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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二年冬天東京汴梁的天氣很冷,剛一入冬空中就飄着零零散散的小雪花。
在這個飄雪的季節,休整了一個多月童貫,終于帶軍大舉南下準備剿滅方臘那夥叛逆。
趙佶便裝輕車來到城門外親自給童貫送行。
趙佶緊握童貫的手說:“童愛卿,東南之事就全都交付給你了,遇到不得已時,你可以朕的名義發布命令。”——趙佶這話的意思很明确,這等于授予給童貫以皇權。
趙佶送走童貫回到崇政殿剛坐下不久,内侍梁師成就送來了一份奏報,說:“李衍派大軍入雲,旬月之間捷報連連,應州、朔州、寰州接連被安東軍攻下,并兵圍雲中府,不日便能占領半個雲中之地。”
趙佶聽罷,倒吸了口冷氣,難以置信道:“安東軍這麼厲害?”
梁師成道:“薛嗣昌傳回來的消息說,安東将士均悍不畏死,步軍竟敢與遼國馬軍正面對決,是少有的勁旅,恐怕唯有金軍才能與之一較高下。”
聽梁師成這麼說,趙佶的心就是一堵,道:“我大宋每年在軍備上花費數千萬貫,為何沒有這樣的将士?”
梁師成道:“咱們大宋的西軍亦不弱,田虎、王慶先後均被其剿滅,這次太師和劉延慶率大軍南下,很快就攻占了江甯、鎮江等長江沿岸重鎮,扼守住了長江天險,保證了方臘那夥賊軍不能北上,又連敗那夥賊軍數場,如今已經進駐蘇州,下一步就是直指杭州城,相信用不了多久,東南之危就會徹底解決。”
梁師成這麼一安慰,趙佶的心情立即好了一些,然後問道:“李衍還未離開太原城?”
梁師成道:“薛嗣昌說,李衍的糧草辎重、武器物資已經運走了大半,應該不會再在太原城待太久。”
趙佶暗暗下了下決心,然後道:“替朕傳旨給種師道、姚古、折可求,等安東軍全部進入雲地,不用再請示,在第一時間給朕封死雁門關、陳家谷、飛狐口,絕不允許安東軍再回到大宋!”
梁師成應道:“諾!”
梁師成遲疑了一下,又道:“太師傳回來消息說……方臘之所以能夠發起這樣大規模的暴亂,是花石綱惹出的禍,東南百姓飽受花石綱的困擾已經多年,導緻百業凋敝民怨沸騰,太師已經以官家您的名義宣布:撤銷蘇杭應奉局、造作局以及花石綱。”
這事趙佶其實已經知道了,譚稹早已經先童貫一步報告給他了。
趙佶真沒想到,東南這麼大的禍亂竟然是因他而起。
趙佶耳邊響起了蔡京的話,“天下财富甚多,奉養陛下一人,不宜如此?”
“不宜如此麼?”趙佶現在也不知道宜不宜了。
趙佶道:“罷免朱勔父子及其親屬的職務,給東南百姓一個交代。”
這段時間,趙佶整夜整夜的失眠,憔悴不堪——北邊的李衍和南邊的方臘,讓趙佶感覺到他的江山有些不穩了。
童貫撤銷蘇杭應奉局、造作局以及花石綱,趙佶罷免朱勔父子及其親屬的職務,東南百姓聞得這兩個喜訊後,無不拍手叫好。
很快又傳來了一份前線捷報,捷報中說:婺州觀察使步軍統制王禀率軍浴皿奮戰,已收複杭州城,杭州民衆敲鑼打鼓走上街頭,熱烈歡迎王師入城。
東南的情況似乎有一些好轉。
可趙佶剛松了一口氣,梁師成就又帶來了兩個很不好的消息:
第一個、李衍攻打下了雲中府,還曾捉到過天祚帝,似有席卷整個雲中之勢。
第二個、鄧洵武死了。
趙佶萬萬沒想到,李衍竟然這麼能打,短短一個多月時間,竟然就打下了半個雲地,還要吞下另外半個雲中,要知道,大宋花了一百多年都沒能做到這點,這讓趙佶對李衍越來越忌憚,并下定決心一定要徹底解決李衍這個後患。
鄧洵武病逝,也讓趙佶非常不安!
鄧洵武是大宋的中流砥柱之一,他生前極力反對聯金收複燕雲十六州。
那時,鄧洵武的話,趙佶根本不願意聽。
如今鄧洵武死了,鄧洵武曾經所說的話全都在趙佶耳邊複又響起。
這讓趙佶開始思考:“是否應該去收複燕雲十六州?”
趙佶下旨:“拜鄧洵武為少保,封莘國公。”,并對左右說:“少保病逝,大宋少了一塊基石。”
轉眼間又到了杏花綻放的時節。
延福宮杏岡上的幾棵大杏樹花開稀疏零零落落,這種情況,以前從沒發生過。
宮中内侍妃嫔們都在私底下嘁嘁喳喳議論紛紛,說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趙佶與安妃也聽到了一些傳聞。
這天傍晚,趙佶與安妃悄悄來到杏岡上想一看究竟。
高大的杏樹上果然稀稀落落地挂着一些白色花瓣,令人一看就感到很憂郁很傷感。
安妃姓劉,出身于一個平民家庭。
她十歲時選美入宮,在崇恩宮服侍宋哲宗劉皇後。
劉皇後死後,崇恩宮宮女“盡皆放歸”,可劉宮女不願再回到自己那個寒酸之家,她便寄居在一個姓何的内侍家裡等待機會。
後來,内侍總管楊戬見劉宮女面容姣好,便将她引薦給了趙佶。
趙佶一見劉宮女就很喜歡,封她為才人,那年她二十五歲。
劉才人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天資聰明、善解人意、心靈手巧。
她善于烹饪,時常親自下廚燒幾道小菜給趙佶吃。
她還會裁剪衣服,樣式新穎,宮禁内外争相仿效。
後來劉才人逐漸晉升為淑妃。
道士林靈素見劉淑妃受寵,便曲意奉承,稱她為“九華玉真安妃”。
忽然有兩朵花瓣從杏樹上飄落下來,正巧落在趙佶的肩上。
“官家,她們落在你肩上粘住不走了,似乎很有靈性哦。”安妃伸出細細的手指将花瓣捏了起來。
“花落本無情,情人自擾之。”宋徽宗勉強的笑了笑。
昔日灑脫的風流皇帝,終于無法再灑脫了。
北面的李衍,露出了他的爪牙之後,趙佶才知道,他的卧榻之側,趴伏着一隻怎樣的可怖兇獸。
南面的方臘,糾集了數十萬大軍,竟與大宋的二十多萬精銳殺得難解難分。
一南一北,哪邊出了問題,都有可能會斷送了大宋的大好江山。
趙佶怕了。
這天中午時分,東京上空忽然發生日食。
日食一直持續到傍晚,天空才恢複正常。
這是“日有眚”,預示着災難和疾苦。
趙佶的心頭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在此時的人看來,日有眚出現,意味着帝王舉措失當,這是上天對帝王的一種警告——嚴厲的警告。
趙佶連忙頒布“罪己诏”:“人主不德,布政不均,以緻天下亂賊風起。朕上仰三光之明,下不能治育群生,朕之過矣。願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谏,以匡朕之不逮。”
趙佶希望,用“罪己诏”來消除人們心中的疑惑和不安。
可是,一個不幸還是降臨到了趙佶的頭上。
一天夜裡,安妃忽然渾身發熱寒戰不止。
趙佶急召禦醫察看,禦醫按傷寒病症開方治療,可病情不僅不減反而加重。
太醫院立即組織禦醫會診,但用盡各種手段仍然不見療效。
眼見安妃精神萎靡飲食俱廢,趙佶心急如焚可又束手無策。
這天,趙佶正在崇政殿與王黼議事,忽然傳來安妃病危的消息。
趙佶急忙來到會甯宮,隻見安妃閉着眼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呼吸微弱。
趙佶走到床邊輕輕握起安妃的手。
趙佶的手仿佛有魔力一般,安妃的臉色竟忽然紅潤起來。
安妃慢慢睜開眼,笑了笑,道:“官家來了。”
趙佶點點頭。
安妃微微動了動身子,用力握着趙佶的手,含情脈脈,淚如泉湧:“賤妾出身寒微,今得遇聖恩,心願足矣,雖死無憾!”
趙佶也默默流淚。
“妾雖埋骨九泉,然魂魄不離官家左右,切望官家常念天下生靈,以宗廟社稷為重。妾不忍離去,然命分至此,官家要保重聖體,勿過于思念……”
安妃意猶未盡,可聲音卻戛然而止。
她的臉色依然紅潤,手也是暖暖的,身子還軟軟的。
趙佶不相信她就這樣走了,他抱着安妃的身子啜泣不已。
安妃真就這樣走了,給趙佶留下了三兒一女。
安妃就是小劉妃,繼大劉妃和李師師,趙佶最愛的女人。
趙佶下诏追封安妃為皇後,谥曰:“明節”,一連數日,茶飯不思。
也就在這時,金使來了。
在這個多事之秋,趙佶對于收複燕雲十六州已經毫無興趣了。
而且,鄭中居極力勸說:“官家,不要再有收複燕京之念想了,守住祖宗的社稷江山,上無愧于天,下無愧于民,足矣。目前,李衍勢大,随時都有南下的可能,東南又局勢動蕩不安,所以此時聯金滅遼,絕非聰明之舉。”
趙佶意識到,鄭中居可能是對的。
因此,已經不想收複燕雲十六州的趙佶,并不想見金使,
王黼知道趙佶的意思,便下令登州知州王師中拖住金使。
王師中好言相勸,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金使,為将金使滞留在登州可以說是想盡了辦法。
可王師中的意圖,還是很快就被金使知道。
金使大怒,暗中重重給趙佶君臣記了一筆,同時威脅王師中:“如果王知州不派人送我們去東京汴梁,那我們就自己走着去。”
這次,金使可不光是為了海上之盟而來,他們大金急需知道李衍這夥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又怎麼可能在登州長期逗留?
王師中見攔不住金使了,隻好派出一輛馬車載着他們上路,同時,派出快馬飛馳京師報告朝廷,讓朝廷好有所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