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卿聽聞她這帶着幾分孩子氣的話，不由得笑了起來。

　　不過她形容的，還真是挺合适的。心是不是黑的他不知道，不過，冰塊嘛，這個倒是确實。

　　一說起甯卿，兩人似乎有了話說一樣，雲裳又數落一通，将這麼多年來，甯卿的“惡行”全都給說了一遍。

　　宋文修一直在認真地聽着，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

　　直到安陽公主煮好了冰糖蓮子湯，讓兩人喝，這才停了下來。

　　春回堂裡，甯卿依然和顧婉在一起，絲毫不知道有人在說他的壞話。

　　來病人看診的時候，顧婉自己忙活，他便在一旁看着。

　　今日心情好，似乎不管做什麼事情，都順順利利的。顧婉看完了病人之後，還很有閑情地和他聊幾句。

　　一直等到下午，要下工的時候，甯卿依然在陪着她。

　　“好了，我走了啊，明天見。”顧婉收拾了一下有些淩亂的桌面，和甯卿打了個招呼，便要走了。

　　但是，她前腳走了，甯卿後腳也跟了上去。

　　自己都要回家了，顧婉以為他也是要回家的，所以也沒理他。

　　直到她都出門了，見他仍然在跟着她，她這才覺察，回頭看向他問道：“你要幹嘛？”

　　甯卿淡然地瞥了她一眼：“去你家吃飯。”

　　他說的雲淡風輕，就好像擺着一張面癱臉，在說今日天氣不錯一樣。

　　顧婉苦笑不答，他家裡沒飯嗎？為何要去她家吃？

　　“我家沒做你的飯。”顧婉說罷，轉身又要走。

　　“可以現做。”甯卿又說了一句，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顧婉着實無奈，回頭瞪了他一眼，見他面不改色的樣子，直接推着他：“走走走。”

　　她推他，并不是趕他回去，而是要坐他的馬車一起去。上次花燈的事，還曆曆在目，他這般在大街上招搖走着，顧婉覺的她無法承受即将發生的事。

　　甯卿的唇角揚起一抹淡笑，與她一道，上了馬車，向她家行去。

　　到家之後，姚氏見了他，自然是十分高興的。但是正如顧婉說的那樣，是真的沒準備他的飯。

　　“小婉啊，你快去再做幾個菜。”姚氏看向顧婉笑道。

　　顧婉語塞，為什麼又是她？

　　本來想讓甯卿自己去做的，但是見自家嫂子那對他護極了的樣子，她隻能暗道一聲算了，還是自己乖乖去做了吧。

　　在這裡吃過飯之後，甯卿便回去了。

　　顧婉将他送到門口，他離開之前，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

　　這一吻，讓她的心裡，更是甜蜜溫馨了起來。那種甜甜的感覺，她感覺自己的心裡像是都盛不開了一般。

　　雲裳直等到天色擦黑的時候，這才回來，顧婉慶幸還好她回來的晚，若是碰上甯卿的話，隻怕又要鬧個雞飛狗跳了。

　　明明是師兄妹，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了，誰知道竟然會成這個樣子。

　　第二日，雲裳照舊去了宋宅，一來是與安陽公主做做伴，二來，她也是真的很喜歡去那裡。

　　不過這日，她卻見安陽公主似乎是在準備禮品的樣子。

　　“夫人這是要給誰家送禮啊？”雲裳好奇地問道。

　　安陽公主朝她一笑，也不瞞她：“這是聘禮，給文修準備的。”

　　雲裳一聽這話，瞬間僵住了。

　　聘禮，這是要去提親的嗎？但是之前她并沒有聽說過宋文修已經定親了啊。

　　“文修哥哥定親了嗎？”雲裳又問道，不知道怎麼的，心裡很是不舒服。

　　安陽公主一邊在看禮單，一邊笑道：“還沒有，這不是去求親的嗎？”

　　原來是這樣，雲裳點點頭，感覺心裡更難受了。

　　雖然還沒定親，但是求親，也就是說，他已經有喜歡的姑娘了。

　　“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雲裳穩了穩自己的心神，再次問道。

　　安陽公主正在忙着看禮單，也沒有注意到她的不對勁，直接回道：“是要去程家，向小婉求親呢。”

　　她說着這話，臉上不由得笑了起來。

　　“文修的眼睛現在也好了，她肯定不會再有什麼顧慮了。看他們兩人感情也很好，這回，她一定能答應的。”安陽公主又繼續說道。

　　但是一旁站着的雲裳，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向小婉求親，這不可能！

　　“夫人，小婉不可能答應的!”雲裳一臉驚訝，又是十分确定的樣子說道。

　　安陽公主一聽她這話，臉上帶了幾分嗔怪：“不許瞎說，之前她不答應，是覺的我用醫治眼睛的事情來要挾她。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文修的眼睛好了，我也沒什麼好要挾她的了，她還能不答應嗎？”

　　她的兒子，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不管是哪個姑娘嫁了他，都必将會很幸福。

　　何況，他喜歡小婉，她這個母親，便要為他去求親。

　　雲裳聽她如此說，有些着急，搖搖頭，又着急地說道：“不是啊，是小婉她，她已經定親了！”

　　安陽公主面上一愣，定親了？不可能！

　　都是朝夕相處的人了，她定了親，她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并且，除了文修，她有别的喜歡的人嗎？

　　“不許胡說！”安陽公主又說道，一副根本不相信的樣子，低頭繼續看禮單。

　　這下雲裳更是着急了起來，這是真的啊，就算顧婉沒有和她明确說，但是她确定，萬分确定，定親的事，一定是真的，沒有半分摻假。

　　“是真的，小婉已經和我師兄定親了！”雲裳皺着眉頭，一副着急加委屈的樣子看向安陽公主說道。

　　安陽公主在聽到她這話之後，心“咯噔”一跳。

　　小婉和卿兒？定親了？什麼時候的事？

　　起初她覺的這一定不是真的，不可能。但是後來慢慢地想想，好像，還真是有那麼一點苗頭。

　　她雖說來到了楚湘，來到了她侄子的封地，但是見他的次數，也就那麼寥寥幾次。有顧婉在場的次數，更是少之又少。

　　一次，是她受傷了，昏迷不醒，她去看她，見他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在陪着她，照看着他。

　　還有一次，就是文修手術之後，她去那裡接他回家。她似乎有留意到，甯卿看顧婉的眼神，很灼熱。

　　難道，這是真的？

　　安陽公主有些慌亂，如果這是真的話，小婉定親了，那文修該怎麼辦？

　　想着這個，安陽公主渾身一個激靈。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喜歡顧婉，很喜歡，倘若他娶不到她的話，會如何？

　　她的兒子，前二十年已經過的很坎坷了，好不容易有了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子，為何，竟然錯過了？

　　“你确定嗎？”安陽公主擡頭看向雲裳問道。

　　雲裳點點頭，回道：“我确定，小婉的确是已經和我師兄定親了，但是至于什麼時候，我就不知道了。”

　　安陽公主點點頭，面色徹底凝重了起來。

　　她将手中的禮單頹然地放下。

　　本來，都想的好好的，等到文修的眼睛一好，她就要為他去提親，讓他歡歡喜喜的，迎娶自己喜歡的姑娘進門。但是誰曾想，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錯過了嗎？是真的錯過了嗎？

　　安陽公主在自問着，與此同時，房門外，宋文修也在自問着。

　　他其實剛剛才到，現在眼睛看見了，不用别人跟着、攙扶着，他便可以一個人來看望母親。但是很不巧的，他恰好聽見了雲裳那最後一句話。

　　那時，他已經到了門口，怕被母親發現，怕被她知道他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于是側了側身，閃到了門邊。

　　錯過了嗎？是真的錯過了嗎？宋文修再一次自問。

　　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沒有那種為之一顫，像是遭受了晴天霹靂一樣的感覺。隻是覺的，心裡隐隐地痛，很難受。

　　這隐隐的痛，不劇烈，卻夠折磨。像是一層煙一樣，在他的心裡，無論怎麼飄散，都偏散不去。

　　心，又像是被一刀一刀地镂刻一樣，疼的不猛烈，卻長久。

　　是真的錯過了嗎？

　　她太美好，美好的像是不屬于這人間一樣，同樣的，也讓他深深迷戀。

　　她和甯卿，定親了？從此以後，那個靈動柔婉，又有着一顆倔強堅強的心的女子，就屬于他了？

　　宋文修有點不敢相信，更不敢想象。

　　衆多想法在他的心裡紛紛擾擾，纏纏繞繞，片刻過後，他突然自嘲地一笑。

　　是啊，以前的他，是弱者，不但保護不了她，照顧不了她，還需要被她保護被她照顧。那種感覺，讓他一度很是痛恨自己。所以有時候，他發瘋一樣地讨厭自己的眼睛，他恨自己的眼睛，為什麼要看不見？

　　然而，同時，他也一直抱着強烈的希望，希望自己眼睛能夠快點好起來。隻要他好起來了，他不再是弱者了，他就可以照顧她，給她足夠的保護，為她遮風擋雨。

　　隻是，現在看來，他竟是連這個機會都沒有了。

　　沒有了，就是沒有了。

　　想着這個，宋文修的臉上，突然又揚起一抹笑。

　　隻是，這抹笑，不再如春風般溫暖，卻像是深秋，枝頭早已枯萎的樹葉一樣，做着最後的掙紮，最後還是敵不過秋風勁急，飄然跌落在地。讓人隻看一眼，便是滿滿的心疼、哀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