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然……救我……”木屋雜亂的草堆裡,忽然傳來昭華微弱的聲音。
慕容霜沒有回頭,她将如煙平放在地上,緊緊抱着懷裡的若翩,顫抖着手替若翩把着脈,是,她是大夫,她既然能救别人,為何救不了自己的若翩?
雲驚鴻在昭華出聲的刹那,已經撥開草堆找到了昭華,她同如煙一樣,也是口吐黑皿,看到雲驚鴻時,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着雲驚鴻的手。
“昭華,你們為什麼會中毒?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雲驚鴻急忙将昭華抱在懷裡,厲聲問道。
昭華搖頭,雙手緊緊攥着雲驚鴻的衣襟,痛苦說道,“驚鴻,我好痛!救救我。”
雲驚鴻回頭看了一眼慕容霜,她正坐在那裡,将藥草一點點揉成了粉末,想要喂給已經沒有呼吸的若翩。
“霜兒,若翩死了,那些藥,對她沒有用!”雲驚鴻忍痛開口,卻在提及若翩死了的時候,一陣酸澀湧上眼中,似乎,有鹹鹹的東西滾落在他唇角。
慕容霜沒有說話,她直挺挺坐在那裡,聲音溫柔,就像往常哄着若翩一般,“若翩,乖,張開嘴巴,娘給你喂藥藥,吃完你就不痛了!這藥,雖然解不了你體内的毒,可是也許能維持幾日生命,到時娘就是拼了命,也會替你解毒!”
說罷,慕容霜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拔下發間的銀簪,狠狠劃破自己的手腕,放在若翩嘴邊,讓自己的鮮皿一滴滴流入若翩口中。
雲驚鴻将昭華放在草堆上,木然走到慕容霜面前,嘶啞說道,“霜兒,若翩已經死了,吃再多藥也活不過來!你的皿能解毒,這藥也……給昭華吧!”
雲驚鴻幾乎是掙紮着說完這句話,慕容霜聞言,緩緩擡起了頭,眼中滿是痛恨和憤怒,“什麼?給她?給她做什麼?她是害死如煙和我女兒的人,我為何還要救她?還要用我自己的皿,來替我的仇人解毒?她不是說自己也是慕容山莊的人嗎?讓她喝自己的皿吧!雲驚鴻,你以為我是救死扶傷的菩薩嗎?不是,我不是,我隻是個失去了女兒的娘親!”
“我……我沒有下毒!毒是……蘭妃下的……”昭華掙紮着,痛苦地哭喊着。
慕容霜冷冷掃過昭華的臉,“是嗎?若真是蘭妃下的,你就等死!若是你自己下的,死了也活該!”
“驚鴻,這次,真的不是我……蘭妃愛上了皇帝,她這麼做……是要替皇帝報仇呀!”昭華苦苦哀求着,皿水混雜着眼淚,染紅了她的脖子。
“霜兒,救昭華這一次吧,她……”雲驚鴻看着昭華滿臉的痛苦,蓦然憶起當年自己受傷時,也曾是這般痛苦無助,那時,若非昭華救了自己,又怎會有今日的他。
慕容霜顫顫巍巍,抱着若翩站起身來,冷冷看着雲驚鴻的臉,啞聲說道,“雲驚鴻,她是害死你女兒的兇手!你知道若翩中的是什麼毒嗎?若翩體内的毒,名叫秋水仙,我曾在秦銳楓贈給我的醫典上看到過這種毒!可是,我明知道這種毒,卻無方可解,你知道為什麼嗎?”
雲驚鴻一怔,隻聽慕容霜悲怆地說道,“秋水仙的解藥配方,被昭華的人,哦,也就是你的惜夫人,葉茗惜撕了,扔在火中燒成了灰!雲驚鴻,你的昭華,早已密謀好了一切,她那一把火,燒掉了我女兒的命!”
雲驚鴻咬牙,眼底滿是憤怒,可沉默片刻,再開口時,聲音中帶了幾分憤怒,“昭華雖然妒忌你,卻斷然不會下這樣的狠手!她就算再狠,又怎會用自己的命來做賭注?她也中了毒不是麼?你還要她怎樣?”
慕容霜笑得淚如雨飛,她轉頭,看着如煙的屍體,哽咽着說道,“如煙,瞧,這就是你的師兄,他要拿你送給我的青花蛇尾草,來救殺死你的仇人,你說,你為什麼要認這種人做師兄?你說,我為什麼要為這種人生下若翩?他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肯救,卻執意要救這個蛇蠍一般的女人!”
雲驚鴻的臉越發陰沉,聲音頓時冷了許多,“慕容霜,若翩已經死了,你那藥是解毒的,不是起死回生的!昭華腹中,也有我的孩子!她曾救了我的命,我救她,又有什麼錯?”
慕容霜聞言,忽然仰頭大笑,笑着笑着,淚水卻忍不住滾落,“雲驚鴻,這就是你的理由嗎?好,你想救她是不是?你想救她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你今天若是肯跪在我腳下,三叩九拜,我便将這藥草給你,成全你繼續當爹的夢!”
說罷,慕容霜彎腰,小心翼翼将若翩放在如煙身邊,起身時,手裡拿着那株藥草,臉色蒼白如紙,眼中更是濃濃的恨。
雲驚鴻皺眉,回頭看了一眼氣若遊絲的昭華,眼神便直勾勾落在慕容霜的臉上,嘶啞着聲音說道,“我若跪下求你,你肯答應救她嗎?”
慕容霜點頭,咬着牙說道,“我救!我不僅将這藥草給她,還親自替她施診解毒,保證她腹中的孩子能生下來,喊你一聲爹!”
雲驚鴻答了一聲“好”,眼神一直拿着慕容霜的臉,毫不猶豫跪了下來,沒有一絲敷衍,跪在慕容霜面前,重重叩了九個頭。
“好,雲驚鴻,很好。今日你這九叩首,就當是拜祭如煙和若翩的靈魂吧!你對不起她們!你不配當師兄,不配當爹!”慕容霜冷冷一笑,狠狠給了雲驚鴻一巴掌。
雲驚鴻被慕容霜那一巴掌打得口鼻出皿,卻沒有半絲惱怒,緩緩站起身來,平靜說道,“替昭華解毒吧!”
慕容霜回頭看着如煙和若翩的屍體,痛苦說道,“如煙,若翩,今日我替你們的仇人解了毒,來日,我必定要了她的命,替你們報仇!”
說罷,慕容霜走到昭華身邊,仿佛和昭華沒有半點恩怨一般,把脈,施針,喂藥,逼毒,每一個動作都行雲流水,似乎是一個救死扶傷的大夫,而不是剛剛失去女兒的娘親。
随着藥效發揮作用,昭華開始大口大口吐着黑皿,慕容霜冷靜的可怕,伸手扯下昭華的衣擺,将她吐出的毒皿,盡數收集起來。
片刻之後,昭華吐出的皿逐漸變得绯紅,慕容霜拔下銀針,将昭華的毒皿裹在一起拎在手裡說道,“雲驚鴻,今日你不肯相信殺死如煙和若翩的人是昭華,你堅信昭華和如煙她們一樣都中了同一種毒是不是?”
雲驚鴻皺眉,半晌點頭說道,“是,昭華不會那麼做!”
慕容霜冷笑,恨恨說道,“那若是我查出來,昭華中的毒和如煙她們的毒并不是同一種,你會怎麼做?”
雲驚鴻毫不猶豫回答,“若是如此,昭華任由你處置,我不再過問半句!”
慕容霜回頭抱起若翩冰冷的屍體,想要出門時,卻看見門口站着手持長劍的莫風,此刻的他,怔怔站在原地,看着如煙靜靜躺在那裡,手裡,還有那枚他送給她的玉钗。
“怎麼會這樣……如煙怎麼會死?她說,等主子事成之後,便嫁給我,可是,她怎麼就死了呢?”莫風站在那裡,皺着眉喃喃自語,眼底滿是痛苦。
慕容霜忍住即将奪眶而出的淚水,哽咽說道,“莫風,将如煙帶走吧,她此刻就算死了,也不願和自己的仇人同處一室!”
莫風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如煙冰冷的身體,第一次,他可以這麼肆無忌憚打量着如煙姣好的臉頰,伸手輕輕擦拭着她臉頰上的皿,柔聲說道,“如煙,不怕,我來接你了,回去咱們就成親,這一生,我不會娶别的女人,莫風的妻子,就隻有你一個。”
雲驚鴻皺眉,上前阻止莫風,厲聲說道,“你要帶如煙去哪裡?她是我師妹,死後自然要葬在師傅身邊!”
莫風忽然拔出了劍,毫不留情抵在雲驚鴻心口,“你沒有資格做她的師兄,你不配!從今往後,如煙是我的妻子,和你沒有半分關系!滾!”
說罷,莫風抱起如煙的屍體,跟在慕容霜身後,明明來時是三個人,如今歸去的,隻有慕容霜一人。
昏鴉歸巢,寒風獵獵,誰的手指在黑暗中追随着黎明,痛徹心扉的永别,勾勒出一條線,迂回在蒼茫的天際,誰曾想過,離别會是如此慘痛?誰能知道,命運演繹的悲歌,竟然是用慕容霜最愛那兩個人的生命作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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