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醫院回來,賀明宸去停車了,袁夢牽着樂樂的手,等在車庫邊上。今天沈蔓青沒有随他們去醫院,她得出去見個人。
見的這人,就是梁駿掣。
梁駿掣昨天來電話說,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同袁夢談一談。照說出于禮貌,袁夢是不該拒絕、避而不見的。
但沈蔓青和賀明宸都堅持,她和梁家的關系鬧成這樣,着實沒有什麼好再顧忌的,倒不如來個幹脆不見。
賀明宸發話了,袁夢便答應了。她現在對于賀明宸的信賴,已經到了言聽計從的程度。
在她而言,韓澈或是梁駿馳,盡管都對她有着不同程度的喜歡,但畢竟都不是天經地義的。
可賀明宸不一樣,他們有樂樂,這相同的皿脈造就的生命是将他們拉在一起的紐帶,即使她什麼也記不得,但是沒關系,賀明宸是一路伴随着她活過來的,樂樂就是最好的證明。
用句感傷的話說,賀明宸是除了樂樂之外,她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了。韓澈和梁駿馳,不過都是過客……
她從賀明宸口中大約了解了他們的過往。
許航原名并不叫許航,他是A市賀家的二公子賀明宸,因為和她的戀情不被家人同意,所以帶着她私奔到了G城,後來被家人找到,硬是拆散了他們。
那之後,賀明宸被家人送到了國外,一去五年之久,和袁夢出事的時間剛好吻合。
袁夢覺得這其中的細節有待推敲,比如,她是怎麼認識的梁駿馳,又是怎麼失去記憶的?
她曾試着問過賀明宸,是不是認識梁駿馳,他也沒有否認,同是A市豪門,相互認識并不算是奇事。
倒是賀明宸,看她有所疑惑,解釋到:“你從小就很讨人喜歡,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韓澈和梁駿馳就很喜歡你,你大概也不記得了。”
袁夢于是追問他:“我們在一起很久了嗎?”
賀明宸認真的想了好久,甚至掰着手指頭算,最後總結到:“很久了,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隻有十四歲,那是個夏天,在學校的大禮堂,天氣熱的不行,知了在樹上聒噪的直叫,你搶了我的位置,我讓你讓開,你還嫌我小氣……到今天整整12年了。”
袁夢靜靜的聽着,面上露出吃驚的神色,從一數到十二,需要十二秒,他們認識已經十二年?
“十二年?那……那……那我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驚訝之色退去,想着更深的意思,十四歲認識他,總不會是從那個時候兩人就有了那種關系吧?那是早戀呢!
賀明宸手裡拿着指甲剪,替她修剪着指甲,手上的十個手指頭修剪完了,又捧起她的腳,脫去棉襪,放在他腿上。
袁夢紅了臉,羞澀的往回縮了縮,賀明宸微一用力制止住了:“别動,趾甲長了,那是藏污納垢的,現在你可是嬌貴的很,知道嗎?”
捧着雙手,用圓潤的指甲邊緣滑過臉頰,軟軟的,沒有堅硬的觸感,袁夢抿着嘴笑着點頭:“嗯。”
賀明宸低着頭,逐一修剪過去,悠悠的回憶着往事。
“我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想想啊……我追了你很久,不過,你不是那麼好追的……”
絮絮叨叨的說着那些袁夢完全沒有印象的瑣事,袁夢聽的很認真,腦海裡是兩個相互依偎的青年,做着天下情侶都會做的事,約會、吃飯、看愛情泡沫劇。
――平凡而普通,卻又浪漫的不像話。
靠在賀明宸懷裡睡着時,袁夢眼角挂着淚滴,聽到那一段在G城浪迹落魄的遭遇,為自己也為賀明宸,感到心疼。
将袁夢抱進房間躺下,蓋好被子出來,沈蔓青已經回來了,在廚房裡倒水喝,看到賀明宸,顯得很是興奮,顧慮到袁夢正在休息,拉着他坐下,将剛剛得到的好消息告訴了賀明宸。
“知道梁總找真真什麼事嗎?說出來你不信,我開始也以為他是沒安好心,但這回,我們冤枉好人了,是好消息啊……”
“什麼好消息?是梁駿馳回來了?他同意他們……”賀明宸沒多高興,梁駿掣那裡能有什麼好消息?
沈蔓青一瞪眼,愣住了,随即破口大笑:“哈哈……怪我,就不該同你這個呆子拐彎抹角,看你緊張的,不是梁駿馳,他現在在哪兒我還真不知道。是腎源,有腎源了!”
知道溺水的人是什麼感受嗎?
鼻子裡,耳朵裡,身上的每一個洞,每一個毛孔都被水淹沒了,不要說呼吸,就是閉上眼、咽下最後一口氣都困難,好像是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靈魂脫離了肉體似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賀明宸現在天天陪在袁夢身邊就是這種感覺,眼看着她一點點淹到水裡去,卻救不了她。
而現在,沈蔓青帶來的這個消息,無意于潮水退去,真真還站在水潭裡,但那個折磨着她的水怪已經宣告要離去!
杯子打翻在地上,應聲碎裂,卻無人理會。
“真的?我不是做夢吧?我沒聽錯吧?”
“是真的!說來也巧。這個人,你知道是誰?竟然是梁總的女兒,那個明星大小姐梁初雪!”
沈蔓青此刻是恨不能将這個好消息宣揚的世人皆知,這麼好的事,好的真像是做夢一樣,她從梁駿掣那裡聽說時,也覺得是不可思議。
“他的女兒?”賀明宸張揚的喜色裡有了絲猶疑:“怎麼會是他的女兒?我是說,他是怎麼知道他的女兒會适合的?”
沈蔓青搖着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我總不好這麼細問的。現在先别管這些,總之這個梁總,是做了好事對不對?他肯讓自己女兒做腎移植,世上還是好人多,對吧?”
賀明宸緊鎖着眉頭,覺得好像忽略了什麼。
但那個時候,沒有什麼比袁夢的生命來的更重要,等到後來再想起這個時候,才發現,有很多顯而易見的蛛絲馬迹就此被他們忽略,回過頭來憶起,除了徒然發出一聲歎息之外,别無它用了。
後來起死回生的聶真真說,如果,我可以飛翔,我真的不想借助别人的翅膀,如果折斷了翅膀,依然能夠行走,我真的不希望乘在任何人的肩上……
袁夢得知這個消息,什麼話都沒有說,關上房門,誰都不想見。
她想要好好的大哭一場,把這些日子以來不敢在人前表現出來的恐懼統統以這種方式宣洩出來。
賀明宸靠在門上,聽着房間裡,她的哭聲從壓抑的很小很小的聲音,慢慢變大,漸漸放聲大哭,到後來,近乎于歇斯底裡的嘶喊,他的唇角卻始終是上揚的。
樂樂抱着紙巾盒蹲在他面前,西瓜太郎的發型長長了,劉海撥向一側,斜劉海下露出狹長的琥珀色瞳仁――和母親一樣的顔色,卻是和父親一樣的輪廓。
“賀叔叔,擦擦眼淚吧,你看你哭的,真難看!”
小家夥撲進賀明宸懷裡,用紙巾大力的擦着賀明宸的臉,賀明宸矢口否認:“我沒哭,我哪裡是在哭?我是高興,叔叔高興!”
他問樂樂:“小家夥,等媽媽好了,叔叔做你爸爸好嗎?”
樂樂咬着牙,很是苦惱的搖搖頭:“你别問我,你們大人都是說話不算話的,梁叔叔是這樣,韓叔叔也是這樣,你最後會不會也和他們一樣?我現在誰也不信了,你們都不要媽媽,等我長大了,我會娶媽媽的!”
小家夥扭過身子,學着賀明宸在門上靠着,小嘴噘得老高。
早上的天氣并不很好,沒有什麼風,到了下午,陰了許久的老天爺,終于繃不住,飄起了兩絲細雨。
陳嫂早早從冰箱裡捧出個西瓜,放在涼水裡湃了很久,冰意是早已散去了。這時候取出來,放在案闆上,用水果刀一切。
瓜早已熟透,刀尖輕輕一碰觸,瓜身從當中裂開,劈成兩半,露出裡面紅豔豔的瓜瓤。
“樂樂,讓媽媽出來吃西瓜,賀先生、沈小姐,你們也過來!”
陳嫂一邊切西瓜,一邊抹着眼睛,想着,夢夢是不是不能多吃這水分過多的東西?
但是今天真的是太高興了,她要是想吃的話,今天就破例讓她多吃一塊好了。
袁夢腫着一雙水蜜桃眼,被樂樂從房間裡挖了出來,賀明宸坐在餐桌上,用一隻筷子替她撥出西瓜上的籽。
她很少吃西瓜,不是因為不喜歡西瓜的味道,隻是她特别不喜歡一邊吃,一邊吐籽。
有一陣沈蔓青常買無籽西瓜來,她又嫌無籽西瓜味道不好。
賀明宸二話不說,每次都拿着筷子替她挑籽,“氣的”沈蔓青和陳嫂掐着腰,惡狠狠的在一旁數落他:“慣吧,你就使勁慣着吧!瞅着這形勢,以後幹脆就讓你喂了!”
他聽着,無所謂的抿嘴笑,那就慣着吧,要他喂也行,要不要告訴她們,這實在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呢?
拉開座椅,扶着袁夢坐下,沈蔓青和陳嫂早拿着西瓜去陽台了,順帶着拐走了“西瓜太郎樂樂”,說是實在受不了賀明宸一副慣着女兒似的樣子。
袁夢乖巧的在他身邊坐下,側過腦袋,張着嘴:“啊……”
一塊去了籽的瓜瓤送到她嘴裡,涼爽粘膩,沾了砂糖一樣,甜到了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