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雪與纖玥唯一的區别就是淩雪看到了他的真身,而纖玥至死都未見過雲無音摘下面具的模樣。換個角度看,淩雪确實要比纖玥幸運。
雲無音的心忽然慌了起來,這算背叛嗎?他望着淩雪的笑容霎時僵住,心底突然湧起的對纖玥的愧疚感再次将他湮沒,萬年來對人清冷疏離的雲無音又重新回來了。
淩雪像個快樂小兔子似的雀躍蹦跳回來,卻發現師父的表情似乎不像是剛才她離開時應該延續下來的模樣,嚴肅的就像她剛入飄渺峰似的。弄得她的心情好像被人潑了盆冷水,剛才大勝小妖的興奮勁兒也沒那麼足了,閃爍光芒的眼睛忽然黯淡下去,高亢的情緒被強迫平靜,淩雪知道自己表情變換一定怪異至極都可以當演員了。
安靜的淩雪乖乖的坐在雲無音對面給将要熄滅的火堆添了些木柴,透過重新燃起的火苗,淩雪恍惚看到了雲無音臉上劃過的一絲愧疚不忍,眨眼定睛一看,師父還是那個仙仙的師父,可是他倆之間這段時間接觸拉近的距離似乎憑空消失了。但這樣的師父,淩雪仍然無法排斥,就算他天天寒着臉,在他身邊也有一種誰都無法給她的安全感。
淩雪一手無意挑着火堆,另手指腹狠狠搓着被那人親過的臉頰蹙眉陷入沉思,那個噬天瞬間接近的臉或許會成為她這些天不能解的迷……究竟哪裡不對勁呢?
金燦燦的陽光透過樹葉灑向林間,周圍鳥語花香恬靜安甯,讓人有種錯覺恍惚忘記這裡是人界傳說中大妖聚集兇殘的娑啰界,人心仿佛置身臨仙美境般舒暢平和。
淩雪非常珍惜這難得的時光,停下腳步擡頭眯眼遠望着金光耀眼的太陽感受着陽光眷顧的溫暖,聲音像從遠方飄來柔和中帶着些許慵懶魅惑,“師父,你告訴我,我們會回到人界的是嗎?”
走在前面的雲無音因她的惆怅心頭一震進而滞住腳步,喉結上下滾動沒有回頭亦沒有說話,望着前方的水漾眸中無比清澈堅定,唇抿成一條漂亮的彎度美麗的臉上的辨不出情緒終于開口,“你想他了?放心,找到你的師祖,我們一定會回去的。”
纖白的背影同飄渺峰崖邊久久矗立的絕塵飄逸的仙人一樣,音線一如既往的沉穩動聽,可偏偏淩雪卻在裡面聽到了刻意的疏離與漠然。師父吃醋了?淩雪倒甯願這樣,但事實就是雲無音身上那股子隐藏極好的心緒讓淩雪感到苦澀與窒息,是她做錯了什麼嗎?為什麼感覺師父讨厭她……
這般唯美如插畫的景緻終被淩雪破壞,師父口中的那個人……沒錯,剛剛她腦中是忽然出現了那個高傲又俊美讓人無法忽視的男人的身影,可僅僅是一閃而過并不代表什麼!但師父現在疏離的樣子卻讓她真的感到非常無助與委屈,就像自己無論怎麼做都得不到家人理解似的,不停的眨着眼睛努力将要湧出眼框的淚水收了回去,露出一個大到誇張的笑臉就像那個剛到異界有些犯二的聖女般突然蹦跳到雲無音面前開心拉起雲無音的衣袖笑道:“是啊,想他們啦!太好了!這樣我就可以見到小參精嘯寒還有所有的朋友們了……”刻意将雲無音第一句話誤解的淩雪大聲說道。
不知何時在她心裡突然有了父親與母親的位置,那個同老爹一樣的龍王的臉龐閃現,或許永遠見不到老爹了……這讓一直強裝堅強的淩雪終于無法繼續保持笑容,沒了激昂的聲音,靈動眸中墜落一滴晶瑩淚珠。
一向不喜人碰觸的雲無音并未抽出被淩雪攥住的胳膊,不用看她也可以感受到她強烈的心情,雲無音似水雙眸無奈微閉,淩雪整個人散發出的痛苦如一團讓他窒息的黑霧無法呼吸讓他心疼。
本體為仙身的他在法力低于他的人碰觸他時可以輕易感受到對方的感覺,這也是他一向獨來獨往不喜人碰的原因。
這種與人同感的本領現在卻帶給他沉重的壓力,他不想淩雪痛苦卻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他不想背叛纖玥卻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本就不懂如何安慰别人卻生生有了與人同感的本領,雲無音第一次對自己所擁有曾以為傲的東西感到負擔,矛盾掙紮的心讓他除了攥緊雙拳别無他法。
長袖中的雙拳微微顫抖,雲無音胳膊繃緊的肌肉讓淩雪突然察覺到自己的失态忽的松開手緊張不安的刻意呵呵傻笑起來,她僞裝的堅強讓雲無音更加心痛!可是現在滿腦子都是纖玥受刑消失時悲怆的臉,讓他悄悄舉到淩雪背後想要輕拍安撫她的手硬生生的垂了下去,不可察覺的長呼出氣輕道:“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
淩雪睜大了眼睛,似乎這樣便可以給要滑出的淚更多的空間,她用力的點了點頭故意跑到雲無音前面背對着他舉起雙臂朝天大喊:“我要吃魚!好多魚!好多魚!”
雲無音艱難的勾了勾唇角卻怎都笑不出來,既然淩雪願将所有的痛苦掩埋他也會裝作視而不見同感無效,依然做她師父,僅師父而以。
或許适當的關懷不會給他倆之間造成更多的麻煩與困擾,就像很多師父關心徒弟一樣,那樣淩雪就應該不會這樣痛苦了吧,但對前幾任聖女都一向冷漠疏遠的他真能撐握好分寸嗎?想到之前自己面對淩雪時的異樣心情,天不怕地不怕的雲無音第一次沒了自信,也第一次決定對女人破例。
師父态度的緩和果然給淩雪帶來了歡樂,她也不懂但她就是能感受到雲無音身上掩飾極好的細微轉變,這種破冰後融洽的感覺似乎正給淩雪帶來源源不斷的前進動力。
“師父!那裡有個廟好多人哦,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在外人看來前後完全沒有變化的雲無音擡頭望了望天眉間微簇緩緩搖頭,“我們不要湊熱鬧了,趕路要緊。”
淩雪知道師父定是又看出了什麼端倪,她也學會了少問,就像之前他一下猜到她心中所想似的,師父就是個神算子!她問得多了總會把自己繞進去不自知。
那邊不是佛廟也不似道觀,但卻人山人海,不少百姓端着自家最好的食物遠道而來這深山廟中祭拜,雲無音遠遠一掃便看清裡面皆是凡人并無一妖。
從林中出來僅有廟前一條小路,他們不得不在這路上與反向衆人擁擠而行,廟紅漆大門敞開,裡面香火鼎盛,路過之時雲無音無意向裡面瞄去,卻心中大驚倒口冷氣停下腳步,後面的淩雪重重的撞到了他挺拔的脊背,揉着生疼的鼻尖,淩雪問道:“師父怎麼了?”
這時卻見雲無音話也不回掀起袍角擠過衆人大步流星向廟裡擠了進去!
平時不見師父走這麼快,還說不進去,反比誰都能擠,淩雪無語的嘟囔一句嚷着讓讓,讓讓,待她拼力擠到廟裡四處尋師父時卻見雲無音直直立于廟内巨型銅像前出神。
“師父。”淩雪遠喚。
“師父……”淩雪走近驚聞癡望供神像的雲無音正不斷叫着師父。
淩雪啞然驚望眼前供龛上幾人高的銅像,那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仙風道骨面容凜然一手捋須一手執拂塵昂頭遠眺,混身的浩然正氣可令妖魔膽寒讓人重燃信心,這就是師父的師父,天機老人嗎?!!
“師父,這如果是師祖那他老人家……哎師父你去哪?”淩雪指着神像實在不敢說仙逝二字,她還沒說完雲無音似突然回神轉身朝内殿趕去視線裡傾刻隻見白袍一閃便沒了蹤影。
不久便聞殿内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我真的不知道,你再問也是無果,不然你去問問村裡年紀最長的鄭爺爺吧,喏,他就住在這後院,這神廟也是他起頭興建的。”
淩雪趕到内殿時隻見雲無音正抓住一位打掃殿内的年輕小夥子問個不停。等她呼哧呼哧跑到小夥子面前時雲無音已經早沒影了!
反正師父不會跑出廟去,淩雪索性拉住要走的小夥子指着神像又問一遍。
“今天來的人真是怪。我隻知道他是我們村的恩公,具體情況當時我還沒出生,你也去問問鄭爺爺吧。”說完,小夥子便拿着掃帚搖着頭莫名其妙的出了殿。
“事情就是這樣了。”
淩雪找到後院時又沒聽到關鍵,真是急死她了,那個鄭爺爺似乎和師父已經講完了!
“鄭老前輩,不知您最近可曾見過他老人家?”雲無急切追問。
“沒見過。”老人答的幹脆。
不料一直緊盯老人表情的雲無音突然攥緊他的手腕老人惶恐驚呼:“你幹什麼?”
雲無音忽的松開手,他已經感受到了老人心中的猶豫慌亂,眸光肯定道,“你知道,他最近來過對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