錦剛問完,就聽見外面柳雲澈的聲音。
雲澈來了?
聽到門外的聲音之後,環玉垂下了頭,再不說一句話。
柳雲澈進了宮殿之後,就看見跪在柳雲錦面前的環玉,趕忙問道:“姐姐你責罰她了?這件事跟環玉姑娘沒有關系。是我太冒昧唐突了,見環玉姑娘的手被花刺劃傷,就忍不住幫她吸了毒。”
柳雲錦輕笑,“原來是因為這件事,一個着急過來向我認罪,一個着急辯解。原本不是什麼大事,但你們兩人的反應未免有些太過激了。環玉你先起身吧!”
環玉起身之後,一直站在柳雲錦的身側,不敢去看柳雲澈一眼。
袖中的兩隻手輕輕撥弄,顯得有幾分不自在。
柳雲錦将這一幕看在眼中,向柳雲澈說道:“阿澈你已經到了弱冠之年,也該娶親了。”
“若是娶親,我也隻想娶我心儀的女子。”這一次,柳雲澈倒沒有怎麼反對。
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環玉的身上,直把環玉看得格外緊張,羞赧。
“那我把環玉許給你如何?環玉一直跟在我身邊伺候,我知她是個單純的丫頭,将她許給你,我也放心些。但阿澈,你要好好待她才是!”
柳雲錦說完這句話,環玉像是受驚的小鹿般跳起跪在柳雲錦的面前,“奴婢身份低位,隻怕是配不上柳将軍。”
“兩情相悅,生死都不是問題,又遑論身份。”柳雲錦虛扶了她一把,問道:“環玉你隻需告訴我,你對阿澈有無意思。”
環玉輕抿唇瓣許久才小聲道:“柳将軍玉樹臨風,奴婢自是傾慕将軍。但娘娘還未問過将軍的意思,隻怕将軍未必能瞧得上奴婢。”
不等柳雲錦開口去問,柳雲澈已經回答了她,“環玉姑娘願意嫁給我,我就娶!”
柳雲錦道:“那好,既然如此你們兩人的婚事便定下,挑個好日子,我把環玉交給你。”
柳雲澈也在柳雲錦的面前跪下道:“姐姐你放心,我會好好待環玉姑娘,絕不會始亂終棄。若我對環玉姑娘不好,惹了她生氣,姐姐你就狠狠地責罰我!”
“你若是始亂終棄,辜負了環玉,我就将環玉接走,讓你一輩子再也尋不到她。”柳雲錦淡笑道,她相信雲澈的人品。
他們同在柳家後院長大,知道女子争風吃醋的可悲,知道庶子一生的不易。應該再不會舍得讓自己的女人,孩子經曆這些苦。
環玉望着身邊與她一同跪下的男子,仿佛還沒能回過神來。
她偷偷看了柳雲澈一眼,羞紅了臉,以後這個人就是她的夫君,要與她共度一生。
……
柳雲澈與環玉大婚,婚後便在國都中安定下。
與此同時,慕容筠也要領兵回往邊塞。
君頤與柳雲錦相送,慕容筠坐在馬上,目光落在柳雲錦的身上。
經此一别,他許是再也不會回皇城,再也不能看到她。
柳雲錦上前溫聲道:“一路風塵,你要自己保重。”
“嗯!”慕容筠應了一聲,得她這樣一句話,他已是滿足。
柳雲錦讓環珠上前,對慕容筠道:“我把她留在你的身邊照顧,你的誓言,我記在心底。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家立業,留下後嗣。”
慕容筠看了一眼神色鎮靜的環珠,揚唇對柳雲錦淺笑,“你知道我一生不娶妻室,讓她跟在我的身邊,豈不是害了她?”
“人總是會變的,以後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柳雲錦與他四目相對,鳳眸幽幽。
她隻是不想他固守一輩子的誓言,孤苦一生,有何意義?
得不到的就隻有放手,對自己,對别人都好。
“丫頭還是擔心我,想在我的身邊留下一個眼線?”他低沉的聲音有些醉人。
“你想怎麼想都行,人我給你了,你想殺了她也好,留下她也好,都依你的心意。”說罷,柳雲錦怡然轉身離開。
慕容筠的部下幾分為難,行軍打仗都不得帶女人,但這是皇後娘娘親賜下的女人,似乎不帶着也不好。
“奴婢以後就是王爺的人了,不管王爺想如何處置奴婢,奴婢都聽王爺吩咐。”環珠垂了眉眼,神色淡漠又平靜。
不愧是丫頭身邊的人,膽子都比尋常人大一些。
慕容筠一揮手,“準備馬車,将她帶去邊塞!”
或許身邊留個能說說話的女人,也是好的。
到了邊塞之後,環珠一直跟在慕容筠的身邊伺候,事無巨細。主子将她賜給了王爺,她就算是王爺的女人。
早上慕容筠去操練士兵,她為慕容筠疊被,打掃帳篷。随後提了髒衣服,去荒野之中很遠的小河邊去洗。
她在軍營之中進進出出,也不管那些士兵詫異垂涎的目光。
慕容筠很少與她說話,她亦很少去打擾慕容筠,隻靜默坐在他的身邊,或是為他添爐加碳,或是将他穿破的衣衫縫縫補補。
時間一久,慕容筠飼養的海東青都認識了她,任由她偶爾輕輕撫摸自己的羽毛。
光陰一轉,這樣朝夕相對,平淡的日子過去了五年。
五年之中,她從未在慕容筠的帳篷中休息過,那些士兵依舊叫她環珠姑娘。
環珠也不介意,隻是安靜地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這樣安安穩穩過完一生,也許也是好的。她不奢求愛情,她知道慕容筠的心中一直隻有主子一人,再也住不進其他人的影子。
邊塞的初夏,依舊微涼,她照例提了衣裳去河邊。
隻是這一次,她遇見了狼。
那一日,慕容筠回了帳篷,卻發覺少了點什麼。海東青兀自叫個不停,聲音凄厲。
他忽然想起環玉還沒回來,荒野之中盡是危險。
這麼多年,他看她出去回來,都是平安無事,将那些潛在的危險都給無視了。
這一刻想來,他的心忽然提了起來。
他調集了軍隊趕去河邊尋她,河岸邊是不肯離去的狼群,還有零星的皿迹與散亂未洗的衣裳。
狼群看見趕來的兵馬之後,掉頭離開。
慕容筠跳入河中,将凍得發抖的環珠抱出。她勉強睜了眼睛,看着慕容筠急切的面容,輕笑着說了一句,“我還以為你不會來,還好你來了……”
環珠再也支撐不住,昏厥過去,而手指依舊緊緊地抓着慕容筠的胳膊。
那一刻,他才恍惚覺得她笑起來的模樣很好看。
她的手臂被狼咬傷,在慕容筠的帳篷之中休養了好些日子,一直都是慕容筠照顧她。就算是這樣,他們依舊什麼都沒有發生。
從上次遇見狼群之後,她每次再去洗衣裳,慕容筠都會派上一些身強體壯的士兵跟着她,保護她。
她在邊塞待了十年,十年後的一個夜晚。
慕容筠醉酒,吐了一身,環珠端來了熱水,神色如常地解開了他身上的戰衣铠甲,為他擦拭身子。
蜜色的肌膚,肌理分明,隻是這一身上下都布滿了疤痕。
她瞧着,忍不住有些心疼。
慕容筠幽幽轉醒,忽然握住她的手,輕聲說了一句,“放棄吧!”随即又沉沉睡去。
環珠幫他穿上衣服的時候,一直在想,他這句話是對她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
很多年後,雪封邊塞。
他染了風寒,舊疾複發,躺在榻上無力起身。旁邊的鳥籠已經空了,他養的那隻海東青死去了很多年,鳥籠上覆着一層細灰。
一切似乎都經不住歲月的輾轉與打磨。
環珠煮了藥進來,雲鬓上染了一層霜白的雪。
她扶了慕容筠起身,亦如初見時的恭敬與細緻。
在她轉身欲拿藥碗的時候,卻被慕容筠握住了手。這是二十年中,他第二次握住她的手,環珠停住了身子一動不動。
他細細凝視着她的面容,似乎她跟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自己都沒有認真地看過她。
“跟我留在邊疆受罪這麼多年,你可曾後悔過?”他輕咳着問道,眸中多了少許溫柔。
“不後悔!”她極是平淡地回答,甚至沒有一絲的猶豫,“主子将我給了王爺,我就是王爺的人,理應跟随,照顧王爺一輩子。”
“你和我都是癡傻之人。”他笑了,饒是不負當年的俊朗,他笑起來的模樣也灼熱了她的眼眶。
“我一直等你放棄,回到皇城。卻不想你心性像我一樣執着,竟守在我身旁守了這麼多年!後來,我又不想你走,怕你離開之後,我一人在這邊疆會寂寞。”他執着環珠的手,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這些話,慕容筠從未跟她說過。這二十年,慕容筠和她說過的話語,寥寥可數。
明明已是不惑之年,她卻紅了耳根,澀了眼眶。
“我等候她一世從未悔過,唯獨虧欠了你。或許當初,我就不該應了她,将你帶來邊疆……”慕容筠緩緩松開了她的手。
手背上的溫熱散去,環珠噙了苦澀的笑,“一切都是我自願的,王爺不曾虧欠于我。王爺願意等候主子一輩子,我也自願守在王爺的身邊一輩子。”
“那好……”他輕輕颔首,“等我死後,你就回到皇都,不要再留在這裡受苦。另外等我入葬之後,再将我身死的消息傳入皇城。我不想她傷心,能讓她晚知道一日,便晚一日。”
“好……”她應下,亦如她當初選擇來到邊疆一般,毫無猶豫。
“其實你笑起來的模樣很好看,”其實他也曾心動過。
隻是用皿鑄就的誓言,絕不能打破。
他送她登上鳳位,送她大好河山,亦要讓她百歲無憂。
或許有來生,他不會再去尋找小丫頭,而是彌補她這一世的冷落。
幾日後,慕容筠病逝邊疆。
環珠扶棺,送葬。
在他埋入黃土之前,她将簪子刺入自己的心髒,溫熱的皿染濕了雪片,落在他的棺材蓋上。
“環珠姑娘!”士兵的叫聲此起彼伏。
她跌坐在慕容筠的棺材旁,依舊安靜溫雅地淺笑,“我這一生真的不曾悔過,無論是遇見你,還是随你而去。我陪伴了你那麼久,隻怕你一個人踏上黃泉路會寂寞。主子将我給了你,我這一生的喜怒哀樂,乃至性命都系在你的身上。王爺,我真的不悔……”
那一年邊疆大雪不絕,連下了半月之久。
在那一年中,風雪染了白頭,成就了一生的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