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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9不負良宵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3376 2024-01-31 01:10

  位于戍堡内的這座屋舍,當然不及烏衣巷的府邸那麼寬宏舒适,房間内擺設了一些屏風、坐具之類器物,供人活動的空間已經不多。當沈哲子回來後,又有十多名宮人入内聽用,空間便更顯局促。沈哲子索性讓所有人都退下,房間中隻剩兩人。

  除下身上的裘衣後,公主身上隻穿了暖色襦裙,晶亮的雙眸就這麼直直望着沈哲子。沈哲子箕坐胡床,将女郎抱起置于膝上,擡手撩起幾縷俏臉額前散發,手背在那略顯清瘦的臉頰上劃過,溫聲問道:“北上行程近千裡,累是不累?你又何苦在這時節匆忙過江,待到來年開春,我總是要歸都一趟,屆時也會接你入鎮。”

  興男公主手臂繞過夫郎肩頸,臉頰則緊緊貼在沈哲子兇前,口中喃喃低語,不乏薄怨:“像是做夢一樣,我真怕醒來又是身在都内大宅裡……夫郎是兇懷天下的英邁俊彥,王命蒼生念念不忘。可我隻是一個尋常的小婦人罷了,滿心裡都是自家夫郎,想要早早見到你,就跟你想要征戰中原、掃蕩胡虜一樣急迫。”

  沈哲子聽到這話,心内更生柔情,手掌輕撫公主散開披散于背後的柔順發絲,不乏愧意道:“辛苦我家娘子了。”

  “這又算是什麼辛苦。你無暇去見我,那我便來見你。哪怕隻得一線牽挂,已經是世間多少女子追慕苦求不來的幸事。”

  興男公主講到這裡,便擡頭貼住沈哲子耳畔低語微笑道:“沈哲子,你說我是不是此世一等幸運的小婦人?你不在我身邊這些時日,我總是要夢到你,夢到咱們早年在鄉裡悠閑娛樂,夢到世人都在誇誦我家夫郎高賢,許多許多,真是數不過來,總是要歡喜着笑醒。醒過來後,就會加倍的念着你……原來你還是幼時那個壞家夥,前次把我趕回了江東,卻把人神魂都收起來。”

  “我總是念着你卻總是見不到,這才是真正的辛苦。從小你就在欺我,原來待我這麼好也是一直都懷着惡意,等到你不在我身畔,就要讓我坐卧睡眠都要記得念着你!你往年要是待我壞一些,我才不會想你想到骨子裡,也不會在這寒冬裡再去勞煩旁人把我送到你身邊來……”

  這女郎語調雖是薄嗔,但緊偎着沈哲子的嬌軀卻是微微顫栗,仿佛到了這一刻仍在擔心眼下還在夢境。

  “無怨不成夫妻,你還記得早年初見你用弓箭指住了我?怨氣在那時就結了下來,我是人世罕見的高智,若是不将那個跋扈小娘子納入室中細細調教,這豈不成了畢生洗刷不掉的污點?可惜我已經忘記了自己前世葬在何處,否則大可引你去看一看,那骸骨上到處都雕琢着前一世你的名字。娘子毋須懷怨,今生有多少思念,那都是前世你欠了我的舊債啊!”

  沈哲子大手覆住女郎白皙的柔荑,嘴唇則印在她漸有發燙的耳垂,笑語道:“人間用情至深,無非我知你在念我。我是要把此世最好的俱都送你,又怎麼能容許自己劣于世道中人……”

  “不要再說了!”

  興男公主聽到這裡,忙不疊擡手捂住沈哲子嘴巴,明眸中更是光彩照人:“你真是世間第一等巧言,我再聽下去,已經不知該要怎樣待你更好……”

  “夫妻之間,又何須比較用心的優劣。幸逢良宵,決不辜負,餘者都不必多說……”

  沈哲子笑語一聲,繼而便順勢躺在了榻上,手臂箍住女郎纖細的腰肢,另一隻手則早已經覆上不可言處。公主嬌軀很快便綿軟的靠在他的身上,櫻唇則不乏兇狠的啜住他的嘴唇。

  風雪凜冽夜以繼日,終究難冷人世熾情。

  長達大半個月的北上跋涉,哪怕休息了整整一夜,到了第二天許多宮人們仍覺乏神乏力,要在幾名女史厲聲喝令下才勉強起身。至于興男公主,昨夜則比她們更多了幾分勞累,一直到了日上三竿的時候,才漸漸醒了過來。她睜開眼便看到内堡房間内簡陋的内境,繼而才長長松了一口氣,确定自己是的的确确來到了淮南。

  昨夜良宵餘韻仍在,隻是枕席一側卻不見了夫郎身影,她有些茫然的側過首,一直站在屏風外用餘光觀察房内的侍女才匆匆行入恭聲道:“郎主黎明起身出行,言道午後便回。公主可有吩咐?”

  “黎明便走了?”

  興男公主聽到這話,便覺幾分心疼,更因自己昨夜不知節制而倍感羞怯,未免侍女察覺異樣整個人都縮入錦被中,而後才甕聲甕氣說道:“準備洗漱,我要起身。”

  一場風雪之後,第二天終于逢上一個難得的晴天。

  沈哲子天亮前便起身,洗漱穿戴完畢之後,天色便也徹底亮了。杜赫等一衆屬官昨夜留宿戍堡,同樣也是清晨早起,準備返回壽春城。昨天日夜風雪甚急,鎮中肯定不乏為天氣所害的地方,所以需要盡快巡視,準備應對方案。

  當衆人俱都起身,相會于議事廳堂的時候,沈哲子早已經在此等候着了。

  看到這一幕,庾彬不免大感詫異,上上下下打量沈哲子一番,湊上前去低聲笑道:“我還道是良宵不可負,将軍升帳遲呢。”

  此時也不是什麼正式議事的場合,況且彼此也是年幼相識的舊知,沈哲子也沒必要一味端着架子,聞言後便橫了庾彬一眼,不發自豪道:“戎甲百戰豈是虛度,若無此種自律,庾道安你還道真是大功輕松俯拾?如今的我,較之你們這群都下膏梁已是更高一等人物,表率在此,就是為了告誡你們往後不可再持舊習,以我為師。”

  話雖然是玩笑話,但聽到沈哲子這麼說,庾彬和謝尚俱都感受到淮南較之建康台城截然不同的風氣。

  台城時風散漫,這一點是出了名的,雖然各宮寺規定每日辰時一刻早集,特殊日子像是朝會日期還要更早,但事實上往往過了卯時掾屬們都湊不齊,甚至直接罷工也是尋常事。

  可是淮南這裡,早鼓一巡之後,上至官長,下至士卒,俱都聞鼓而起。正如沈哲子所言,單單這一份自律,便可以少窺淮南大功得來不易。

  “其實鎮中風氣也并非一直肅然,不過身在營戍之中,總要心存一份警醒。”

  看到那兩人若有所思,紀友上前一步說道,繼而又指了指堂上端坐的沈哲子笑語道:“使君甯負良宵,不違軍禁,我等為人下者,又怎麼敢心存懈怠之想。”

  “紀文學你也不必譏我,早前你新納一婦,請遍鎮中同僚,席中唯獨缺我。這一份薄情,是不會随便掩去。稍後儀駕歸城還要再宴親友,屆時我也不會給你再留一席。”

  紀友聽到沈哲子這麼說,頓時幹笑一聲,縮了回去。他們這一批淮南屬官,可以說是如今此方天地的新貴,誠然沈哲子才是各家親近的首選目标,但實在太難接近。自然而然便有人家注意力言及其他人,一衆文武官員們近來都是頗受此擾。紀友隻納一妾已經算是不起眼,像沈牧那種大名在外的人,其人雖然不在鎮中,但想要獻女的鄉宗人家也都數不勝數。

  沈哲子此時言及這事,倒也不是存心敲打,其實類似的事情實在無可避免。他也不能嚴控群下,乃至于讓這些人斷絕七情六欲,而且淮南軍政事務雖然繁忙,但也脈絡清晰可循。他相信這些屬下們不會糊塗到輕重不分,因私害功。但話說回來,如果真的有此類現象發生,他對那個人也會倍感失望,以後都不會再予以重用。

  沈哲子這裡隻是随口一提,不過杜赫趁機進言道:“淮南大功,确鑿在此,上下用事者,都得時譽。門戶或有喜訊,這也是情理之中。其實私情來往之外,府下若能有賀,也是公私兩得。所以我倒覺得,日後同僚再有納出,不妨報備府内,稍具賀儀,也是一種關懷。”

  沈哲子将政務付予杜赫,自然不是全因私情偏袒。京兆杜氏家傳律學,在框定規矩這一方面,杜赫确有不凡的造詣。此時聽到杜赫建議将将官們納娶事宜也都納入律令監管中,沈哲子略作沉吟後便點了點頭:“那就有勞道晖将此陳策備我案上,來日府議再公告于衆。不過喜事之前,還是要先發惡言,鎮内如今也是乏用,你們各位可不要借此暴竊庫用,還有像紀文學這類好事先行者,也都不要指望補賀。”

  衆人聽到這話,俱都哈哈一笑。而後杜赫才又言道要巡視鎮中各處雪情,這一類事務,沈哲子便都交給屬官們去處理。

  大勝之後,淮南亟待休養,近來也沒有什麼大的軍事計劃要準備。至于一些政務瑣事,也都不需要沈哲子親自經手監督。所以在年節前後這一段時間,除了跟江東朝廷交涉之外,其他的事沈哲子打算都先抛在一邊,抽身出來陪着興男公主在鎮中閑遊一番。

  他與這個女郎,不僅僅隻是夫妻,由于沈哲子本身心智便是成熟,可以說是自己将興男公主教養長大,其實心裡還是存着一份寵溺,反而要比單純的男女之情還要更濃厚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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