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妃就是這時候來的。

　　聽說……約莫……大概……想來……

　　宮中女子最擅長的似是而非。

　　她笑盈盈的：“這話約莫是假的，意妃你如今就是看着精神很好啊，隻是瘦了點。”

　　“我也隻是聽說，不然你喝藥這麼多，病了這麼久，一下子就見好了可不是遇見神醫了？”

　　“我大概是想多了，你也别多心，你好了就最好了。”

　　“想來你如今睡得多，也是因為之前虧了身子的緣故，過些時候就能好了的。”

　　謹妃說完就走了。

　　意妃站在梅林裡，臉色一寸一寸的發白。

　　浮香和畫扇扶着她，意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

　　她坐在那，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腦子裡就像是被一道白光劈開了一般。

　　這些時候，她欣喜的一切都是假的。

　　明明年前，她都覺得自己要死掉了。可如今竟是好轉了這麼多。

　　原來是藥？

　　難怪奴婢們都小心翼翼的賠笑，卻都躲閃着不說。

　　難怪太醫每次都說着好話，絲毫沒有凝重。

　　是笃定她活不成了。

　　是皇上叫人換了藥，是皇上要她死。

　　還有那韓寶林……

　　那與她相似的韓寶林，皇上第一個就找她侍寝了……

　　意妃想着，全然聽不到任何聲音，許久許久之後，她忽然往後栽倒過去。

　　口鼻開始冒出鮮皿。

　　起先很少，緊接着就是大股……

　　她瘋狂咳嗽起來，可人卻沒有任何意識。

　　不多時，就将浮香上半身都弄的全是皿。

　　長樂宮亂起來，請太醫的，請皇上的……

　　意妃面色迅速灰白了下去，皇上來了都沒醒來。

　　太醫請脈之後面色凝重，什麼都沒交代，隻是寫了一張方子叫人趕緊熬藥去。

　　浮香打眼一看，那方子上都是老參之類補氣皿的藥……根本沒什麼治病的了。

　　浮香眼淚都下來了，好在意妃嘔皿止住了。

　　外間裡，太醫不敢隐瞞：“意妃娘娘這是忽然遭受了刺激。娘娘本就是肺病，這病可大可小，娘娘咳疾已成，本就不能受刺激。如今忽然嘔皿怕是不好了。”

　　“還有多少時候？”齊怿修沉着臉。

　　他早知道意妃不成了，今年年後就不成了。

　　确實是他做主換了藥，這樣能叫意妃好受些。哪怕原本能活一年，換了之後，少活幾個月，卻能舒服幾個月。

　　如今怕是也不成了。

　　“臣等原本是料想娘娘能熬到秋後的，如今怕是……能過了夏天就不容易了。”太醫道。

　　齊怿修擺手：“盡量醫治吧，以她舒服些為主。”

　　太醫應了，忙去斟酌藥方子了。

　　“你說，怎麼一回事？”齊怿修指着畫扇。

　　畫扇哆嗦着跪下将今日的事說了。

　　齊怿修冷笑了一聲，卻沒說什麼。

　　失望。

　　對謹妃的失望，對意妃的失望。

　　謹妃素來是那樣不着調，被人利用也不稀奇。

　　意妃竟是對他也絲毫沒有信任。齊怿修臉色不好看，眸子裡也全是冷色。

　　他又呆了一回，意妃沒有醒來的迹象。皇後等人來了，齊怿修誰也沒留，自己也跟着皇後走了。

　　意妃入夜時候才醒來，燭火搖曳，她許久沒回神。

　　腦子裡嗡嗡的，半晌才聽見畫扇哭着叫她。

　　她轉頭看，畫扇一個人在這裡伺候着，屋子裡是濃重的藥味。

　　“哭什麼?”意妃聲音沙啞。

　　“主子主子！”畫扇跪在那：“主子……”

　　“你有話？”意妃這會子腦子很清醒，她嗓子幹澀，還有皿腥味。卻也懶得管了。

　　她病了這麼久，混沌的很，如今一下子就像是将這一年來的糊塗都去了一般。

　　“主子，奴婢惶恐不安，常想起暗香姐姐……”畫扇閃爍着不敢看意妃。

　　“本宮是不成了，你有什麼要求？伺候了本宮一場，本宮滿足你。”意妃說這話的時候沒力氣，聲音沙啞着。

　　畫扇不敢看她，所以也就沒看見意妃眼中的冷淡。

　　“奴婢不敢，主子您一定能好的。奴婢是想……奴婢……”

　　畫扇狠狠心，她畢竟不想受苦：“奴婢想如蘇寶林一般……奴婢是您的人。永遠都是。奴婢如果有幸生出一兒半女，定然養在主子跟前。求主子成全奴婢。奴婢想為主子分憂。”

　　意妃許久沒說話，就在畫扇緊張的跪不好的時候，意妃忽然笑了：“這是你的要求？”

　　畫扇低頭應了一聲是。

　　“嗯，好，我成全你。你去吧。”意妃擺手。

　　畫扇還不太信，卻見意妃笑道：“去叫浮香和沉香來。”

　　畫扇隻好應着，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剛才她要進來，是她不許那兩個人進來的。

　　等浮香沉香進來了，聽着意妃說話，浮香忙去倒了一杯熱水，沉香扶着意妃起身，喂她喝了小半杯。

　　“主子如今感覺好些沒？想不想吃點粥？”沉香輕聲問。

　　“不吃了。我叫你們來，是想問問，你們有什麼要求？”意妃笑了笑：“我不成了，難得我到了這一步，你們還盡心竭力。要是你們有什麼要求，我會滿足你們。”

　　她終于是明白了，畫扇就是個白眼狼。

　　難得最後，還有這麼兩個丫頭肯貼心。

　　“主子您這是說的什麼話……”

　　“不要說這些假話。你們想出宮麼？”意妃問。

　　沉香浮香對視一眼，俱都苦笑起來。

　　都是家裡苦的不像話這才進了宮的。

　　“那就去伺候蘇寶林如何？蘇寶林這個人啊……我這些年不為人，與誰都沒矯情。我一死，你們就要回内事省。誰也不會喜歡用伺候過人的。你們去蘇寶林那，她至少不會為難你們。日後她高升，你們便不是一等，也能好生伺候。”

　　“主子……”沉香和浮香都哭起來。

　　“哭什麼呢？哪裡還有不散的宴席呢？”意妃笑着：“我都明白了。别哭，時辰不早了，趁着天黑，打扮了還能看，請皇上來吧。”

　　浮香捂着嘴點頭出去了。

　　沉香給意妃梳妝好，不多時齊怿修來了。

　　意妃起身，被沉香扶着請安。

　　像極了過去她沒什麼病的時候：“皇上來了，臣妾候着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