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英的話在這個時候引起了不小的驚詫,然而不用問,其他人也都明白這恐怕就是當今聖上所說的話。蕭軒沉默片刻對身邊的這些親信繼續說道:“朕知道你們雖然不是士人,而是後宮中人和太監,但當初不少也都是讀過聖賢之書的。然而朕相信,現在你們都是成年人了,應該有比跟着先生讀書的時候更成熟一些的見識和思考。這世上,确實有不少按照所謂的聖賢要求去做的好人、忠良。可這樣的人至少在立國二百六十年有餘的我大明,已經是鳳毛麟角。天下熙熙皆為利來皆為利往才是遠比那些書中很可能假人編造的聖賢之言更為符合實際的事實。也正因為如此,利益關系,才是在朝堂和權力上決定敵我的最首要參考标準。”
說道這裡,蕭軒決定放開一些束縛,更有膽氣的說道:“人生在世,這世上的人群總是因為不同的利益關系劃分為不同的共同利益團體。比如華夷之辨,就是基于共同的文化、語言、利益習慣所形成的不同利益共同體。利益共同體是相互交織的,古往今來,從李陵到張弘範乃至範文程等人,投靠外族乃至外國的人也不少。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在他們看來,華夷之辨是次要的,華夏族群的利益是次要的。家族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如果再仔細分析:家族當中外支的一名佃戶因為不堪盤剝造反起事,還會不會被看成一家大戶宗族的上層為自己人?當然不是。天下間的富人、大戶、顯貴,或許有這樣那樣的競争關系,但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也有共同的利益。這種利益,朕稱之為‘階級利益’。不論是腐敗的鄉紳官吏、還是奴役軍戶們的千戶、參将們,又或者土匪豪強,或者藩王顯貴。不論是什麼職務,隻要他們的權力和财富達到了擁有一定社會能量的地步,都可以稱之為一個階級:資本階級。天下間從吃不飽飯的庶民黔首,到剛剛能夠糊口的匠人、士兵、城鎮裡的小康之家,甚至沒有權力背景隻能夾着尾巴做人的尋常商販,都可以稱之為無本階級。你們覺得,朕與你們屬于哪一個階級?”
聽到蕭軒這樣問,王承恩乃至曹化淳等人也不由的愣了一下,但很快還是更為能言善道的曹化淳首先反應了過來:“皇上!奴婢當然屬于‘無本階級’了,呵呵。奴婢的一切,都是聖上給的。不是聖上的恩惠,奴婢的資本,恐怕還不如那些略有薄田的鄉間庶民黔首。。。”
蕭軒笑道:“你這話可說的有些唯心啊。朕知道你不是其他某些太監可比,或許沒有太多的私财,可是要說你們同那世間為着生計而忙碌的黎庶一個階級,那也言過其實了。其實,朕還有你們也同屬于一個階級:叫做君本階級。你們的利益依附于朕,而朕的權力鞏固,依附于整個天下百姓的支持,至少是不持強烈的反對态度。當然,同樣依附于教化,從百姓那裡獲取利益的一部分成果。但同天下其他大戶又有所不同。你們知道不同之處在什麼地方麼?”
蕭軒沒有給一些人借機溜須的機會,而是繼續說道:“區别在于,如果大明亡了國。或者整個華夏再次淪亡于鞑虜。對于天下間大多數富人、官員、豪強來說不過是換一個主子而已。可是我們這些人,就要成為社會崩潰的祭品了。因此朕、你們、還有在思想上獲得了新生不容于這個世道的近衛營與勇衛營官兵們,都屬于另一個階級:君本階級。與百姓的利益和而不同,同資本階級有相互之間的利用,但更多是相互之間的遏制。這就是天下間最本質的利益關系。民為邦本,本固邦甯,無本階級的利益最為重要。可做為一個群體,大衆的群體的意識和智商太差了,就算是幾百年後人人都有選票,仍然會被資本階級掌握槍杆子和筆杆子,乃至錢袋子。如果沒有君主和君主制度,勞苦大衆永遠都要遭受資本階層的奴役,不論是現在還是以後,根本不可能翻身解放。我們若要保證大家所有人的利益,就隻能如同三國演義時期的蜀漢一樣站在弱者的一邊。因為:古往今來的曆史來看,相比天下間的豪強劣紳,君主、君本階級,其實同平民百姓一樣仍然是一個相對弱勢,随時有可能被綁架和利用的階級。因此,必須時刻做好同攤牌的準備。時逢我大明已經有王朝末期氣象,未有敢叫日月換新天的起義勇氣,才能真正革新天下,再造真正意義上的盛世。朕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以後可能的一些做法,也提前與你們講明白了。如果你們當中有誰不贊同朕的看法,朕的路線,可以提前講出來。朕不怕你們洩密,或者挑動士人或藩王造反。如果你們不相信,退一步可以。紫禁城裡還是有的是地方的。。。”
聽到蕭軒已經把話說道如此,曹化淳乃至王承恩等人多有撥雲見日之感的說道:“吾皇真乃聖人再世,這一番話真如醍醐灌頂。。。”這話雖然看起來像是虛僞的奉承,可蕭軒也感覺到此二人不是如此能拉的下臉之人,奉承和誠懇之意都是有的。田秀英、袁氏也都在所有人表态之後簡單而誠懇的答應。不過周玉鳳的應承,卻終究讓蕭軒感覺到一絲隐憂。蕭軒也在心中猶疑在這個時候要不要把周玉鳳“踢出群”避免任何隐憂。但想到自己身邊人的貼身仆從幾乎是半年一換,早就有提防和準備,也就沒有再深究。
此時讓蕭軒真正有些興趣的,倒是那另一個有穿越者嫌疑的人了。這件事說起來也不算小,在真實而脆弱的本位面,要是有個言出法随設定完美的其他明末世界,毫無疑問這個沒有太大主角光環和設定優勢的位面會遭遇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