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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浴室生香,水花四濺

妾身由己不由天 伊人歸 12478 2024-01-31 01:11

  内室之中,隔着一道朦胧的屏風,裡間水汽氤氲。

  丫鬟們将一應衣裳、帕子、澡豆等物都備好,便退了下去。

  沈風斓挽起了衣袖,親自在旁伺候。

  軒轅玦仰面躺在浴桶中,一層花瓣浮在水面,恰到好處地擋住了水下的身形。

  若非如此,沈風斓還真不好意思待着。

  他放松地閉着眼,道:“北疆寒冷,屋子裡沒有燒地龍,已經許久沒有這麼舒服地沐浴了。”

  說話間,忽然把手從水中伸出,抓住了沈風斓的手。

  “替我捏捏。”

  這一抓,沈風斓立刻感覺了出來,他的手心粗糙了許多。

  便反手将他掌心翻過來細看,果然生了一層薄薄的繭。

  她目光中流露出心疼之意,軒轅見了,低聲輕笑。

  “無妨,那是每日執劍操戈磨出來的。”

  沈風斓說,她還是喜歡有武力值的男子。

  他北疆一行,于兵法韬略或是行軍布陣,都更有長進。

  這樣一來,沈風斓就更喜歡他了吧?

  想着不禁笑了起來,又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肩頸上放。

  “快幫我捏捏。”

  柔聲低語,似水呢喃。

  沈風斓果真替他捏起了肩,隻覺得手底下筋肉格外結實。

  不用些力氣,還真捏不動。

  “重一點嘛。”

  他懶洋洋地睜開一邊眼,笑得邪肆。

  沈風斓忽然使了大力氣,他又佯裝吃痛。

  “輕一點,你要謀殺親夫嗎?”

  沈風斓輕哼一聲,“痛就老實一點,快點洗完去用膳,浣紗他們還等着呢。”

  軒轅玦疼得哼哼唧唧。

  “你方才這一用力,把我背上的傷口扯着了……”

  沈風斓一驚,手忙腳亂地把手伸進水中,在他背上四處摸索。

  “哪裡?傷口在哪裡?”

  他卻突然轉過身去,溫熱的水珠和花瓣,随着他的動作翻騰濺起。

  沈風斓還未反應過來,雙手已被他制在身前。

  随後,他柔軟的唇貼了上來。

  一路回京曆經風霜,他的唇瓣卻一如從前,軟而溫熱。

  在她唇齒間輾轉之時,帶着淡淡的香氣。

  她微微一愣,而後很快地回過神來,應和着他。

  得到她的回應,他的攻勢越發猛烈,從蜻蜓點水直至熱烈如火。

  離京兩個月的所有思念之情,似乎全都在這一個吻中,放肆地傾瀉。

  他的呼吸漸漸濃重了起來,沈風斓隐約意識到什麼,卻沒有阻止他。

  一隻略顯粗糙的手,從她的發鬓滑過,慢慢地往下遊移。

  經過她細膩的脖頸之時,引發她一陣癢意。

  那種感覺就像觸電一般,一股無形的電流在她身體遊走,讓她不自覺地渾身酥麻。

  随後那手順着她的衣領,慢慢朝下……

  她緊緊地閉着眼,似乎預見了接下來,會發生何等旖旎之事。

  他卻慢慢地放開了她的唇,戀戀不舍。

  覆在她身前的手,隻是輕輕地,将她傾斜的衣襟整了整。

  “這件衣裳倒是好看,就是領口太敞了,不許穿到外頭去。”

  沈風斓愕然。

  他這番動作,就是為自己整了整衣襟?

  心中不禁嗔怪。

  她都已經默許了,他卻如此規矩,着實不解風情。

  嘴上隻輕哼一聲,“那是為了伺候殿下沐浴,才把外袍解了。誰把裡衣穿到外頭去?”

  軒轅玦這才滿意地笑了笑。

  “那快去用膳吧,你等了那麼久,想必是餓了。”

  一面說着,一面便從水中站了起來。

  沈風斓轉過了身子,面上微紅。

  “殿下……自己擦一擦吧。”

  她也是個紙老虎,明明兩人的孩子都一周歲了,她還不敢看他不着寸縷的模樣……

  待兩人回到樓下廳中,衆人面上皆是喜色,竊笑不已。

  晉王府陰霾籠罩多日,見着他們小夫妻二人恩愛更甚從前,這才放心。

  軒轅玦的态度,至少讓他們明白了一點——

  沈風斓的抗旨不尊,不是她自己的妒意,而是他們兩人的默契。

  “都坐吧,本王這些日子不在,多虧各位在府中幫襯沈側妃。”

  像宮中的除夕家宴一樣,廳中兩旁擺着一張張席位。

  像莫管事、芳姑姑和古媽媽等德高望重的管事,都有一席之地。

  一并陳墨、蔣烽,還有浣紗浣葛等人,都被請入席中就座。

  衆人對軒轅玦的贊譽,紛紛表示謙卑。

  “這是我等應該做的,殿下過獎了。”

  軒轅玦和沈風斓坐在上首,雲旗和龍婉一左一右,坐在二人身旁。

  一家四口和和睦睦,氣氛正好。

  忽然,聽得一聲細細的咕噜聲。

  軒轅玦笑着看向沈風斓。

  她果然是餓了。

  沒想到沈風斓同樣含笑回視他,“殿下這一路辛苦,果然是餓壞了吧?嘗嘗廚房新制的年菜吧。”

  說罷夾了一塊魚,送到他面前的小碟裡,言笑晏晏地盯着他。

  衆人恍然大悟。

  原來那咕噜的聲音,是晉王殿下肚子發出的。

  軒轅玦哭笑不得,隻得夾起那口魚。

  沈風斓低頭吃菜時,聽得他一邊吃魚,一邊低聲嘟囔着什麼。

  隐約隻聽到了,賊喊捉賊四個字……

  “殿下,京中并沒有聽聞,大軍已到京中的消息,您此番是獨自先行回京的嗎?”

  莫管事一下就關心到了正題。

  “大軍駐紮在城郊,未得父皇诏命不得入京。本王同定國公等人先行回城,正好能趕得上除夕團圓。”

  說着又看向沈風斓,“明日一早進宮給父皇拜年的時候,你同我一起入宮,帶上孩子。”

  他要讓聖上收回成命,不再将衛玉陵追封為晉王妃。

  沈風斓一面斯文地吃菜,一面頭也沒擡地應了一聲。

  進宮就進宮吧,她都已經抗旨不尊過了,沒什麼可怕的。

  “殿下嘗嘗這個,好像比去年做得甜了些。”

  她往軒轅玦面前的小碟裡,夾去一塊糯黃色的年糕,上頭嵌着一顆胖胖的紅棗。

  “我怎麼沒吃出來。”

  他細細咀嚼,“這紅棗味的年糕,向來是這個味道的。”

  浣紗坐在底下,聞言起身笑道:“去年這個時候,娘娘還未生産,是最愛吃酸辣的。偶然吃一口甜的年糕,自然覺得沒味道。今年口味恢複正常了,才覺得格外甜些。”

  沈風斓一聽,想了想,還真是這個道理。

  說到雲旗和龍婉,軒轅玦便問,“明日抓周的事項,可都準備齊全了?”

  芳姑姑道:“東西是都備齊了,隻是賓客上……”

  說到賓客,她有些為難起來。

  衛玉陵這樁事還沒解決,這些日子,就連福王夫婦都不敢讓軒轅福昀來。

  晉王府門可羅雀,無人問津,無人敢沾惹。

  軒轅玦會意地點了點頭,示意她不必再說。

  “那這些日子裡,都有誰來過府中?”

  迎來送往之事是莫管事的職責,他連忙從席中站了起來,拱手回禀。

  “回殿下,這些日子除了長公主和平西侯世子,那是來尋釁的。就隻有定國公夫人來過,還有甯王殿下……”

  他忽然停了口,自悔失言。

  晉王府有眼力見的人,都看得出來,甯王對沈風斓有意思。

  今日好好的除夕家宴,他說這個做什麼,要是惹出晉王殿下的醋意怎麼辦?

  莫管事飛快地擡頭看了軒轅玦一眼,見他并沒有什麼異樣,才放心了些。

  “就……就是這些了。”

  軒轅玦早就知道,長公主上門尋釁那一次,是甯王擋在了沈風斓面前。

  他溫柔地牽起沈風斓的手,“明日的抓周禮,可請了甯王不曾?我應當當面感謝他一番,幸好有他出手相助,你才沒受傷。”

  沈風斓大吃一驚。

  這醋壇子去北疆一趟,回來怎麼就換了個人了?

  真是稀奇。

  “這還是晉王殿下嗎?莫非是被樓蘭的奸細,貼了人皮假扮的?”

  沈風斓壓低聲音,湊到他耳邊揶揄。

  軒轅玦悄聲道:“你摸摸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若是不放心,可以全身都……”

  正說到暧昧處,被沈風斓眼疾手快,塞了一口年糕到嘴裡。

  軒轅玦:“……”

  兩個孩子抱着碗,看着一桌的美味佳肴,隻能舀着碗裡的蔬菜羹吃。

  雲旗不禁扯了扯軒轅玦,“爹爹,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吃這些?”

  他胖乎乎的小手伸出來,在桌上比劃了一個圓。

  這些,他統統想吃。

  龍婉探出頭來,一臉期待地看着軒轅玦,等着他的回答。

  她也很想吃。

  軒轅玦一愣,看向沈風斓。

  “他們要幾歲才能吃飯菜?”

  沈風斓也被他問住了。

  她也是第一次當娘親,哪裡知道這種事?

  兩人面面相觑,對着雲旗和龍婉期待的目光,一時尴尬了起來。

  古媽媽适時解圍,“殿下,娘娘。大公子和大小姐,現在可以吃菜羹了。慢慢地就可以添上魚肉了,再等個一年半載,就什麼都能吃了。”

  雲旗和龍婉歡呼起來,小巴掌拍得啪啪響。

  “那明天就一歲了,能不能吃點肉?”

  雲旗望着軒轅玦,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問道。

  衆人都被他可愛的模樣,逗得歡笑起來。

  一時暖意融融,酒香四溢……

  這一夜,從天斓居樓頂望出去,京城各道大街燈火闌珊。

  璀璨的煙花騰空而起,光彩奪目,是從宮城的方向升起的。

  想是宮中家宴已畢,衆人正在觀賞煙花。

  晉王府離宮城甚近,從這裡看過去,更覺靜谧唯美。

  一派暖意的光芒之下,他從身後走來,将她打橫抱起。

  沈風斓驚呼,“殿下做什麼?不是說,今夜要守歲嗎?”

  他一雙桃花眼乜嘢,不知是多喝了兩杯醉的,還是一路舟車勞頓累的。

  “守什麼歲?我隻守着你便是。”

  說罷将她放到床上,靠在她身旁,相擁而眠。

  “殿下?”

  良久不見他有動靜,沈風斓輕喚一聲。

  這才發覺,他已經累得睡着了。

  ……

  次日一早,兩人早早起身,帶着雲旗和龍婉進宮。

  兩個小娃娃被穿上喜氣的新裝時,還張着嘴打呵欠,一副沒睡足的樣子。

  進宮的馬車上,兄妹兩個東倒西歪,又睡了起來。

  “奶娘說,他們兩昨夜很是興奮,鬧得很晚才睡。怪不得今日,困成這個樣。”

  沈風斓說着,輕輕伸手到雲旗脖子上,将他肚兜的絲線松了松。

  他是仰着脖子睡的,後頸被絲線扯傷就不好了。

  軒轅玦一眼認出,那是沈風斓的繡藝。

  “你何時給他們做的肚兜?怎麼沒有我的?”

  眉梢一挑,一臉醋意。

  得,不吃甯王的醋了,反倒開始吃起孩子的醋了。

  沈風斓沒好氣道:“殿下也要肚兜嗎?”

  “你還能做出,比孩子肚兜大的東西嗎?”

  “哼,不能!”

  浣紗坐在馬車外頭,聽着兩人嬉鬧的聲音,不禁有些擔憂。

  今日進宮面聖,怎麼兩個主子都不擔心,聖上怪罪的事?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才到宮門外,迎面而來的便是甯王府的馬車。

  甯王從車上步下,一身簡素衣裳,顯得形單影隻。

  隻見一旁晉王府的車架中,熱熱鬧鬧下來兩個大人兩個孩子。

  皆是一般的絕色容貌,錦繡華服,看起來格外喜氣。

  他先是一怔,而後看到軒轅玦目光移動,大步朝他走過來。

  “四弟何時回來的,怎麼昨夜家宴沒有進宮?”

  甯王帶笑寒暄,軒轅玦同樣回以笑意。

  “昨夜入城已晚,就沒進宮打攪父皇雅興。今日正好遇見三哥,還要多謝你那日維護斓兒,沒讓長公主傷着他。”

  說着又看向甯王的面頰,上頭皿痕已痊愈,隻留下淡淡的一點傷疤。

  若是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

  “我府中有極好的祛疤藥,回頭命人送到甯王府,算是多謝三哥襄助之情。對了,中午府他們兄妹倆的抓周禮,請三哥賞臉來。”

  他笑得十分客氣,咋一溫文爾雅起來,不輸甯王。

  反倒是甯王面色有些難堪。

  從前軒轅玦惱恨他對沈風斓的企圖,對他總是沒有好臉色。

  今日他态度這般溫和起來,想是經曆了衛玉陵這件事後,兩人感情更加深厚了……

  他抿唇不語,心中暗怒。

  叫外人看起來,隻覺得晉王和甯王兩個,仿佛掉了個個。

  一貫狂傲不羁的那個,此時滿臉謙和笑意。

  而向來謙和溫潤的那個,眉眼中暗含怒氣……

  “龍婉妹妹!”

  少年清脆的一聲呼喚,打破了僵局。

  沈風斓轉頭看去,原來是福王府的馬車也到了。

  見着晉王府的馬車,軒轅福昀便小跑上來,大聲喊着龍婉。

  宮城守衛森嚴,人來人往屏聲斂氣,不敢喧嘩。

  軒轅福昀這一喊,守門的禦林軍都朝此處看來。

  那不是不會說話的皇長孫麼?

  都說他被晉王府的大小姐治好了,原來是真的。

  福王妃緊随其後而來,看到沈風斓還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地拉了她的手。

  “斓姐兒,前些日子沒讓福昀去晉王府,你可千萬别惱。不是我勢利眼趨利避害,是南側妃她身子不适,出不了門了。”

  沈風斓忙道:“她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你别擔心,也不是什麼大事。她肚子沉了,身子又瘦弱,太醫說是有些虛不受補,要好好調理。”

  原來是南青青身子不适,所幸沒有大礙。

  她舒了一口氣,道:“沒事就好。大嫂嫂别多想,這些日子晉王府的确不安穩,更兼雪天道路難行。就算你不讓福昀來,那也是應該的。”

  太子妃朝福昀那處努了努嘴,沈風斓看過去,隻見他站在龍婉跟前,叽叽喳喳地說着什麼。

  “你瞧瞧,他倒是卯足了勁想去,恨不得天天就住在晉王府呢!”

  兩人說着笑了起來,沈風斓又問她,福昀近來是否同她說話之類的問題。

  福王從馬車上下來,看見晉王、甯王兩個都在,一時進退兩難。

  上去搭話吧,一個是背叛自己的人,一個是自己曾經的對頭,多難為情。

  不上去吧,兄弟幾個對面不相識,未免太難堪了。

  福王妃朝他使了一個眼色,他想了想,硬着頭皮朝兩人的方向走了幾步。

  幸而晉王和甯王都沒有忽略他,反而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大哥。”

  這一聲大哥很是久違,聽起來倒比太子殿下悅耳些。

  福王清了清嗓子,抉擇過後,選擇了和晉王搭話。

  “四弟此番出戰辛苦了,幸而這個時候趕回來,還來得及進宮給父皇請個安。”

  軒轅玦一副摒棄前嫌的模樣,對他并無多少惡意。

  随着他和沈風斓的感情越深,對福王和衛皇後當初設計之恨,就越來越淡。

  “不算辛苦,樓蘭不過是個花架子,隻要父皇肯認真,派誰去都能打得過他們。”

  他這話是自謙的意思,沒有自矜誇耀,讓福王聽得很舒服。

  三家的馬車堵在宮門外,福王身為大哥,便招呼了一聲。

  “走走走,進宮去再說,别在外頭吹冷風。兩個孩子還小呢,快走吧。”

  沈風斓不禁贊許,看了一眼福王的背影。

  三個皇子走在前頭,沈風斓和福王妃在後,最後奶娘抱着雲旗和龍婉。

  軒轅福昀自是跟在龍婉身旁,寸步不離。

  “青青說福王被你管得服服帖帖,秉性大改,我還有些不信。今日一見,果然大嫂嫂好手腕。”

  換做從前,福王怎麼會主動和晉王搭話,還關心他的孩子吹冷風不吹冷風呢?

  可見是改好了許多。

  福王妃有些得意,又有些感激。

  “那還不是多虧了你?上次秋獵的時候,你和小郡主說的那些話,我受益匪淺……”

  她說到這裡,忽然想起衛玉陵已死,頓了一頓。

  “聖上那道旨意的事,你和晉王殿下,到底打算如何處理?”

  若非沈太師求情,隻怕她沈風斓現在,就已經待在宗人府監牢裡了。

  抗旨不尊這事,總是要解決的。

  沈風斓道:“晉王殿下說,交給他處置。他既然這樣說了,我信他能夠處置好。”

  她也有些好奇,軒轅玦會如何讓聖上收回成命。

  福王妃朝四周看了看,湊到沈風斓耳邊,悄悄咬耳朵。

  “這件事原就是長公主做的不對,晉王原配嫡妃這個位置,小郡主活着時都高攀不上,哪有死了反而追封的?你也别怪聖上,長公主用絕食威脅,這也不是聖上的本意……”

  哪個身為人父的,願意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娶一個死人?

  沈風斓淡淡道:“我明白。聖上總要顧及衛家軍,顧及小郡主救了晉王殿下性命。若非心中有愧,也不會對我抗旨不尊如此寬待了。”

  這也是沈風斓敢抗旨的原因之一。

  她相信聖上對于軒轅玦的寵愛,是真心的父子之情。

  宮門之外,恒王府的馬車後腳趕到。

  一見侍衛正把其他三個王府的馬車,朝着一邊整齊安放,恒王臉上的汗都要下來了。

  “快點快點,他們全都到了!本王要是最後一個到,一定會惹父皇白眼的!”

  他一個最不受寵的皇子,哪有資格最後到?

  恒王妃匆匆忙忙從馬車裡下來,被他拖着一路狂趕,朝長生殿而去。

  禦林軍将士見此,嘴角都憋着笑意。

  恒王妃小聲嘟囔,抱怨道:“遲都遲了,你這樣拖着我,一會兒我把兒子摔沒了怎麼辦?”

  恒王忽然刹住了腳步,愣愣地轉頭看她。

  “你說什麼?什麼兒子?”

  恒王妃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還有什麼兒子?當然是我肚裡的兒子!”

  恒王大喜過望,“你真的懷上了啊?老天保佑,這一胎一定要生得跟晉王府那兩個似的。不不,有他們一半就成,一小半也成……”

  長生殿中,軒轅玦衆人到的時候,年紀最小的齊王早已在殿外等候。

  他裹着一身厚厚的裘袍,站在長生殿外廊下。

  李照人站在他身旁,似乎在勸他進殿,他卻一直推脫不肯進去。

  “李公公不必管我,我沒事的。我在這等一會兒,兄長們都到了再一同進去。”

  王美人教他,像是請安這等事,一定要早早地去,以示恭敬。

  去了要等人都到了再面聖,以示自己沒有争寵之心。

  齊王一直秉承王美人的意思,故而即便出身卑微,在宮裡的日子也算過得安穩富貴。

  見軒轅玦一行人齊整整地來,他先是一愣,而後忙迎上來請安。

  “大哥,三哥,四哥……”

  衆人一一見過禮,甯王問道:“怎麼不進去等着?你身子弱,這雪雖停了,叫風撲了也不是好玩的。”

  同是出身卑微之人,甯王對這個六弟,顯得更加偏愛一些。

  齊王笑得怯弱,“不妨事,我等哥哥們都來了再進去。”

  細算起來,這裡人都齊了,就差恒王了。

  “等一等二哥吧,他一向不遲到,估計後腳就來。”

  恒王站到了軒轅玦的陣營裡,他自然要為恒王說句話,省得一會兒聖上又不待見恒王。

  衆人都不好意思說不等,便都在廊下候着。

  沈風斓同這位齊王,一向沒有交集。

  他尚未成年,還未出宮開府建衙,一直住在宮裡頭。

  這是頭一回離得這麼近,她便引着雲旗和龍婉叫人。

  雲旗和龍婉是頭一遭見齊王,睜着大眼睛好奇地眨巴眨巴,目不轉睛看着他。

  齊王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等沈風斓說出那句“叫六叔叔”,兩個孩子才異口同聲,奶聲奶氣地喊人。

  “六叔叔。”

  帶着奶氣的聲音綿軟,透着一股甜絲絲的味道。

  齊王有些窘迫,“這可怎麼好?我頭一回見着小侄子小侄女,竟然無以為賀。”

  他并不知道,晉王會把雲旗和龍婉都帶進宮。

  正要解下腰間的玉佩,軒轅玦已經攔住了他的手。

  “不必什麼賀禮,今日他兄妹二人抓周禮,六弟到府上喝杯水酒便是。”

  齊王一聽這話,面上現出了笑意來。

  “好,好,母妃已為我備下賀禮了,稍後我正好帶去。”

  正說着話,果然見恒王帶着恒王妃,兩個人從遠處走來。

  見衆人都在殿外等着,恒王受寵若驚,上前拱手作揖。

  “勞煩諸位等候了,走走走,進殿去罷!”

  他看起來心情極好,目光還總是往雲旗和龍婉身上飄。

  恒王妃湊到沈風斓身邊,和福王妃兩個,正好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

  “恒王殿下為何如此歡喜?”

  沈風斓悄悄問了恒王妃一句。

  見福王妃也聽着,她也沒什麼遮掩的意思,直率道:“他又要做父親了,能不歡喜嗎?”

  談到孩子的事,女子間總是有沒完的話說。

  一直到進了殿中,衆人都噤聲不語。

  “兒臣拜見父皇,祝父皇新年吉慶。”

  衆人跪下行禮,這一禮比平時都要莊重,要一個頭磕到地上。

  聖上坐在禦案後頭,看着底下擠擠挨挨一大堆人,兒子孫子滿堂皆是。

  不禁笑了起來,連聲道:“免禮,都坐罷。”

  龍婉扯了扯軒轅福昀的衣袖,後者表情掙紮了一下,随後慢吞吞地走回殿中。

  “給皇爺爺拜年了。”

  聖上哈哈大笑,第二次見着軒轅福昀開口,對他說話。

  “好,好。李照人,快給孩子們拿金锞子。老二家的孩子沒來,也給他拿上些帶回去。”

  恒王隻覺得今日鴻運當頭,一連趕上許多好事。

  他恭敬地起身回話,“父皇,兒臣家的孩兒也來了,在王妃的肚子裡呢!”

  聖上朝恒王妃看了一眼,後者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皇家子孫興旺,這是極好的事情,聖上越發高興起來。

  “好,好!快給恒王多拿一些!”

  金子打成花生、葫蘆等精緻形狀,比小指頭還要小一些的,那就叫金锞子。

  上頭還有穿孔,可以穿上紅繩系在孩子的手上和脖子上,做裝飾之用。

  雲旗和龍婉年紀小,一人小手裡隻抓了一個把玩,剩下的全都交給跟随的奶娘拿着。

  “玦兒,你是昨夜趕回城的,這一路辛勞了,還吃得消嗎?”

  聖上親切垂問,心知自己這個兒子是金尊玉貴養大的,怕他吃不了北疆的苦。

  軒轅玦笑着拱手道:“昨夜犯懶,并沒有守歲。若是依照禮制守了,今兒是吃不消。”

  “你呀你!”

  聖上嗔怪地指着他,“這種沒規矩的事,還敢告訴朕?”

  說着,目光移到了他下首的沈風斓身上。

  正當她以為聖上要說什麼的時候,他的目光再度移開。

  “今日是雲旗和龍婉周歲不是?朕還記得,去年這時候九州幹旱,正好他們兩出生,帶來一場瑞雪紛紛揚揚……”

  聖上主動提及雲旗和龍婉的功勞了,衆人心中有數。

  這是不打算處置沈風斓了。

  那個所謂抗旨不尊的罪名,大約也就不了了之了。

  衆人附和起聖上的話,直把兩個孩子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尤其是福王妃和恒王妃兩個,誇得恨不得把心窩子掏出來。

  沈風斓見勢不好,連忙朝她們兩使眼色。

  再被她們這麼誇下去,讓雲旗和龍婉裝瘋賣傻,豈不都白費了?

  她朝雲旗看了一眼,後者正盯着桌上的果子流口水。

  “哎呀,雲旗怎麼又流口水了?”

  沈風斓故作不經意地抱怨,又命奶娘用帕子給他擦拭。

  一片誇贊之聲戛然而止。

  軒轅玦拈起一顆梅子,遞到雲旗手中,“隻能看看,不能吃,聽到沒有?”

  雲旗當然聽到了。

  可他一方面很想嘗嘗這梅子的味道,一方面想着要在衆人面前裝傻,索性把那梅子丢進了口中。

  “大公子,快吐出來!”

  奶娘慌了神,沒想到雲旗手腳如此麻利,動作快到她根本攔不住。

  兩個奶娘去撬他的嘴,想把那顆梅子挖出來,又不敢太使勁。

  一時之間亂了分寸,福王妃和恒王妃等都趕上來幫忙,連聖上都站起來了。

  軒轅玦沒好氣地瞪了雲旗一眼。

  這臭小子,故意的。

  便從奶娘懷中接過雲旗,一手提溜着他的雙腳,把他倒吊了過來。

  哇地一聲,梅子從他口中掉了出來。

  雲旗擠了兩滴眼淚,委屈巴巴地伏在軒轅玦肩上。

  他正嘗到好滋味呢,這就吐出來了,真是可惜。

  聖上這才放心地坐了下來,又責怪軒轅玦,“你下手也沒個輕重,這麼大點的孩子,怎麼說吊起來就吊起來?”

  軒轅玦雖是頭一次當爹,卻有他自己的一套。

  “父皇不知道,這兩個孩子生得嬌弱,不能慣着。倒是摔摔打打養皮實些好,兒臣不求别的,隻要他們能夠平安長大就是。”

  龍婉在旁看着,笑得露出小乳牙。

  雲旗算是摔打夠了,從小被她打到大。

  隻要她爹爹不要一時興起,把她也拿去摔打就成。

  衆人又說了一會子話,說到此次樓蘭投降之事,聖上忽然想起了什麼。

  “等這個年關過了,樓蘭使臣就要送公主進京了。到那個時候,甯王便負責迎接公主吧。”

  樓蘭那邊沒有點明,公主和親是跟誰。

  但是放眼京中适齡的皇子,也就甯王和晉王沒有正妃了。

  晉王那邊不可能,那就隻剩甯王了。

  總不能把十來歲的公主納入後宮吧?

  聖上沒這體力,也沒這興趣。

  甯王聞言,隻是起身拱手,淡淡地回道:“兒臣遵旨。”

  約莫一個時辰的工夫,聖上便讓衆人散了。

  又叮囑了福王一句,“去興慶宮瞧瞧你母後吧,她過年也冷清得很。”

  衛皇後深居興慶宮,福王不在宮中,她又被奪了管理後宮的權力後,愈發寂寞了起來。

  福王應了一聲,“是。兒臣帶着福昀去見母後,母後一定會歡喜的。”

  說着便退了下去。

  恒王和恒王妃,自然是要去拜見付婕妤的,順便把恒王妃有孕的好消息告訴她。

  甯王也隻得往掖庭宮去,拜見賢妃。

  聖上單獨把軒轅玦留了下來,沈風斓深明其意。

  “那我帶着孩子,先去拜見母妃。”

  軒轅玦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去吧,我稍後就到。”

  軒轅玦轉身又進了殿,一隻引枕飛了出來。

  他敏捷地側身躲過,隻聽聖上朗聲道:“還不快給朕進來!方才當着孩子們的面,朕不收拾了,你以為你真的沒事了?”

  他當然沒事,要是有事,聖上砸的就不是引枕了。

  “父皇息怒,兒臣給您請罪了。”

  軒轅玦一躬到地,“父皇先聽兒臣說完,要打要罰也不遲。”

  聖上沒好氣地一哼。

  “你有什麼話?還不趕快說來。”

  軒轅玦正色道:“兒臣此番遠赴北疆,不僅在戰事上進益良多,還聽到了一個消息。有關于樓蘭邸家,有關于,甯才人。”

  乍一聽到那塵封已久的三個字,聖上猛然一驚。

  他思忖了許久,總覺得那個女子就在自己的記憶中,又好像想不起什麼來。

  終歸是老了,記不住那麼多了。

  他輕歎了一聲,“甯才人的身份,你已經知道了?那你說的那個樓蘭邸家,又是何意?”

  原來聖上隻知道甯才人是樓蘭女,不知道她是出身邸家的貴族女子。

  “是定國公派人前去查探,在回京的路上告訴兒臣的。邸家是樓蘭外戚,甯才人是當今樓蘭王後的親妹妹。也是此番和親的蘭公主的,親姨母。”

  他這一番話,讓聖上驟然意識到了什麼。

  “什麼?!”

  甯才人在樓蘭,竟然有這般背景,這是聖上萬萬沒有想到的。

  “你的意思是,樓蘭人要将公主送來和親,打的是甯王的主意?”

  樓蘭公主與甯王,是嫡親的表兄妹。

  他們如果結親,甯王必定會偏向樓蘭那邊。

  軒轅玦道:“正是。并且樓蘭此番佯攻,目的不是侵占城池,就是為了一個和親的理由罷了。父皇應當早做決斷,小心提防。”

  軒轅玦說到此處,聖上的面色稍緩。

  “甯才人的身世,與你抗旨不尊,有何關系?”

  難道他是知道自己屬意他為儲君,所以就敢放肆了嗎?

  “從前長公主請父皇賜婚,父皇不肯,不就是不希望衛家的女兒成為晉王妃嗎?父皇可曾想過,您既屬意兒臣為儲,一旦衛玉陵成為原配晉王妃,他日,兒臣就必須追封她為皇後!”

  聖上蓦然皺起眉頭。

  他承認,衛大将軍功勳卓著。

  為了表彰他的功勳,他連自己的胞妹都下嫁給了他,連皇後之位都給了他的妹妹。

  别的驸馬娶了公主之後,就不能在朝中擔任要職了。

  隻有衛大将軍,不但能一直帶兵打仗,還層層晉封,封到無可封。

  朝堂上下,九州大地,無人不知衛大将軍的威名。

  他的功名富貴,權力威望,都達到了極點。

  他感激衛大将軍守衛大周國土的同時,也深深忌憚着,這麼一個功高蓋主的将軍。

  玉陵城一戰,他戰死沙場。

  那一刻,聖上竟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所以他對衛玉陵這個衛家獨苗,百般恩寵,小小年紀便賜予郡主冊封。

  讓她橫行京城,既是對衛大将軍的補償,也是對衛家餘威的忌憚。

  他讓衛玉陵京城第一刁蠻的名聲遠揚,就是要告訴天下人,衛家已經絕後了。

  你看,衛大将軍唯一的女兒,都成了一個刁蠻任性的纨绔。

  同時也是為了,讓衛家的皿脈,再不會流入皇家。

  他決不能允許,下一代的皇後,仍然姓衛。

  ------題外話------

  衛大将軍:我是本書唯一沒有正面出場的,最牛逼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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