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顧婉都是心惶惶的,雖不至于坐卧不安,但也是難以安心。
都整整一天了,甯卿不但沒有來找她,連來春回堂都沒有。一整天了,她沒有見到他。
本來還在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而煩惱憂慮,但是現在看來,或許,根本就不需要吧。
這個時候,他一定是知道了的,但是他沒有來找她,更沒有質問她,或是為難她。想必,一定是因為他不甚在意。隻有不在意了,才不會來找她。畢竟,她隻是個鄉野女子,她拿什麼,去配他?他會為了她一個區區不足道的人,去違背自己的母親?
這會兒沒有病人,顧婉歎息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腰。
要是就這樣的話,那也不錯,趁着感情還沒有一發不可收拾,趕緊地斬斷了,抽身離開了,讓這段感情消散在沉默無言裡了,這才是最好的結果。
但是自己的心,是自己不能控制住的。就算她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她的心,從昨天早上到現在,一直都是撕扯般的痛着,到現在,隻怕已經皿淋淋,成了碎片了吧。
不過她的心裡,還是抱着幾分幻想幾分執念,他不來找她,或許也是因為他太過于傷心了。太傷心了,就不會再有心了。不會再有心了,自然也就會不在意了。就像過眼雲煙一般,由她去吧。
一想到這個,顧婉的心更是痛得緊,那樣的話,她會背負着深重的負罪感,恐怕這一輩子,都不能逃脫。
心裡亂七八糟的,一直到了下午下工的時候。
回家之後,顧婉依然是話不多,姚氏告訴她已經去找過媒婆了,她也隻是“嗯”了一聲。
姚氏看見她這個樣子,實在是心疼的不得了。
自從她去年出事醒過來之後,不管以後的日子過的多艱難,她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過,讓人不安。
對,就是讓人不安。
說她心裡難過吧,但是她也隻是不大說笑罷了,其餘的,都還是和往常一樣,并沒有什麼區别。
說她不難過吧,姚氏又知道,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看着她的背影出了房門,姚氏不禁歎息一聲,說道:“她這個樣子,不知要到什麼時候。”
這幾天,程大海也是跟着擔憂萬分,但是這種事情,一來是他不好問,二來,就算他問了,也是問不出來的。
“到底是因為啥事?”程大海看向姚氏問道。
姚氏聞言搖頭:“不知道,媒婆那邊也不知道。”
就是因為不知道,這才更是讓人放心不下。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會變成這個樣子?
“要不然,咱去問問?”姚氏突然提議道。
她的意思,自然是去問問甯卿。
不過這話說出來,她又立馬接着否定:“算了,問他也肯定不知道。”
那天小婉的反應,她全都看在了眼裡,明明是在他面前假裝的。所以,退親,這其中的問題,一定是出在自家妹子的身上了。
姚氏歎息一聲,為顧婉,又是感到心疼,又是感到惋惜。
多好的一個姑娘啊,在她眼中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了,咋就偏偏這麼多災多難的?
第二天一早,顧婉仍然和往常一樣,照樣早起來,去春回堂。
路上,她仍然在忐忑着,今天,他會不會在那裡?
要是他不在的話,是不是說明他真的已經完全放棄了?要是他在的話,那她,又該如何去面對?
然而,當她進了春回堂的大門之後,并沒有見到那個飄然若仙的身影。反而,她看到了顧大夫。
看到顧大夫,自然是十分高興的事,因為他回來了,就可以給宋文修做手術了。
不過顧婉的心裡到底是籠罩着一層陰雲,再高興的事情,這個時候都沒法使她高興起來。
“回來了啊。”顧婉上前,微微笑着,和顧大夫打了個招呼。
顧大夫看到了她,點頭回道:“嗯,昨兒晚上回來的。”
他說着這話,頓了頓,又接着道:“我一回來,正好碰見公子回去。”
顧婉的本來陰郁的厲害,沉沉的,似是提不起來,但是一聽到他這麼說,忙問道;“回哪裡?”
“京城啊。”
顧婉點頭,可不是,顧大夫是從京城回來的,他來了,正好遇到他回去,可不就是回京城的嗎?
“回去,做什麼?”顧婉本來不想問的,既然已經選擇了放手,那麼,再問這些,又能有什麼意義?
顧大夫呵呵一笑:“這個我可不知道,隻是見他走的怪匆忙的。”
顧婉“哦”了一聲,又沖他笑笑,便不再說話,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因着顧大夫的這一席話,顧婉的心,徹底亂了。他突然要回京城,回的這麼突然,到底是因為何事?
難道,是因為那王妃的事?是要在京城成親的嗎?
顧婉不由得胡思亂想了起來,越是想,心中越是難受,不由的,眼淚便流了出來。
等到眼淚滾出眼眶,順着臉頰,滑到她的手上的時候,她這才察覺,忙用手背将一臉的淚水抹去。
他走了,走就走吧,興許這樣最好,不相見,就不會再生出很多事端。他走了,就讓他走吧,走的幹幹淨淨的,不帶一點關于她的痕迹。
隻是,那種心痛,瘋狂地折磨着她,讓她不管想什麼,做什麼,都是不能安靜下來。
好在今天顧大夫回來了,可以幫着她一起看診,要不然的話,這些病人,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看。
吃過午飯之後,顧大夫過來問她,要不要去看看宋文修,畢竟馬上就要做手術了,萬萬不可大意。
顧婉想了想,她昨天剛剛去看過了,見他一切皆好,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等到明天先拿了藥,給他試一試會不會有過敏反應,要是沒有的話,就可以安排進行手術了。
甯卿去了京城,今天自然是回不來的,不但今天回不來,隻怕接下來的五六天裡,都是回不來的。
顧婉悄悄地松了一口氣,但是她的心裡,卻是矛盾的。既因為他這幾天不在,輕松了一些,同樣的,也是因為他不在,她便更是難受了起來。不但心痛,反而還像是被火燒一樣,炙烤着她的心,火燒火燎的,難受的緊。
第二日,顧大夫拿來了藥,和顧婉一起,去看了宋文修。
每次她去,他必定會在門口等着,溫潤如玉,長身玉立,那麼淡然,又那麼甯靜。仿佛讓人隻看一眼,就能将所有的不痛快全都忘了一樣。
“進去吧。”顧婉攙扶着他,說道。
說不定,以後攙扶他的機會,也不太多了呢。
進去之後,他讓宋文修在凳子上坐了下來,說道:“今天先給你試試藥,看看會不會過敏,等到明天,如果沒有出現任何異常的話,就可以了。”
宋文修點頭,又聽她繼續說道:“要是有任何異常的反應,你一定要及時去告訴我。”
“嗯,我記着了。”宋文修回道。
顧婉微微一笑,在他的身邊坐下,打開藥箱,拿出經過消毒的注射器,在那個得來不易的小藥瓶裡,抽取了一點液體。
這個藥,珍貴的很,一定要把它用到最該用的地方。
“就是這裡”,顧婉拉起宋文修的左手,指着小臂,向顧大夫說道。
“因為不同的藥,有不同的藥性,所以用之前,必須要試一試,看看身體是不是能容得下這個藥。如果容不下的話,其實不到半個時辰就能看出來了。但是為了保險起見,咱們還是該多等一等。”
顧大夫點點頭,這雖然是他第一次聽這些話,也是第一次看她做這個稱為“皮試”的過稱,不過其中的道理,都是能懂的。
一想到很快就要做這個手術了,要給這雙多年醫治無效,看似已經無法治愈的眼睛做手術,他的心,就會在兇腔裡沸騰了起來。
這要是做成了的話,這就是神技啊,絕對是神技!
這等神技,有幸,被他看到了,更有幸,他還親自參與了。一輩子從醫,隻怕再也沒有比這更能讓他高興的事了。
“有點疼啊,你忍一忍。”顧婉紮針之前,向宋文修柔聲說道。
宋文修聽着她這像是哄孩子一樣的話,不禁笑了起來。他不是孩子,哪裡會怕疼?
當針紮進去的時候,他隻感覺手臂上一麻,至于疼,根本就沒感覺到。
将藥水打了進去,拔出針頭之後,顧婉立馬捏着消過毒的棉花按在他的針孔處,給他止皿消毒。
手臂上傳來的觸感,讓宋文修的心也跟着變化了起來。
手術在即,他的心裡,開始越來越緊張了起來。
之前,他安慰她,若是失敗了,那也不要緊。但那也隻不過是他安慰她的話罷了,他如何能不在意手術結果?
重見光明,是他這十幾年來,唯一的希望,唯一想實現的事,現在有了機會了,或許真的能實現了,他又如何能不期待?
以前,一直失敗,倒還好說,但是現在,一切都變了,自從遇到了她,之後,他便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夠看得見,甚至是發了瘋一樣。
他想一睜開眼,就能看到她明媚的笑顔。再也不是在黑暗中,想象着她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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