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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祚高門 1157關中豪強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3395 2024-03-06 00:56

  如今江東問題也算是已經解決,成為穩定後方,沒有了後顧之憂,王師力量得以毫無顧忌的發揮出來。

  北伐最大的敵人,無論從法禮還是實際,都是羯趙石虎。
也有很多人支持一鼓作氣,趁着石虎腹背受敵,南北不能兼顧之際,将之徹底消滅。

  但沈哲子考慮良久,還是選擇先攻關中,并不僅僅隻是因為原本曆史上來自氐族苻氏這個隐患,主要還是就算這一時期幹掉石虎,也談不上從根本上改善邊防處境。
既要提防關中群胡的肘腋之患,還要承擔遼東、漠南等鮮卑幾部的威脅。

  現在将石虎晾在一邊,讓其人承受北面胡衆壓力,集中力量徹底蕩平關中隐患,在沈哲子看來這是一個相對比較靠譜的選擇,能夠極大程度避免兩線作戰的窘境。

  秋後潼關駐軍的調防,就是為下一步攻略關中而做準備。
潼關如今守軍約在兩萬之數,單單這一路人馬兵力便超過了關中那些雜胡與豪強各自勢力,但與整個關中的亂衆相比,這一部分兵力還是遠遠不夠的。

  沈哲子的計劃是在保證河北防線不作抽調的情況下,集結六到八萬人馬,由他親自統領,沿黃河一路西進直接殺入關中,收複長安之後,再分别剿定各方亂衆,争取兩到三年時間内,将關中局勢徹底平定下來。

  西進關中,乃是王師沉寂數年之後再一次的兵事大進,可以想見當中又會有着多少足以斬獲殊功的機會。
所以眼下王師各部将領們,除了枋頭謝奕、青兖沈牧以及負責策應二者的路永等幾部之外,其他俱都或親自、或派遣使者入洛争取,希望能夠得列今次作戰序列中。

  近來這段時間裡,行台各種議事除了調集黃河以南各自資用以作軍儲之外,便是各路人馬針對出戰名單而各自較勁,氣氛可以說是熱鬧得很。

  “今次為戰,不同往年,關中環閉内闊,各方亂衆散集,雖不得于統合,但聚散之勢難免詭數多出,不可不慎。

  謝奕常年戍守潼關,已經頗具方面氣度,今次将潼關防務暫且交付庾曼之,親自返回洛陽參加會議,将潼關前線第一手資料帶回畢陳,以供大将軍參詳。

  這一次西征關中,可以說與往年幾次大戰都有不同,關中那種獨特的地形,極大程度上抵消了王師水軍之力。

  所以這一次的作戰,也并不以時令為限制選擇盛夏開戰,而是從初秋深冬開始。
至于大軍各種補給物用,早在幾個月前的夏秋之間便已經調集完畢,集中放置在洛陽,并分批向潼關輸送。

  因此這一次的作戰,無論作戰形式還是環境氣候,對王師而言都是一個新的考驗。
單從這一點來說,便将相當一部分王師人馬排斥在外,比如乏于山嶺野戰的水軍,雖然關中也是号稱八水繞長安,但那些水流流量很難供王師那種大型船隻投入作戰。

  至于所面對的敵人,也與往年有所不同,不像此前中原作戰直接面對的對手,或是河洛的桃豹,或是河北的石堪,沒有一個準确的目标。
原本還有一個攔在潼關外弘農郡中的石生,可是石生也早在去年便棄守北逃。

  謝奕在殿上擺出潼關守軍近年來搜集的關中勢力名冊,粗粗一數,便達二三十股之多,僭稱王号者三人,分别是占據三輔之中馮翊并北地等郡縣的匈奴屠各、自号漢王的劉永明,占據隴上一部分區域的匈奴呼延氏、自号涼王的呼延須,以及南安羌中自号秦王的羌人雷白。

  這些草頭王的名單在殿上交由衆将傳示,對于這些狗膽僭号的雜胡之衆,衆人無不譏笑連連。
然而沈哲子在看到這份名單後,心内則有更多感觸,更有一種曆史已經在他手中大為改變的惡趣味蕩漾開來。

  這三個胡虜稱王者,他一個也不認識,不知道是哪裡冒出來的鬼東西。
由此也可見這些關隴雜胡内部之混亂,何者能夠鵲起一時實在充滿了偶然和随意性。

  至于原本沈哲子比較熟悉的氐人苻洪和羌人姚弋仲,也名列這名單中,而且排位比較靠前,各自擁衆極多。
隻是這兩人要比那三個僭号的胡王低調一些,僅僅隻是各自稱公。

  而在看到他們各自給自己拟定的旗号之後,沈哲子也是忍不住笑起來。

  氐人苻洪眼下還沒有改姓,仍然是原本略陽氐中的大姓蒲氏,名為蒲洪,自号護氐大将軍、略陽公、雍州刺史。
至于羌人姚弋仲名号也與蒲洪類似,護羌大将軍、扶風公、秦州刺史。

  這各自僭立名号本身沒有什麼好說的,早在永嘉之亂、漢趙還沒有攻入關中之前,他們便已經各自做了一次。

  然而當時,雍州刺史是姚弋仲,蒲洪才是秦州刺史,現在卻是彼此調換過來。
之所以會如此,就在于漢趙早年對他們各自的擺弄。

  羌族姚弋仲這一部世居安定、北地之間,地近三輔之間的右扶風,因此永嘉之際自号扶風公,雍州刺史。
而氐族蒲洪世居隴上的略陽,這也是其略陽公、秦州刺史的由來。

  漢趙劉曜攻入關中之後,将略陽氐族蒲氏内遷至京兆附近,卻将羌族的姚弋仲外遷安置在了隴上,等于是将他們各自勢力範圍進行了一次置換,這也是為何兩族再起事時,刺史号調換過來的原因。

  這一次的置換,也直接造成了兩族勢力不同程度的萎靡。

  尤其在石趙統治大亂,河洛被王師奪取之後,涼州張氏東進圖謀關中,居住在隴上的羌族姚氏首當其沖,兼之本身便與當地豪宗與胡部不太對付,遭到了極大程度的打擊。

  至于氐族蒲洪也沒能幸免,三輔之地多有晉人豪強武宗紮堆,關中大亂之後,京兆郡乃是各方勢力争奪的焦點,蒲洪直接被豪族群起趕出京兆,眼下則遊蕩在長安西側的始平、扶風之間。

  這一對難兄難弟如今也是相愛相殺,動亂伊始便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壓削弱,沒能占據到第一線的勢力,又各自占據了對方的根基地,都想返回自己根基所在,因此彼此交攻亂鬥,可謂是熱鬧非凡。

  關中如今并立的勢力群體,不僅僅隻有這幾方,還有占據上洛、石生潰走後接受一部分馮翊的羯趙郭敬,以及三輔等地的晉人豪強。

  其實長久以來,晉人豪宗在關中勢力已經變得極為萎靡,類似杜赫這種京兆望族嫡系族人都不得不狼狽出逃,由此便可見其他晉人豪宗的處境實在算不上好。

  不過早年漢趙在攻取關中後,除了将蒲洪、姚弋仲這種胡酋進行錯位安置、挑動亂鬥之外,也将大批的雜胡外遷至平陽。

  尤其是馮翊、上郡之間多大十幾萬羌胡被遷出關中,這些羌胡多被安置在當時漢趙首都平陽周邊,漢趙爆發靳準之禍後,這些兵衆們主要為羯趙的石勒所接收,成為羯趙日後統一北方的龐大助力。

  甚至早年沈哲子在淮上所擊潰的石虎大軍,其中相當一部分胡部義從,就是由這些被從關中遷出的胡衆所組成。

  漢趙以及羯趙對關中雜胡的外遷,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晉人在關中的比例,對那些晉人豪強處境略有改善。
所以随着關中被王師圍困,内部各方亂鬥,三輔豪強在其中也産生出不小的影響力。

  比如眼下占據長安的,便是關中豪強們所推舉出來的京兆杜洪。
這個杜洪或是出身京兆杜氏,但跟行台三長的杜赫關系并不大,大概類比于谯國桓氏的桓宣與桓彜,雖然共享一個郡望,但彼此關系卻已經非常的疏遠。

  所以在制定關中攻略的時候,也不可想當然便将三輔豪強歸為一定會樂迎王師的潛在助力,反而因為這些豪強們當下處境不錯,将有可能成為王師攻取長安的極大阻力。

  單單關于這些關中豪強勢力情況,便讓人聽得頭大,這還是在沒有涉及弘農、河東等關中外圍勢力分布的情況下。
整個關中形勢之複雜,由此可見一斑。

  如今行台王師獨大,一旦強軍兵臨關中,可以想見會極大程度上改變關中目下的博弈狀态,這正是謝奕所言“詭數多出”的原因之一。
面對王師龐大施壓,這些亂鬥的勢力内部很有可能發生苟合聯結,究竟變數如何,實在難定。

  強剿為主,佐以安撫,這是沈哲子所敲定關中攻略的一個基本原則。
雖然王師勢大,但也并不可能将所有兵力完全投入關中戰場,在保持優勢兵力、重點打擊僭号賊衆之外,也要注意分化拉攏其中可供引用的力量。

  潼關本有守軍兩萬,這是已經确定将要參與西征的大軍。

  十月中軍隊集結完畢後,沈哲子将親率奮武軍、弘武軍兩部共計萬人将士入駐潼關,屆時直取弘農。

  桓宣的襄陽軍也将配合出動,調集萬人北上南陽,在王師攻入弘農之後西進武關,然後上下包抄夾擊上洛的羯趙郭敬所部,将之消滅境中。

  這便是王師西進攻取關中的第一階段所有作戰目标,預計要在新年到來之前結束第一階段的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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