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宋爽幾次跟電視購物台廣告部讨論廣告拍攝方案,都被對方告知，不能滿足這類故事性的拍攝。

　　對方跟她說：“電視購物就是要簡單直白，反複強調産品，三四分鐘内滾動播放,這樣觀衆才有記憶,才會打電話購買。
”

　　宋爽有點洩氣,她幾乎被說服了,帶着她的方案回公司,敲開林文B辦公室的大門。

　　“林總,會不會是咱們把電視購物廣告和普通廣告比較了,所以才覺得購物廣告太低端呀……”宋爽越說越沒處信，也許那邊說得對呢？
畢竟他們才是專業的啊。

　　林文B看她垂頭喪氣,讓她坐下,想給她泡杯咖啡的，看她一點精神也沒有,手指一轉,抽出一袋熱巧克力。

　　把冒着熱氣的牛奶巧克力放到宋爽桌前：“喝吧。
”

　　宋爽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跑去TVS,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有熱東西進肚，忍不住籲口氣。

　　讓她挑這樣的大梁，她壓力真的很大,萬一廣告片按她的創意拍了，效果不好呢？
萬一，要是看電視購物的觀衆們不吃這一套呢？

　　她心裡冒出許多個萬一，連夜裡睡覺做夢,都是在拍廣告，絲巾滞銷,賣不出去。

　　這支廣告片要是拍不好，會直接影響銷量，宋爽當然知道，公司把上半年的赢利都壓在電視購物台上了。

　　越是不順利，宋爽就越焦慮。

　　這時候一被對方否決，她就想，是不是自己錯了。

　　林文B看她喝得差不多了，站起來，宋爽還以為她要說什麼，誰知林文B走到門邊：“你跟我來。
”

　　宋爽急急從椅子上站起來，跟在林文B身後，去了馬路對面的電器商城。

　　兩人直接走到電視櫃台前，那個售貨員擡頭一看見是她們，又把頭低下去了，她記住這兩張面孔了，看了半天，什麼也不買。

　　宋爽還不明白，現在會議室裡已經有電視機了，還到這兒來幹什麼？

　　“你看看。
”林文B指指電視，又指指過路人。

　　電視機櫃台在電器商城的進口處，大門一開，隻要是路過這條馬路的人都能看見電視上播放的節目。

　　“看什麼呀？
”宋爽看了一會兒，不知道林姐讓她看什麼。

　　“電視購物，看得多了，就是背景音，你根本不會去注意它在放點什麼。
”耳朵眼睛大腦，全都審美疲勞了。

　　但這時如果放一個有内容的影片，就能吸引人的目光。

　　宋爽好像懂了：“可是……”可是電視購物台廣告部不是這麼說的。

　　“他們做過嗎？
”林文B直問，“有什麼案例說明這樣不可行嗎？
”電視購物完全延續歐美的成功經驗，在本土的開發上就隻結合了實體銷售。

　　“他們偷懶，咱們不能。
”

　　既然電視購物在廣告上不能滿足他們要求，就繼續接洽廣告公司。
4A公司的報價，他們還承擔不起。

　　“這拍一支廣告片，怎麼比上電視購物還貴呢？
”

　　但小廣告公司拿出來的片段，又不能讓人滿意。

　　大家開短會，小呂提了新意見說：“要不然，咱們去電影學院找幾個導演系表演系的學生試試？
”

　　海市有一個戲劇學院，一個影視藝術學院，出了很多明星，這類的資源還是很豐富的。

　　也可以壓縮成本。

　　林文B考慮了一下：“可以試一試。
”廠家陸續出貨，許言也在做新設計，廣告片得加急。

　　江烨聽她電話裡要聊拍廣告的事，等她挂了電話說：“要不要找找老吳？
”

　　“老吳？
哪個老吳啊？
”林文B不記得了。

　　“就是那個差點買了爛尾樓的，上次跟他碰面，他還提起你呢。
”林文B兩句話，讓他免掉三十萬的損失。

　　“他是開廣告公司的？
”

　　“他是電影學院的呀，幫你聯絡幾個老師，再找幾個學生，那可太方便了。
”江烨嘿嘿一笑。

　　他這笑法，就不是什麼“好”笑，林文B橫他一眼：“你笑什麼？
你怎麼認識影視學院的？
”

　　“跟着朋友認識的，”江烨看見林文B還盯着他，解釋了兩句，“他們也得拉點投資拍拍拍片子嘛。
”

　　那種得是大老闆，江烨這樣的小老闆，一口氣拿不出幾百萬來拍片，但也有“帶資進組”的，一部戲有那麼幾個，就能拍起來了。

　　“那出手可大了，幾十一百萬的砸，就為了捧明星。
”還不一定是男的捧女明星，也有男的捧男明星。

　　江烨也跟着認識了幾個人，既然認識了，就有辦法處成朋友。

　　那兩棟爛尾樓裡，就有好些是本地小明星買走的，業主一起主張維權的時候，根本湊不齊人。

　　老吳還真給林文B介紹了一位：“我聽江總說，是要拍女性用品的，有一位挺合适的，原來是咱們電影學院的老師，剛剛出來開了個廣告公司，我約個時間，你們見見面。
”

　　彭炎雲年紀跟林文B差不多，兩人剛見面，她就直話直說：“我公司剛開，手頭隻有原來在學校裡拍的片子可以當樣片試看。
”

　　就是說，彭炎雲的公司，還沒拍過電視上能播放的廣告片，不知道效果如何。

　　她繼續直話直說：“我想到外面開廣告公司，但學校不肯放人，肯放别人，不肯放我，那我隻好辭職了。
”

　　林文B笑了，她喜歡彭炎雲的性格，拿了幾卷帶子回雲，看彭炎雲拍的幾個短片，覺得可以試一試。

　　除了宋爽定下的民國背景，彭導把整個故事都改了。

　　她是這麼說的：“這個片子，我想去參賽。
”拿了廣告獎，她公司的名氣就打響了，抵押了房子辭職開公司，不拼不行。

　　林文B看了一下彭導幾乎是重寫的方案，故事是好故事，但一分三十秒能拍完嗎？

　　“這個真能拍出來？
”這裡面的大場面，需要群演，林文B粗粗一看，就知道超過預算了。

　　“能拍！
”彭炎雲笑了，“我們是安排不了這些，但我打算去借幾個鏡頭。
”

　　鏡頭還能借？
這是林文B不懂的領域，彭炎雲說：“現在車墩開機的一部戰争片是我老同學導的，我去借兩個鏡頭來。
”

　　在廣告裡可能隻一閃而過的一秒鐘，隻要把氣氛烘托到就行了。

　　“但我這廣告五月一定要上了。
”林文B記得那些大導演，一個鏡頭要拍好多遍，連甯甯拍電視劇的小角色，也拍了很久。

　　她怕彭導抱着要拿獎的心态，把原定時間拖慢。

　　彭炎雲笑了：“放心吧。
”

　　交片的時候，林文B把所有人叫到會議室，從家裡搬來了錄像機，宋爽把會議的窗簾拉上，關掉燈，開始播放。

　　第一個畫面是黑白的，所有人都瞪大眼睛，難道電視機壞了？
還是錄像帶出問題了？

　　一對民國戀人走在外白渡橋上，走到橋中間，男方拿出一條絲巾，整個畫面被這條絲巾點亮，由黑白轉成彩色。

　　男主角對女主角說：“等我回來，我們就舉行婚禮。
”

　　鏡頭切換，男主角踏上火車，女主角披着那條絲巾送他，火車緩緩開啟，她追上去，一把扯下脖子裡的絲巾，從窗中遞給她的戀人。

　　男主角扯住一角，女主角扯住一角，列車随風遠去，那條絲巾被男主角緊緊攥在手心。

　　會議室裡所有人全都目不轉睛盯着看，至此廣告片才放了半分鐘。

　　彭炎雲一直在觀察觀衆們的反應，故事也進入了後半程。

　　這次分離，相隔兩岸，音訊不通，但男女主角各自孤單生活，誰也沒有忘記約定，男主角時時摩挲那條未婚妻脖子上摘下來的絲巾。

　　最後一段整個畫面陡然輕快，兩人終于打聽到對方的消息。

　　再見已是白發老人，男主角再次抖開絲巾，把它披在女主角的肩上，替她扣上珍珠絲巾扣。

　　兩人雖然已經老了，但那條絲巾還如舊日，色澤如新。

　　畫面定格，像電影結束的字幕那樣，打出絲巾銷售的電話。

　　宋爽一直提心吊膽，全部看完才長出口氣，她回頭看許言，許言眼睛都紅了：“我怎麼跟看了個電影似的呢。
”

　　她還吸了吸鼻子。

　　林文B懂了，剛開始的黑白，就是為了吸引觀衆的目光，大家都還記得黑白電機呢，畫面一下黯淡，吓人一跳！

　　彭炎雲拍完心裡已經有底了，但她還在等林文B的認可。

　　沒有灌輸，沒有反複洗腦式的廣告詞，畫面配樂色彩，還有絲巾中飽含的感情故事，真在這一分多鐘全部完成了。

　　林文B這時才發現自己剛剛一直緊繃着背，到這時她才松馳下來，笑着對小呂說：“你去問問工廠那邊，要是臨時追加訂單，他們能不能處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