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後直起身看她：“你看，你害死了你的兒子不是嗎?”

　　楊太妃這些年都不怎麼怕，可此時，寒意漫上脊背。

　　她還記得當年的李妃。

　　她恭順，柔和，與先帝說話，永遠是說楊妃妹妹年輕，自然就這樣的。

　　先帝也笑，雖然李妃沒多少寵愛，可先帝也不是完全不記得她。

　　對于如今的皇帝，她自然下手過，可也都被李妃母子躲開了。

　　是啊，後宮裡沒了多少孩子，李妃卻把她的皇子養大了……

　　這樣的人，怎麼會是個真的柔弱的呢？

　　皇後剛才說完話就一直眼觀鼻鼻觀心，隻當自己聽不到這些事。

　　“該走的路都告訴你了，你自己選。”李太後笑了笑，扶着丫頭的手起身。

　　一時間，她們都走了，臨出門，李太後聲音依舊平淡：“庵堂裡那個明心，倒是個忠心的，可惜了，塵緣未了，還是不必修行了。”

　　楊太妃渾身一震，一句話也沒說。

　　何止一個明心，她往外傳話，自然還有旁人。

　　一股腦都被禁軍拿下，直接送去了刑部大牢。

　　既然攙和進了俗世的事情裡，就不必管什麼出家人了。

　　誰叫你自己六根不淨呢？

　　嫔妃們沒攙和這事，都上香的上香，賞景的賞景。

　　承安寺很大，所以頗有看頭，沈初柳和容婕妤姚寶林還有後來趕過來的蘇美人一道去賞景。

　　也有和尚給倒茶，小和尚瞧着諸位娘娘都臉紅不敢擡頭。

　　到無關别的，主要是寺廟裡長大的小和尚沒見過娘娘們。

　　寺廟裡的點心也做的好，沈初柳幾個說笑着就把時間過去了，中午又在這裡吃了素齋。

　　沈初柳沒有捐燈，隻是虔誠的上香磕頭，又捐了一筆香火錢。

　　不管是為了前世那已經完全模糊了的爸媽，還是為這一世的爹娘，都該這樣做。

　　等回去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嫔妃們都不傻，自然心裡有數，這承安寺可是拉出去十幾個人。所以都什麼也不問，隻做不知。

　　當天夜裡就傳來了楊太妃病故的消息。

　　而皇帝隻有一句話：“怕是看錯了，楊太妃健在。”

　　承安寺主持聽了這話，簡直驚呆了，可也反應過來了。

　　隻配合宮中來的人，将楊太妃簡單的裝殓了，擡去後山葬了。

　　竟是衣裳也沒換一身。

　　慈安宮裡，李太後歎氣：“你又是何苦？”

　　“兒子自然能容忍，隻是可憐母後那些年以淚洗面。”齊怿修給李太後倒茶：“母後，兒還記得秦婕妤。”

　　李太後手一頓，秦婕妤。

　　那是她做了妃位之後，就一直住在她宮中的女人。

　　剛開始，楊氏剛進宮，還沒那麼猖獗。秦婕妤與她一樣，都有寵，隻是地位不同。

　　她生了齊怿修，而秦婕妤也懷了孩子。

　　隻是，五個月大的時候，被楊妃害了。

　　明明小産，一個成型的女胎都落地了，楊妃卻仗着先帝寵愛，将這件事遮掩了。

　　硬要說秦婕妤隻是生病了，哪有懷孕的事？

　　秦婕妤不說自己懷孕，本是為了能夠安穩些生孩子。可楊氏怕她生了這一胎就也進了九嫔，所以出手。

　　秦婕妤快要三十了才有身孕，這之前，她最喜歡齊怿修，對他好的不行。

　　給他做衣裳，做鞋子，把他看的跟自己的孩子一樣。

　　秦婕妤就因為這件事，傷身子又打擊太大，自然要與楊妃鬧起來。

　　可楊氏有先帝的偏心，而秦婕妤隻有一個破敗的不能再生孩子的身子，以及不再年輕的歲數。自然輸的一敗塗地。

　　不出兩年，竟就死了。

　　沒少受楊妃磋磨。

　　“哀家自然也記得，你一登基，追封先帝嫔妃時候，就追封了她妃位。如今也算是報仇了。”李太後歎氣。

　　“兒子也不光因為她。兒子小時候，幾番艱難躲過她暗害，兒子都無所謂，隻是她不該害母後，母後這般艱難養大了兒子，兒子不忍心。”

　　先帝後宮裡的皇子們太難過了，鹿王是因為出身太差，所以楊妃不甚在意。

　　李太後母子當年，真是夾縫中生存下來的。

　　“既然你說到這裡，哀家也問你一句，這件事，你是要牽連馮家？雖然他們這些年不像話，可……”李太後歎氣：“哀家老了。也是心軟。”

　　“母後的意思，朕都知道，放心吧，不到時候。就算真有那麼一日，朕也會手下留情的。”不管怎麼說，當年要不是馮太後的幫助，他們母子也确實沒有今日。

　　李太後點頭，就不再多言，隻是叫他去了。

　　皇帝走後，李太後沉默了許久，忽然笑了：“也罷，我兒子不是個心慈手軟的。”

　　楊太妃忽然死了，卻又忽然‘沒死’。

　　消息在後宮裡炸開，竟又是悄無聲息。

　　楊太妃竟是落了個沒下場！

　　如今皇帝不承認她死了，那日後也不會承認她死了。

　　她自己無後，楊家也沒什麼人會替她說話，朝中也不會有不長眼的人說話。

　　楊太妃就會永遠頂着太妃的名頭在承安寺修行。

　　不會死，自然不會追封，不會死，自然也不會葬去妃陵。那就是意味着，她永遠都沒有個安穩地方了。并且這樣做，也保住了先帝那所謂的口谕，不會抗旨不尊。

　　這竟是比葬在外面還要悲哀，因為她沒死，所以連墳墓也是沒有的。

　　葬她的那一塊是有墳包，可是誰能知道那是誰呢？

　　翠雲軒裡，沈初柳和姚寶林說話。

　　“殺人誅心，這可太狠了。”姚寶林心有餘悸。

　　“你怕什麼？楊太妃當年多了多少事，才叫皇上與太後娘娘恨極了。”沈初柳歎氣：“你不過是惹了皇上罷了，你到底進了宮，做了寶林。”

　　真要是想叫她不見了，還帶她進來？

　　姚寶林搖頭：“那我倒是不至于想到自己，隻是想想，當年受寵至極的楊妃竟是這般……”

　　“哪般？楊太妃這不是還在承安寺給先帝祈福麼？”沈初柳搖頭：“日後就不必提起了。”

　　姚寶林心有戚戚，自然點頭應了是，心想她倒是虛長了景昭儀幾歲，看事情差的遠呢。

　　難怪人家高高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