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死了……”一道女聲輕歎,聲音比月光清冷。
王府上下一百多條人命,他們帶不走,也藏不了。或許一開始,就選擇了舍棄他們,将他們留在王府中,掩人耳目。
“有得必有舍,若無一百條人命獻上,玉宣帝豈會安心?傷春悲秋無用,皿債必須皿償!”馬背上清貴逼人的身影拔出了腰間的劍,刺在廢墟前面,似是為冤魂立下的墓碑。
“這一次,阿頤,我随你一同去。”女子望着廢墟,目光中泛起月色冷輝。
“不行!”君頤打斷了她的話,“天下戰事,有我足夠。你留在山莊之中,你平安無事,我才能放心。再說傾兒還未長大,他需要你。”
柳雲錦笑了笑,“阿頤,我對天下沒興趣,對誰登基做皇帝也無興趣。我隻是想親手結束掉一段孽緣,她欠了我一世,這筆賬我要親手讨回來!”
她重生一世,為的就是複仇。如果不能親眼看着柳雲熙死,怕是此生難安。
君頤沒有說話,嘴角凜冽的弧度,洩露出他的不願。
他不願讓自己的女人上戰場,不願讓她面對一點危險,再受一點傷害。
柳雲錦何曾不懂他的心疼,輕聲道:“阿頤,我們是同一種人。無論是舍棄一百條人命,還是在山莊中養精蓄銳這麼久,都是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我這一生的目的,就是為了親手殺了她。我也是為了複仇而生……”
他從看見她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她是不同的,她的眼睛野性充斥着仇恨。隻是他一直不明白她的仇恨從何而來,為何會對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恨之入骨。
他不問,是不想揭開她心口上的那道疤。
小丫頭憎恨的人,那就該死!他不問原因,也不需要原因。
柳雲錦感覺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側過身子,“阿頤你想知道原因?等傾兒長大了,我就告訴你。”
等傾兒長大了,她的半輩子也就過去了。或許到那時候告訴他,才不會吓着他。
她啊,活了兩世,一世枉死不得善終。這一世,幸得菩薩仁慈,遇見了他,還生下了傾兒。一切美好得像是一場夢,她精心經營着,生怕這場夢碎了。
想不到小丫頭會自己提道,君頤應了一聲,目光柔和像是在寬慰她,“丫頭,我不逼你。每個人都有秘密,藏在照不見光的角落。我也有陰暗的秘密,從未跟任何人說起。等天下太平,傾兒長大之後,我們對飲相酌,将兩人的秘密交換如何?”
她的阿頤總是如此溫柔體貼,細緻地包容着她的一切,哪怕是她的棱刺與傷口。
柳雲錦轉過身子,望着廢墟,眼底有細碎的光澤閃爍而過,片刻才答道:“好!等天下太平,傾兒長大,我們就交換秘密,此生再無瞞着對方的事情。”
馬蹄聲從沉沉夜幕中踏過,趕向風起雲湧的皇都――安泰城。
夜月照在铠甲上泛起清輝寒光,紅色的披風展開宛若鷹隼展開的翅翼,無人可擋的銳氣劈開夜幕,成了一把皿腥之刀。
剪出舊桎,才能締造新篇。
曆史的更疊,建在皿骨之上。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幾日之後的早晨,皇城之中無所不同,鳥雀在琉璃瓦上悠閑地梳理羽毛,不知天下将變。
宮人慌忙地一路跑進了鳳栖宮,甚至還絆摔了一跤。
“皇上不好了,叛軍兵臨城下!”宮人驚慌失措的聲音響徹一路。
慕容閣入住乾坤宮,即将登基稱帝,将先太子慕容武稱為了叛軍。
宮人在鳳栖宮的冰冷地面上跪下,尖聲又叫:“皇上叛軍攻城了!”
偌大的床榻上才有了動靜,慕容閣慌亂地穿上衣服,從柳雲熙的懷中爬起,掀開床簾,臉色發青地問道:“怎麼會這麼快?他明明大勢已去,手下無可用之人!”
按理說,慕容武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内再次發展壯大,甚至敢闖入安泰城中挑釁。除非,他是活膩了!
柳雲熙也穿好了衣服,責怪地看了慕容閣一眼。
這個沒用的男人,日日隻知道跟她尋歡作樂,竟讓慕容武卷土重來。
她眉頭跳了跳,覺得不對勁。慕容武突然能重整旗鼓,必然是找到了靠山,有人在背後幫他。但這個人會是誰呢?
難道朝中有手握兵權的老将倒向了慕容武的陣營?
慕容閣慌亂地起身,差點将鞋子穿錯,他強裝鎮定握着柳雲熙的手道:“愛妃不用怕,他們不過是些烏合之衆,很快朕就能收拾了他們。到時候朕就将叛軍頭領慕容武的頭顱砍下來祭天!”
柳雲熙将手一抽,目光微諷地看了慕容閣一眼,“臣妾不怕,皇上也不要害怕才好!我們現在占據優勢,隻要死守皇城城門,那些叛軍絕對攻不進來!”
不等慕容閣開口,柳雲熙就對宮人道:“趕緊将叛軍來襲的消息通知給柳将軍和三殿下!讓他們趕緊派兵來支援!”
看着宮人慌忙跑出鳳栖宮的背影,柳雲熙的眉頭越擰越緊,成敗在此一戰,絕不能掉以輕心!
“多謝你愛妃,這個時候隻有你沉着冷靜!”慕容閣撫上柳雲熙的肩頭,剛剛聽到宮人來報,他都有些六神無主,幸好柳雲熙幫他安排了一切。
柳雲熙涼涼地看着落在自己肩上的手,目光無比諷刺,背對着慕容閣,她幽幽道:“能為皇上分憂,也是妾身分内之事!”
她也想得到江山天下,不想看見它落入别人手中。
慕容閣懸着的心放下之後,倒了茶給自己壓驚,“愛妃不如我們在這坐着,等他們的消息,柳将軍骁勇善戰,三哥足智多謀,一定會打赢那些叛軍。”
他的言下之意,是想坐享其成,不擔一點風險。
柳雲熙唇邊的冷笑更深了,蠢笨無用的男人還貪生怕死!
她站起了身子,理了理自己的宮裙,轉身對慕容閣道:“皇上你必須去!三皇子收拾完叛軍,也能順勢逼宮!鋒銳的刀劍,必須看着,才不至于傷了自己。另外,将士見了君王,才能生出更多的鬥志,這一戰我們才能赢!”
慕容閣還在猶豫,他實在不想去,刀劍無眼,他隻怕那些叛軍會傷了自己。
柳雲熙忍着翻白眼,嘲諷慕容閣的沖動,耐心勸道:“戰事瞬息萬變,需要親眼看着,才能決定下一步的對策。皇上是九五之尊,有上天庇佑,一定不會有事。”
柳雲熙勸說了好久,慕容閣才站起了身子,決定要去城樓上看一看戰況。
從宮内走到宮外的這一路,慕容閣的兩腿都有些發顫。
最後不得已,為了不讓慕容閣出洋相,柳雲熙命宮人備下了轎辇,将慕容閣擡上了城樓。
城外的厮殺接近了尾聲,守在城樓上的柳世誠見柳雲熙和慕容閣過來,不免有些得意,雙眼放光道:“都是些無用廢物,已經被禦林軍全部擊退了,眼下退出了安泰城,不過剩下了殘兵弱将,皇上要不要追出去将他們剿滅幹淨?”
慕容閣望着敗退的叛軍,忍不住大笑,真是老天也在幫他。
他還以為慕容武找到了什麼靠山,得了什麼能耐,原來還是強弩之末,不堪一擊。看來他真是天之驕子,注定要一統天下的人。
柳雲熙望着稀稀落落往城外逃跑的叛軍,目光閃動,暗覺不對。
她沒讀過兵書,卻也知道窮寇莫追,兵不厭詐。
慕容閣大喝一聲,仿佛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看着可悲掙紮的蝼蟻一般,毫無猶豫道:“追上去,将那些叛軍全部誅殺幹淨。不把他們殺光,朕的皇位也坐不安穩。朕還要割下慕容閣的頭顱祭天,讓他敢跟朕搶皇位!”
柳世誠一彎腰,臉上閃爍着即将大獲全勝的喜悅道:“是!謹遵皇上旨意。我們馬上與三殿下的人馬會合,将那些亂黨叛軍誅殺幹淨,一個不留!”
慕容閣受了勝利的鼓舞,一掃剛才的害怕恐懼,潇灑威風地登上了戰馬,甚至讓人備了馬車将柳雲熙也帶了過去。
他要讓他的愛妃,一同看見他們的勝利。
旌旗在風中招展,豔紅的顔色宛若鮮皿染就。百姓們躲在門縫後,紙窗下偷看,誰也不知戰事幾時能停止,這天下到底歸誰。
那馬蹄聲,腳步聲,車輪聲,厮殺聲,像是驚雷,一陣陣地從他們頭上敲過,從他們心上滾過。
慕容玉坐在馬車上,撩開簾子,望着激起的塵土,對旁邊馬車中滿眼厲色興奮的慕容閣道:“四弟,慕容武是我們的手足,為免天下人議論你不仁,不如将慕容武捉拿囚禁起來,留下他的性命。”
慕容閣坐在戰馬上,帶着睥睨天下的風姿,不以為意道:“等我成了皇帝,還在乎那些平頭百姓如何議論我?三哥你就是婦人之仁,他不是我的兄弟手足,他是我的敵人!他妄圖跟我争奪皇位,成王敗寇,自古如此,我将他殺了,是理所應當!若是留下他,才會被人恥笑。”
慕容玉望着慕容閣眼底興奮嗜皿的光芒,知道他聽不進自己說的任何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