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慶公主回頭往後一看,果然,原本的三四十個侍衛,現在竟然就隻剩下了稀稀落落十幾個人。
“其餘的人呢?”貞慶公主臉色大變,“還沒有跟上來?”
剩下的那些侍衛面面相觑。剛才那一陣縱馬疾馳,他們都是在前面的,哪有人騎馬狂奔的時候還一直回頭往後面看。周圍夜色又黑,他們還真沒有注意到後面的那些人去了哪裡,隻以為是沒有跟上來。
但大内侍衛騎的馬都是差不多的上乘駿馬,不可能一部分人把另一部分抛開太遠的距離,就算剛才稍微落後,現在也該追上來了。
衆人往後面夜幕籠罩下的林中道路上望去,整片林子黑森森的,寂靜得出奇,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那一大半人根本不是沒有跟上來,而像是被黑夜悄無聲息地吞噬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股陰嗖嗖的寒意沿着所有人的脊背爬了上來。貞慶公主就算再一顆心都放在聿凜的安危上,這時候也意識到了,周圍這鬼影憧憧的夜色裡潛伏着多大的危險。
那些侍衛們個個都是高手,竟然就在這奔馳的途中,在後面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消失無蹤,而且連一點動靜都沒有發出來,可見對方實力之高。
“公主。”一個侍衛策馬上來壓低聲音說,“我們最好還是盡快離開這裡……”
貞慶公主朝前方夜色中寂靜的山林望了一眼,眼裡滿是擔憂,仍然在猶豫:“但是三皇兄……”
“快捂住口鼻!”不遠處另外一個侍衛突然大叫起來,“有毒氣!”
周圍夜色實在太濃,一片黑暗中什麼也看不出來,但對于毒物的知覺特别靈敏的人,能分辨得出空氣裡隐隐有一種古怪的味道,極淡的腥味和酸味混合在一起,像是有誰在遠處打翻了一碗變質的魚湯。
毒氣似乎是從隊伍的一端彌漫過來的,貞慶公主在侍衛們的中間,道路上排在最後面的那幾個侍衛大約是已經接觸到毒氣,根本來不及躲閃,便接二連三地從馬上直挺挺地摔落了下去。
那姿态無比怪異,像是整個人僵硬石化成了雕像一般,完全保持着從馬上摔落的模樣。腦袋朝下摔下去的就是直直撞到地上,脖頸咔嚓一聲折斷,但躺在地上歪着頭的屍體竟然還是騎馬的姿勢。
“快走!”
剩下的侍衛們護着貞慶公主朝着道路的另一端疾馳而去,然而還才奔出數十丈的距離,在最前方的一騎人馬突然整個人姿态也怪異地僵住了。
然後那個侍衛的上半截身體像是被從中攔腰切斷一樣,從下半截身體上滑了下來,切面光滑無比,連糾纏在一起的腸子都是斷得齊刷刷幹淨利落。上半截身體裡面的内髒嘩啦啦流出來,鮮皿四濺地摔落在地面上,下半截身體還在馬背上随着馬匹朝前面狂奔,奔出老遠才也從馬上摔落下來。
後面幾個侍衛跟得本來就緊,在狂奔之下一時根本刹不住馬,看到前面的人被生生腰切的時候,自己已經也感覺到腹部上一絲微弱的涼意穿透身體,緊接着眼前就是一片天旋地轉,什麼也看不到了。
“快停下!”
後面的侍衛不知道前面到底是什麼情況,眼看貞慶公主前面的幾個侍衛都接連變成了兩截,隻能縱身從馬背上躍起,撲到前方猛然拉住貞慶公主的坐騎缰繩,使盡全身力氣,硬生生将飛奔中的馬匹拉得停了下來。
貞慶公主隻感覺到自己的腹部上先是一涼,随即就是一股銳利的疼痛傳來。低頭一看,她腰腹位置處的高度,橫向拉着一根細如頭發般的黑色絲線,在夜色裡完全看不出來,上面挂滿了極為細小的皿滴。
絲線已經割破她的衣服,割傷了她的腹部肌膚,隻要剛才那侍衛拉她停下來的動作慢了那麼一分一毫,她現在就已經被開膛破肚了。
貞慶公主隻吓得花容失色,小臉煞白,整個人呆在那裡。後面一個侍衛把她從馬上拉下來,其他侍衛也紛紛下馬,帶着貞慶公主往道路旁邊的樹林裡鑽去:“公主,走這邊!”
前面的路上誰知道還系着多少這種看不見的殺人細線,雖然樹林裡面肯定難走得多,但怎麼也不能再在路上縱馬奔馳了。
貞慶公主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滿地積雪的樹林中跋涉,剛才那滿地橫七豎八都是半截屍體,流了一地鮮皿和肚腸的景象,還在她的面前不斷地閃現,讓她一邊跑一邊幹嘔不止。後面仿佛有無數死亡的幽靈緊追着他們不放,讓她的一顆心髒瘋狂地砰砰撞擊着兇腔,幾乎要跳到喉嚨外面來。
“公主!前面是個斷崖!”
貞慶公主擡頭一看,前面果然是一片深谷,無路可走。深谷對面是一座刀劈斧削一樣的山峰,其實也就相距五六丈遠的距離,但人是不可能憑空飛越這麼遠的。
北晉絕大部分地方都是開闊的平原,但建都的時候為了風水,選了一塊坐北朝南依山傍水的地方,所以邺都附近有一片山嶺,地勢還頗為險峻。
背後已經能聽到越來越接近的動靜,像是有人正在追趕他們,而且為數還不少。又一個侍衛往遠處一看,叫起來:“那邊有座吊橋!”
距離他們十來丈遠的地方,深谷上果然有一座吊橋,已經有些殘缺破舊,但衆人這時候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兩個侍衛先上去沖過吊橋,見沒有事情,這才接貞慶公主過去。
所有人一到對面峭壁上,最後一個侍衛立刻揮刀砍斷吊橋,斷了深谷上的這唯一一條路。這一邊的深谷旁邊,随即出現了數十個黑衣身影,隻是仍然遲了一步,沒來得及追過吊橋去。
貞慶公主從小嬌生慣養,哪裡親身經曆過這般驚險的刺殺,整個人像是要虛脫一樣,在對面峭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對方的追殺者暫時肯定是無法越過這道深谷,然而深谷這一邊是一座孤立的陡峭山峰,似乎沒有路可以下去,山峰上搭建了一個古舊的觀景台,那座吊橋連過來純粹就是為了給人登上山峰看景的。
衆侍衛們連忙去尋找可以下山的道路,貞慶公主腿都軟了,走不動路,就在已經斷掉的吊橋對面坐着。
深谷對面那些黑衣人點起火把,她一眼就看到一高大一纖細的兩個人影從那些黑衣人後面走了出來,正是绮裡晔和水濯纓。
“蛇信”的殺手們在路上布下了埋伏,要解決貞慶公主和這些侍衛本來并不是什麼難事。但大約也是貞慶公主運氣太好,這深谷上面偏偏連着一座吊橋,他們對邺都周圍的地勢還沒有了解到連一座吊橋都一清二楚的地步,結果被貞慶公主逃了過去。
五六丈遠的距離,就連绮裡晔的輕功也不可能過得去。“蛇信”殺手們身上隻帶了小型淬毒弩箭,沒有弓箭手,這個距離之下弩箭太小太輕,發揮不出多少殺傷力。
“一部分人回去調遣弓箭過來。”水濯纓低聲吩咐後面的“蛇信”殺手,“另一部分人下深谷,從另一端繞到那座山峰上,别真給他們找到路逃下去了。”
“蛇信”殺手領命而去:“是。”
“果然是你們……”貞慶公主在對面咬牙切齒,“是不是你們搶了三皇兄的蓑羽雀來給本公主傳消息?……你們把三皇兄怎麼樣了?他現在在哪兒?”
“這可就冤枉了。”水濯纓一笑,“就是公主心心念念的那位三皇兄給我們傳了消息,說公主今晚會經過這條路,所以我們才會在這裡等着公主的。至于你的三皇兄麼,現在大概在邺都城裡自己的府上,等着公主遇難的消息傳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