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昱在自己的府上,忙得焦頭爛額,心下很無奈。他雖說忠于曹玄,可這樣朝不保夕的日子,也讓他内心時不時的,有些煩躁。
煩躁過後,賈昱又繼續忙碌手中的事情。他忠于曹玄,必須要完成曹玄的托付。
在賈昱忙碌時,一名内侍進入,禀報道:“賈尚書,江侍郎求見。”
江侍郎,名叫江奮。
他是兵部侍郎。
賈昱聽到後道:“請!”
内侍去傳達命令,不多時,江奮進入書房中。江奮的年紀,在三十開外,他曾是大周兵部的員外郎,隻是六品官,到涼州後,趙乾麾下人才空缺,他被提拔成兵部侍郎。
曹玄起兵篡位後,不曾罷免官員,官員各司其職,甚至還提拔了一批人。江奮在朝中,便依舊擔任兵部侍郎。
江奮身材颀長,顯得很年輕,他見到賈昱,神色略微有些急躁,道:“賈尚書。”
賈昱道:“江侍郎有什麼事?”
江奮沉聲道:“賈尚書,你要管一管才是。朝廷的禁軍,接管了威武縣四方城樓的城防,更是禁止任何人出入。以至于如今,要搬家遷移家眷都辦不到。城門都封堵了,我們還怎麼離開?您是坐鎮監國的人,總得說句話啊!”
賈昱聽到後,頓時擱下手中的毛筆,皺眉道:“這事情,本官不曾安排。如今都忙碌離開的事情,誰去封禁城門呢?莫非,這是太子下達的命令。”
“不知道。”
江奮搖頭回答。
賈昱思忖一番,吩咐道:“這樣吧,你且先回去,我馬上入宮,請示太子殿下。如今能調動禁軍的,也就是太子殿下了。”
“遵命!”
江奮點頭就應下。
他轉身離開了。
賈昱不曾立刻就啟程,而是思考着應對之策。按理說,他也通知了太子啟程離開威武縣,整個皇宮内,也在收拾行禮準備離開,不可能直接封禁城門才對。
賈昱思考應對策略,可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便隻能起身準備往宮中去。隻是賈昱剛剛準備起身離開時,有内侍進入,禀報道:“賈尚書,以李宏忠為首的官員,足足二十餘人,正在府外求見。”
“請!”
賈昱吩咐一聲,他又重新坐下來。
在賈昱看來,李宏忠等一衆人來,估摸着也是城門被封禁的事。
無法搬家,所以一群人都來了。
内侍去通傳,不多時,李宏忠一行人進入,所有人雲集在書房中,以李宏忠為首,他直接道:“賈尚書,老朽帶着一衆人前來,是有要事和賈尚書商量。”
賈昱目光掃過去。
眼前所有人臉上的神情,卻是有些嚴肅。
賈昱的内心一沉,這些人雲集,且這些人臉上的神情,大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看這個樣子,不似是因為城門被堵住的事。
賈昱文道:“李公今日來,有什麼事情呢?”
李宏忠道:“我們所有人聚集在一起,請賈尚書順天應人,随我們歸順齊國。”
賈昱面色陡變。
該死!
竟然要投降齊國。
賈昱眼神銳利,他很是憤怒的道:“你們這些人,竟要歸順齊國,真是狗膽包天?陛下待你們不薄,不論你們是來自趙乾的麾下,亦或是董騰的麾下,陛下都給你們優待。你們如今,竟然一個個背叛陛下。你們,還有沒有良心,還要不要面皮啊!”
李宏忠道:“事到如今,齊國都已經殺來,還怎麼要面子?曹玄從兖州逃到長安,再從長安逃到威武。如今,又要從威武逃到西域去。這樣背井離鄉,誰願意呢?”
賈昱沉聲道:“你們所有人,都是持相同的意見嗎?”
“我們都認同!”
所有人齊齊回答。
一個個臉上的神情,顯得很嚴肅,大有逼迫的意思。如果賈昱不同意,他們大有要對付賈昱的意圖。
賈昱站起身,呵斥道:“反了,你們真是反了。李宏忠,即便你帶着人闖入我這府内,可是江九歌還在威武縣。他盯着一切情況的,很快就會發現這一事情。到時候,你逃不掉黑龍台的刺殺。你們所有人,一個都逃不掉。”
李宏忠道:‘賈尚書,你考慮到的,老夫自然能考慮到。江九歌,已經直接處死。整個黑龍台的人,死傷無數。如今黑龍台,自顧不暇,哪裡有心思,來管這裡的事情。’
賈昱一顆心沉了下去。
李宏忠是有備而來。
賈昱的内心,更是升起不妙的預感,他快速轉動腦筋,道:“李宏忠,你怕是還忘記了一件事,威武縣城内,還有一支軍隊駐紮的。朝廷的禁軍還在城内,且如今封鎖四方城門,你要造反,禁軍不可能沒有行動。”
“哈哈哈……”
李宏忠卻大笑了起來。
笑聲中,帶着些許嘲諷,以及輕蔑。
賈昱道:“你笑什麼?”
李宏忠沉聲道:“老夫笑,是笑你賈昱,真的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有任何消息來源。沒有了江九歌,你就是一個瞎子,是睜眼瞎。”
“你知道禁軍封城了,那麼你可知道,如今禁軍是許勃主事,他調兵封鎖威武縣,封鎖皇城,封鎖四方城門。”
“至于禁軍大統領曹澈,已經是被許勃誅殺。整個禁軍上下,都已經歸順齊國。”
刷!
賈昱面色再度大變。
他有些滄桑的臉上更多了驚慌失措,再也穩不住内心的情緒。
完了!
威武縣完了!
從江九歌的黑龍台,到曹澈的禁軍,如今全都被拿下。尤其李宏忠策反的官員太多,占據魏國主要的官員。這時候的賈昱,即便想要以一人之力扭轉局面,也沒有任何的辦法。
“來人!”
賈昱高呼起來。
他寄希望于府上的士兵,可他喊了好一會兒,府上的人一個都不曾進來。
李宏忠冷冷一笑,道:“賈尚書,莫非你如今,還如此的天真不成?我帶着人來,先前禀報求見,你讓我進入時,我的人也就跟着進入。”
“我帶來的士兵不多,隻有百餘人,可都是精銳,更不乏宗師境的高手。有這些人在,你還能翻盤嗎?”
“之所以如今,還好言好語和你說話,是因為你是鎮守威武縣的魏國主官。你歸順了齊國,那麼許多追随曹玄的人,自然是跟着一起歸順。”
“這,才是和你說了這麼多話的原因。如今,你可願意投降?”
“我不願意!”
賈昱擲地有聲回答。
他面色冷肅,斷然道:“你們這些人,吃着陛下的,用着陛下的,卻背叛陛下。你們,一定會不得好死。等陛下抵達威武縣,直接打破威武縣,你們必敗無疑。”
李宏忠道:“賈昱,你是有才華的人。你如果歸順齊國,必然得到重用。你這樣的人,留在魏國,那是屈才了。”
賈昱斷然道:“豬狗,尚且知道一飯之恩。你們,豬狗不如。我賈昱,焉能和你們這樣豬狗不如的人為伍。”
“我,誓死不降。”
賈昱的态度,極為堅決。
他沒有半點怯弱。
頂多,就是一死罷了。
李宏忠的面色冷肅下來,已經透着殺意,他搖了搖頭道:“賈尚書,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怪不得老夫了。來人,送賈尚書上路。”
話音落下,就有宗師境的将領上前,直接一劍刺出。
撲哧一聲,劍刺入賈昱心髒。
伴随着長劍抽出,鮮皿噴濺出來,賈昱踉跄兩下便倒在地上。他卻是神情倔強,咬着牙,歇斯底裡道:“李宏忠,我在下面,等着你,等着……”
話未說完,賈昱身體抽搐兩下,便沒了半點氣息。
李宏忠誅殺賈昱後,當即吩咐人拿下賈昱的府邸,然後他看向一衆官員,說道:“諸位,賈昱已經伏誅,皇城也在我們的掌握中。接下來,我們便是鎮守威武縣。”
“曹玄如今,已經帶着軍隊往縣城來。當然,陛下率領的齊國大軍也緊随其後。這裡面,有一個時間差,我們要拖住曹玄,使得曹玄不能打破威武縣。”
“”隻要守住,那麼我們就立下了大功。所以接下來,我們便開赴城樓,準備和曹玄拼殺。因為我們兵力不足,要算計曹玄也難,所以如今全力鎮守。”
威武縣城,不似長安城巍峨堅固,隻是一個普通的郡治所。
這樣的一個座縣城,并沒有甕城,沒有護城河,要引誘曹玄入城,肯定不可能。更何況,曹玄的兵力更強,一旦讓曹玄入城,反倒是可能落敗。
所以李宏忠選擇鎮守。
李宏忠說了一番話,便不再耽擱時間,帶着人往縣城的城樓上去。
在李宏忠抵達時,焦子規、許勃也跟着抵達。
所有人,齊齊抵達。
一個個臉上的神情,都是嚴肅中帶着一絲的期待。
一天時間過去,第二天上午,抵近巳時。
已經是日上中天。
金燦燦的陽光灑落下來,灑落在城樓上,使得整個城池,都鋪上一層金色的地毯似的。而在李宏忠、焦子規等人的等待着,城外的官道上,已經有一支大軍,正迅速的趕來。
赫然是曹玄率領的軍隊。
曹玄帶着曹淵離,以及麾下的大軍,一路急趕回來。他此前已經安排江九歌回來傳信,通知地方上的人準備撤離,所以如今曹玄顯得很是輕松。
隻是曹玄抵達城外遠處,卻見城門口緊閉,甚至他麾下的先頭部隊要入城的,卻遇到大門緊閉,根本無法入城。
曹玄得知這一情況,一下就警惕起來。
甚至于,内心有了擔心。
曹玄暫時還無法判斷,所以他安排士兵上前去喊話,讓賈昱打開城門。可惜李宏忠出來回話,直接說威武縣起義,已經歸順齊國,站在齊國的一方。
曹玄聽到消息一下就懵了。
威武縣落陷了。
李宏忠竟然直接投降。
要知道李宏忠歸順他後,曹玄事事禮敬,一直善待李宏忠。任何重要的大事,都有李宏忠的參與,可是如今李宏忠直接背叛。
曹玄再度讓人上前詢問賈昱以及曹玄自己的妻兒,得到的消息,賈昱甯死不降,至于曹家的人全部被囚禁。
曹玄和賈昱認識多年,一直以來,賈昱都是他後方的大管家。
曹玄有今日,仰賴賈昱甚多。
如今卻死了。
曹玄原本聽到威武縣落陷,就氣得心頭郁結。如今再聽到賈昱身死,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氣皿翻騰下,喉頭一甜,一口鮮皿就噴灑出來。
他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頓時黑了下來。曹玄眼前一暗,直接昏死過去。這可吓壞了程琳,他連忙上前掐曹玄的人中,好半響後曹玄才恢複過來。
曹玄此刻,悲恸不已。
曹玄手都有些顫抖,看着程琳,哽咽道:“程公,賈昱竟是死了啊!”
程琳寬慰道:“陛下,當務之急,不是悲恸的時候。我們的後方,還有王奇率領的追兵。一旦拖延時間,齊國的先頭部隊,就會直接殺來。一旦追上我們,那麼下一步,我們就會無比的危險。所以當下,咱們必須抓緊時間做出決定。是強攻一陣,還是撤軍離開。”
曹玄聽到後,這才開始打起精神。
他沒有悲傷的時間。
因為他如今,面臨着巨大的壓力,更有着巨大的威脅籠罩着他。威武縣的落陷,使得曹玄的布局,一下就無比混亂,所有謀劃都沒有作用。
曹玄雖說盡量讓自己振作,可是眼下發生的局面,他腦子仍是有些亂哄哄的。
有些想不明白。
曹玄道:“程公,如今你認為,我們該怎麼辦?”
程琳立刻道:“陛下,臣認為直接撤軍。賈尚書死去,陛下所有家眷被拿下。這的确是很讓人憤怒,問題是,威武縣雖說不是什麼銅牆鐵壁,也不好攻打。”
“我們短時間,無法拿下威武縣。而這一期間,我們的後方追兵殺來。這齊國的追兵,猶如瘋狗一樣,追趕了我們一路。再耽擱時間,一旦被對方咬住尾巴,必然損失更大。”
“故而臣建議,直接撤軍。”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隻要逃到西域,我們就還有扭轉局勢的機會。一切,都是為了能存活下來,還是要再堅持才行。”
曹玄咬着牙,盯着威武縣,目眦欲裂,那心中更是充斥着無盡的憤怒。
他不甘心!
他更是悲恸!
問題是眼下的處境,他根本沒有辦法去扭轉和改變,隻能繼續忍耐。從兖州到長安,他忍辱偷生。從長安到涼州,他繼續忍辱偷生。
如今,他又要到西域去忍辱偷生。
何時是個頭啊?
曹玄的内心,承受着巨大的壓力。隻是他憤懑暴躁後,最終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伸手一抹臉上的怒容愁容,揉了揉帶着淚光的眼睛,便恢複了冷靜。
曹玄沉聲道:“程公,你立刻安排撤軍,往西域去。不過你多留一手,如果我們撤軍時,李宏忠安排人追擊,甚至大規模殺出,要咬住我們大軍,意圖給後方的齊國追兵尋覓機會,那就殺過去。一鼓作氣,擊潰李宏忠的所有力量。這一次,做兩手準備。”
“是!”
程琳當即安排了下去。
大軍迅速的掉轉方向,便浩浩蕩蕩的離開。
這一幕,落在城樓上,被李宏忠、許勃發現了。
許勃有些躍躍欲試,道:“李公,曹玄不攻打威武縣,直接就撤軍離開。你說我們現在殺出去,咬住對方,纏住曹玄的大軍,你認為怎麼樣?”
“不好!”
李宏忠搖了搖頭。
他神色謹慎,說道:“誠然,一旦糾纏住曹玄,好處是巨大的,利益也是豐厚的。然而,一旦是你的大軍落敗,威武縣就守不住,我們所有的一切都丢失。”
“所以,老夫是反對的。”
“老夫還是認為,行事謹慎一些為好,暫時鎮守為主。”
“我們當下,已經立下了功勳,尤其是拿下曹玄的家眷,必然得到齊王贊許。所以求穩最好,沒必要去冒險。萬一這時候被曹玄算計,可就什麼都沒了。”
許勃冷不禁打了個寒顫。
一下明白過來。
差點就中計。
許勃道:“李公,多虧你的提醒。若非如此,我就中計了。咱們如今,可不能中了曹玄的算計,不能丢了手上的功勞。”
李宏忠道:“是這個意思。”
城外馬蹄聲陣陣,煙塵飛起,曹玄的大軍已經是漸漸遠去。
威武縣城樓上,又安靜下來。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轉眼又是兩個時辰過去,已經進入下午。這時候的日頭當空,雖說隻是四月,可是太陽曬着,還是有些熱。
城外的官道上,浩浩蕩蕩的大軍,迅速趕路來了。
卻是朱遠山、費休虎率領的軍隊抵達。兩人各自的軍隊一抵達,原本是準備開戰的,可是卻見城門口,李宏忠帶着焦子規、許勃一衆文武官員出城來迎接。
李宏忠率先把朱遠山、費休虎請入,在朱遠山、費休虎的大軍接管城防後,他才說了如今威武縣歸順的情況,也說了當下曹玄撤離的情況。
朱遠山、費休虎兩人,都是頗為惋惜。
讓曹玄跑了。
這曹玄就是屬兔子的。
昔年在兖州時,曹玄跑得快;在長安,曹玄也是跑得快;到涼州隴關這裡,戰事還未開啟,齊國都還未大規模進攻,曹玄就先一步溜了。
如今,又逃掉。
朱遠山、費休虎也不曾去追擊,而是原地休整,等待後方趕路的王奇大軍。
在晚上戌時三刻後,王奇率領的大軍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