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蘭笑了笑,倒是并沒有否認。
“曦和長公主慧眼如炬,倒是我低估了。下次我一定留意。”
說着就往房間外面走去。
也難怪璟王爺對這女子另眼相看,果然有幾分本事。床上那些青腰蟲被發現了還可以想象,她腰間香囊裡的回延香稀少罕見,氣味又難以分辨,居然也能被對方認出來,簡直不可思議。
越是如此,這個女子越是絕對不能留。雖然對方是王爺重要的人質,不能傷了性命,但也多得是辦法除掉這個隐患,并且必須越快越好。
“汀蘭姑娘請留步。”水濯纓在後面悠悠地說,“雖然汀蘭姑娘不打算殺我,但要毀我的容,我自認為這個梁子也結得不小。難道汀蘭姑娘以為想暗害我沒有成功,可以就這麼轉身就走?”
汀蘭轉過身來,臉色仍然平靜,隻是雙手暗中緊緊攥住裙角,骨節處一片泛白。
“那曦和長公主打算如何?”
“我知道汀蘭姑娘今天早上讓丫鬟換掉了我的床單。”水濯纓說,“但那條床單其實是我自己鋪上去的,真正灑有吸引青腰蟲藥粉的床單,已經被我換了下來,藏在某個地方。現在這裡間周圍全是暗衛,隻要我喊一聲,暗衛們全都會進來,汀蘭姑娘必定來不及藏起身上的回延香香囊。床單加上香囊,兩樣證據,已經足夠證明你做的事情。若是被璟王爺知道了,汀蘭姑娘覺得會如何?”
汀蘭的手幾乎要攥破自己的裙角。
雖然不是王妃也不是侍妾,但在璟王府裡面她一直也是身份頗高的存在,可以說僅在璟王爺之下。唯一陪伴在璟王爺身邊的女人,掌管璟王府裡的中饋,幫助璟王爺處理事務……整個王府裡人人見到她都是恭恭敬敬。
她還從來沒被人這樣威脅過,更何況這不過是璟王府裡的一個人質而已。
但是如果真的被王爺知道了……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王爺,如果被他知道了她因為一己私心而壞了他的大事,就算她已經跟随了他這麼長時間,是最得他青睐看重的人,她也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最讓她害怕的,還是那天她對王爺說起那些天價藥方的時候,王爺的那種眼神。
她從十五歲起就跟着王爺,長達五年之久,對王爺傾心的時間甚至比這更長。女人在這方面總是有着天生的敏銳直覺,更何況是對自己全心全意戀慕的人,王爺哪怕一個最微小的表情變化和動作細節,她都能準确無誤地捕捉到,太清楚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王爺有這種眼神。
她跟在王爺身邊這麼多年,王爺開始的時候态度不過淡淡,甚至不太喜歡她,但是在她日複一日的追随陪伴下,對她越來越親近,越來越信任,她如今已經從璟王爺身邊的一個低等丫鬟,成了璟王府裡唯一一個算是主子的女人。
盡管王爺至今沒有給她她想要的名分,但她相信隻要她堅持下去,再冷再硬的堅冰也有被她融化的時候,王爺總有一天會被她的一片癡情和深情打動。
而現在,眼前這個女子隻用短短半月,就得到了她五年來最渴望得到而從來沒有得到的眼神。她原本的美好希望和信心,在這一瞬間搖搖欲墜,像是整個世界都要坍塌一般,頓時讓她感到無比的恐懼和驚慌。
以及瘋狂的嫉妒。
她花了五年時間,才把王爺身上的冰層化開那麼一點點,這個女子憑什麼竟然能把冰層打破?
汀蘭幾乎要維持不住臉上的平靜神情,平時溫婉柔美的聲音,這時也帶上了隐隐的幹澀。
“你到底想怎麼樣?”
水濯纓輕聲一笑:“我說一句話,汀蘭姑娘别見怪——你實在是不怎麼聰明。”
汀蘭的眼中露出怒色:“你……”
“當然,本來也許是聰明的。”水濯纓輕描淡寫地繼續說,“不過墜入情網的女人往往變得沒有腦子,這也怪不得你。”
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不是天底下的男人都跟绮裡晔一樣,愛上他就更加需要打疊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跟他周旋,不然分分鐘被他的變态吞得連骨頭都不剩。
汀蘭忍着怒氣:“曦和長公主有話就請直接說。”
“你想除我,無非就是擔心我搶了你的璟王爺。”水濯纓微笑道,“先不說我對璟王爺沒有任何興趣,你用這種後宅婦人的手段來對付我,也實在不明智。璟王爺何等聰明,我若是就這麼被你毀了容的話,他不可能猜不出這并非意外,就算你把證據銷毀得再幹淨,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抽絲剝繭順藤摸瓜,最終總能查出是誰下的手。但是倘若你幫我逃出璟王府,他從一開始就不容易懷疑到你的身上,也不會去查你,這樣你的安全性自然會高很多。”
汀蘭輕輕嗤了一聲:“你這是在讓我幫你逃跑?……隻要你還活着,不管變成什麼樣子,你都還有價值。但你要是逃了,王爺就會徹底失去一個重要的人質,甚至可能導緻大事不成。我為何要順你的意?”
“汀蘭姑娘這會兒倒是開始擔心璟王爺大事不成了?”水濯纓像是覺得十分好笑,“你毀我的容貌,就是把人質毀了一半,同樣會導緻容皇後雷霆大怒,到時候也許和璟王爺魚死網破,或者暗地裡給璟王爺捅刀子,難道璟王爺就能成大事了?”
汀蘭一噎,漲紅了一張俏臉,無話可答。
王爺能不能成大業,其實真的不是她最關心的事情。她當時的想法是,王爺已經籌劃了這麼多年,應該已經有了充足的準備才是,曦和長公主隻不過是他偶遇到的一個契機,并不是不可或缺的關鍵,就算在這上面出一點岔子,對大局應該也不會有緻命的影響。隻要千萬不能讓王爺知道是她所為就可以了。
水濯纓看她的樣子,暗中搖頭。
終歸隻是一個普通女人而已,沒有那麼大那麼遠的眼界,對她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她個人的情愛。即墨缺攤上這麼個隊友,也是他倒黴。
“所以你絕對不能讓璟王爺知道這件事,也以為這個,你沒有選擇。”水濯纓平靜地說,“要麼你答應幫我,我逃出璟王府,你的秘密得以保全;要麼我現在就把你做的事情告訴璟王爺,璟王爺會如何處置你,你應該更清楚。你自己想想看,哪一種對你比較有利。”
汀蘭緊緊咬着染了淡淡一層粉色胭脂的嘴唇,幾乎把嘴唇咬出皿來,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地掐入手心。
半晌之後,才低聲道:“你要我怎麼幫你?”
“其實也不需要汀蘭姑娘做什麼。”
水濯纓微微一笑,右手在空中做了一個複雜的手勢,屋頂上猶如鬼魅幻影般毫無聲息地飄下來一個身着灰黑色衣服的人。正是平日裡看守她的璟王府暗衛之一。
汀蘭一驚:“你的人已經混到這裡了?”
“當然。”水濯纓說,“認識一下,這是容皇後身邊的六翼護衛之一,紫翼,精通易容術。”
上次绮裡晔通過地蓮子給她傳進來紙條,說金蟬和來順兩人是埋伏進來的内應,其實是假的。她和绮裡晔很早以前就約定過,用文字來傳信的話,句子末尾加一個逗号就代表這條信息的内容為假。古代沒有标點符号,别人看到這個逗号隻會以為是不小心在上面劃了一筆。
她故意拿着紙條出去讓即墨缺發現,即墨缺殺了那兩人。剛剛揪出兩個“内應”,這時候人的警惕性是最低的時候,難免就放松了戒備,紫翼正是抓準這個時機潛進璟王府,非常取巧地混進監視水濯纓的暗衛之中。
這些暗衛全都躲在暗處,穿着統一服裝,遮住面容,互相之間又不怎麼交流,紫翼混在裡面很難被抓出來,又可以天天看到水濯纓的情況,兩人聯絡也方便。
但就是暗衛的身份太低微,能做的事情有限,無法直接将水濯纓帶出璟王府。
水濯纓說是認識,其實紫翼的臉完全被面幕遮住了,就連眼睛也藏在陰影下面,根本看不見容貌如何。穿着暗衛的服裝,身材平闆,毫無特征,個子倒是挺高,外表一眼看去也看不出到底是男是女。
“請汀蘭姑娘的這位丫鬟秋月坐下來,給紫翼看看容貌。”水濯纓說,“之後就麻煩秋月姑娘暫時消失一段時間,紫翼會扮作秋月,再想辦法帶我出璟王府。”
秋月是汀蘭身邊的貼身大丫鬟,因為汀蘭的身份,秋月在璟王府中也處處都能說得上話。雖然頂着秋月的身份,不太可能直接帶水濯纓出府,但可以創造很多有利條件。
“好。”汀蘭咬牙道,“秋月,照曦和長公主說的做。”
秋月惴惴然坐了下來,紫翼仔仔細細查看了一遍她的臉,然後又伸手摸了一遍,把骨骼形狀等等全都摸得一清二楚,總共花了足有一炷香時間,才道:“可以了。”
聲音倒是女子的聲音,而且清脆如銀鈴,十分悅耳動聽。為了聯絡的時候不被其他暗衛發現,紫翼基本上就是專門在水濯纓進裡間、澡房、淨房裡面的時候盯着她,若她不是女子的話,绮裡晔根本不可能派她來執行這種任務。
“請秋月姑娘把衣服換下來。”水濯纓說,“之後秋月姑娘就先不用離開我這裡了。汀蘭姑娘可以先回自己的住處,紫翼很快就會完成易容,然後再過去。還有,請汀蘭姑娘把身上那個回延香的香囊留下來給我,不然一出門就被汀蘭姑娘丢掉的話,未免可惜。”
汀蘭什麼也沒說,取出那個裝着回延香的香囊給了水濯纓,緊緊咬着嘴唇,起身離開。
但她這一出去,卻并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去了即墨缺的院子裡。
即墨缺最近去找水濯纓的時間已經少了些,這時候正在書房中,看從西陵南方傳過來的消息。
西陵太子即墨霄已經去了南方瘟疫肆虐的地方,開始救災赈災。绮裡晔那邊前幾天送來問毒司的大量毒藥,他剛剛派人将這些毒藥也運往南方,混入即墨霄運往南方的救災藥材當中。
汀蘭急匆匆進去,在門口行了一禮:“王爺,妾身有要事禀報。”
即墨缺擡起頭,放下手中的信件:“進來說。”
汀蘭一進書房,便在即墨缺面前跪下了,深深低着頭:“妾身糊塗,罪該萬死,險些壞了王爺的大事。”
“先起來。”即墨缺扶起她來,溫聲說道,“不管什麼事,你都不必跪着說。”
“妾身……”
汀蘭盡管站了起來,仍然不敢擡起頭,神情掙紮,臉上滿是羞愧悔恨之色,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妾身見王爺對曦和長公主太好,擔心王爺……因此而厭棄妾身,一時起了惡念,想要毀掉曦和長公主的容貌。幸好很快清醒過來,及時收手,沒有真的釀成大錯……是妾身心兇狹隘,不知輕重,妾身真的知道錯了,求王爺重罰妾身……”
她說到後面,已經羞愧得哭了起來,滿臉都是淚水。
那樣子和一般女子的哽咽哭泣不同。女子在男人面前流淚,為了博取同情憐憫,往往是要哭得特别有講究,帶着種楚楚可憐的韻緻,漂亮雖然漂亮,明眼人一看就覺得虛假做作。但汀蘭這時候的哭泣,卻是真正實打實的哭,臉上的妝都花成了一片,看過去盡管狼狽,但更能讓人看出她悔恨之心的誠懇。
她太了解即墨缺。他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在他面前擺出一副梨花帶雨惹人憐惜的樣子就想博得他的原諒,簡直就是笑話。反倒是像她現在這樣,完全不顧形象地真哭,還更有可能打動他。
她根本就不信任水濯纓。那個女子心機深沉,狡猾奸詐,很顯然是那種随時可能會在背後捅人一刀的人。與其指望水濯纓幫她保守她的秘密,還不如先發制人,直接向即墨缺坦白認錯。
但她在關鍵的一點上撒了謊,把她說成是自己清醒過來,懸崖勒馬,這才沒有惹出大禍。這跟她暗害水濯纓被對方發現而失敗,有着本質上的區别。誰沒有個一時糊塗的時候,隻要能及時收手,總還不算是真正的犯罪。
她自己先把事情攤開了說,王爺便不會再去查這件事情的詳細情況,就算去查了,她要矢口否認也更容易得多。
即墨缺取出一條帕子,幫她擦掉臉上哭花了的淚水,聲音仍然溫潤如玉,柔和平靜,聽不出一點惱怒和責怪之意:“那曦和長公主現在呢?”
“曦和長公主沒有事情……不過,她因此而自以為抓到了妾身的把柄,以此威脅妾身幫助她從璟王府中出逃,還扣留了妾身的大丫鬟秋月,讓容皇後身邊的六翼護衛之一紫翼易容成秋月……現在秋月就在曦和長公主的住處,請王爺盡快派人過去……”
“好。”即墨缺溫聲說,“你在這裡等本王片刻,本王親自過去一趟。”
汀蘭含淚擡起頭:“王爺,那妾身的處置……”
即墨缺先是從外面召進來一個暗衛,讓暗衛火速趕往水濯纓的院子那邊,然後才回答汀蘭。
“等本王回來之後再說。”
他說話間人已經走到了書房門口,頭也沒有回,平日裡泰山崩于前也是一派優雅從容的步子,此刻都顯得略微有些急促。
等他到達水濯纓的院子門口,那名先趕過去的暗衛迎了出來:“王爺,曦和長公主正在房間裡午睡。”
即墨缺一聽見這句話,目光微微一沉,對跟随過來的另一名護衛道:“封鎖整個璟王府,不讓任何人出去。”
随即直接朝着水濯纓的房間走了過去,進到裡間,一把拉開她床上的帳子,水濯纓正躺在裡面安睡。
“用水潑醒她。”他吩咐旁邊跟進來的暗衛。
那暗衛愣了一下,心想直接叫醒不就好了,為什麼還要用水潑。但是什麼也沒有多問,照即墨缺的吩咐,端起桌上的一壺冷茶水,照着水濯纓的臉潑了下去。
這一潑之下,房間裡的衆人都是吓了一跳。床上的水濯纓臉上肌膚竟然像是一塊塊爛掉了一般,被水沖了下來,變成一片坑坑窪窪凹凹凸凸。但是沒有一點皿流出來,那肌膚似乎并不是真正的肌膚,而是堆上去的一種肉色糊狀物。
“水濯纓”這時候也被潑醒了過來,緩緩睜開眼睛,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像是一時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即墨缺站在床邊,淡淡道:“給她把臉擦幹淨。”
一個丫鬟用濕帕子給“水濯纓”把臉擦了一遍,她臉上的肌膚果然是假的肌膚,一擦之下就全部脫落剝離,露出下面一張姿色平平的臉。
“是秋月姑娘!”那丫鬟失聲叫了起來。
躺在床上的果然是秋月,這時候總算清醒過來,一見房間裡這麼多人,即墨缺就站在她的面前,頓時吓得滾下床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王爺饒命!……曦和長公主逼着奴婢留在裡間,後來突然打昏了奴婢,然後奴婢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水濯纓房間周圍監視的暗衛,這時候全都下來了,包括院子裡所有的下人,在即墨缺的面前黑壓壓地跪了一地。
汀蘭在即墨缺的書房裡,根本等不下去,也來了水濯纓的院子,一見房間裡面這個架勢,立刻明白過來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全身一涼,如墜冰窟,在門口倚着門框軟綿綿地癱了下去。
即墨缺望着跪在地上的衆人,聲音仍然平靜如昔,不帶一點火氣。
“這個院子裡剛才都有誰出去過?”
負責看守院子門口的一個婆子哆哆嗦嗦地道:“之前是汀蘭姑娘自個兒出去了,後來又回來,說是忘了事情,再出去的時候,就是跟秋月姑娘兩個人一起出去的,說是要出府一趟……”
那婆子說着一回頭,看見癱跪在門口的汀蘭,一臉驚訝和困惑:“汀蘭姑娘怎麼在這兒?”
正在這時,璟王府的一個門丁來到水濯纓的院子外面:“回禀王爺,剛剛已經按照王爺的命令,将整座璟王府都封了起來,不允許任何人外出。不過就在半刻鐘之前,汀蘭姑娘帶着秋月姑娘出了府,這應該沒事……”
他說到一半,也看見了房間門口的汀蘭,同樣一臉驚訝困惑:“這……汀蘭姑娘什麼時候回來的?”
汀蘭面如死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頭一樣癱在地上,全身沒有了一點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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