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縣的徐光啟奉召回京官複原職并沒有遇到太大阻力,當然代替來宗道比曆史上提前不少時間升任禮部尚書一事在蕭軒權衡之下也沒有太過急切。曆史上崇祯是因為天文曆法的事情才重視徐光啟湯若望等人的,蕭軒對此并不介意,覺得或許徐光啟等人在工部或許可以幫的上更大的忙。
幾個月以來的經驗讓蕭軒對明代的工匠能力和制造能力體系有了一個大緻的認識,就算那些京城頂層匠人們擁有完善的激勵機制并且身在軍中,恐怕也無法在短時間内,按照很多架空小說中以超越歐洲軍隊的水準制造出大量先進軍械。但是毫無疑問,就算是能夠制造出在這個時代的歐洲來說已經談不上如何領先的一些軍備或器械,又或者提高一些制造工具水平,那對此時的近衛軍來說也是巨大的提升。時間不算太短的實務,已經讓蕭軒的心理預期比以前降低了不少。
湯若望雖然談不上是什麼“中國通”,來中國的時間此時也不算太久,卻已不是五六年前初來乍到的時候,北京口音的漢話已經能到了與人溝通自如的程度。當然他也明白在中國這樣的君主國,皇帝主動性很強的在剛剛登基不久就親自召見是一次多大的榮幸。他覺得自己或許遇到了一個與衆不同的皇帝,特别是前來的路上了解了京城的不少變故之後更加确信這一點:這是一個對儒家士大夫乃至各種利益集團抱有極大警惕的帝王,而且不拘泥于規矩和教條,是很有可能讓天主教在中國的地位逐漸發生根本性的改變的。
“皇帝萬歲萬歲。。。”此時的湯若望沒有馬戛爾尼來華時的那種态度,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也并不在乎在禦馬監臨時的客廳内見到這位東方新登基的主人的時候施以重禮。
“不必如此,你其實是主的臣民,并不是朕的臣民。雖然不代表什麼國家,但朕也準許你如同禦馬監内的很多人一樣不必遵從這些繁文缛節。朕聽說,天主可是反對對于外道的偶像崇拜哦。。。”
“陛下說笑了,并不是人世間所有的仰慕與愛戴,都是主所反對的偶像崇拜。子女孝敬父母和長輩、對自己的祖先表達懷念之情;臣子對仁慈的君主表達敬仰之意,都是如同那人世間的友愛和愛情一樣美好的事物。。。”湯若望當然知道在東方,不祭祖宗和無君無上,乃是泰西宗教最為柄垢的一點兒。因此也提前打預防針般的說道。
蕭軒在沉默片刻後卻出乎意料的說道:“朕知道閣下不遠萬裡來到中國,和很多傳教士們的理想一樣,是想讓整個中國,乃至整個東方,成為。。。類似泰西天主教國家那樣天主的信仰成為國民虔誠的普遍信仰的國家。可朕必須實事求是的告訴你,朕雖然還年輕,但是在有生之年恐怕也是很難做到這點兒的。至于為什麼,朕聽說閣下來我大明已經不是第一年了,應該能夠對此略知一二:那些士紳們不可能放棄自己低基層的掌控,世俗的官員和勳貴們,也不可能将巨大的利益交給教會。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龐大的利益集團至少在今天,還是一個牢不可破的體系。。。就是朕也擔心如果那樣,以後的臣民和官員們究竟是聽朕的還是聽教會的。。。”
蕭軒的這番話當然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自己對外人有所求,當然就有必要抛出一些誘餌。
湯若望并不算傻,從這話裡當然聽出了這位君王對朝中的各個利益集團都有所警惕和不滿,因此有打算扶植天主教在大明極大發展的意思。
“陛下聖明,若望當然沒有百年内就讓中華成為教會地盤的意思,甚至幾百年都未必能夠做到這些事情。大明乃大國,子民億萬,隻要有十萬教衆,若望。。。”
聽到這話,蕭軒沉默片刻後便笑道:“來大明數年,想不成你也學會那套‘逢人隻說三分話,未可全抛一片心那套了?’你是擔心,要是說自己的理想是有生之年在大明發展百萬乃至幾百萬教徒,就會讓朕感覺到恐懼吧?佛家說出家人不打诳語,不知道你們天主有沒有這個規矩。。。”
“這。。。若望犯了欺君之罪,祈禱陛下能夠饒恕。不過天主好像并沒有佛家不打诳語的戒律。。。”聽到這話,湯若望也是一身冷汗。
“明人不說暗話:如果你為我大明做出了恰當的貢獻,朕會給予必要的回饋的。隻要并不違背大明律法,即便是幾百萬甚至千萬教衆又何妨?好了,先不說這些,聊些讓人輕松的話題吧。朕聽說利瑪窦和徐光啟當年翻譯過一本書叫做幾何原本,這本書朕也曾經借來看了。朕很早以前就聽說過古希臘文明是一個很偉大的文明,有種種神奇的傳說。對于那些,說實話朕以前不盡信。中國的史家有文過是非的傳統,恐怕域外也很難避免擴大或造假之嫌。然而這本《幾何原本》即便是後人所做,在今天看來也真的是讓人驚豔。至少,是你們西方而不是東方。首先在自然科學領域提出了一套基于定理和公式的論證體系和邏輯體系,這就要超出基于經驗與實測的東西很多了。。。”
聽到蕭軒這樣的贊美之詞,更是讓湯若望感覺到興奮,在中國接觸過幾何的人也有一些,不過能有這種認識的除了徐光啟之外寥寥無幾。
就這樣,蕭軒從這本《幾何原本》開始,重新溫習了不少小學和中學學過,記得或者已經遺忘的東西。特别是球體積的一些論證過程。
皇帝既然對這方面的東西感興趣,那恐怕有點兒底子,是湯若望曾經想到的,可讓湯若望想不到的是,這為東方皇帝不但對這本書溫習頗深,而且有很多物理方面的獨到見解即便是此時的歐洲也未必能夠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