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門口依舊門庭若市,華燈初上,這裡的客人卻已經爆滿。
梁駿馳醫生西裝革履的走進去,倒是把裡面的酒保給吓着了,不過很快便收起了詫異的神色。
“你們老闆呢?”
梁駿馳輕笑一聲,不在意的在吧台前坐下。他已經不年輕了,若要還想幾年前那樣,未免有矯情的嫌疑。
酒保正在給他調酒,隔着喧鬧的音樂聲,沒聽清他說什麼,高聲問到:“先生,您說什麼?”
梁駿馳微愣了愣,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應該問,五年的時間,這裡的酒保都換了人,這世上的人事,有多少是一成不變的,幾十年如一的?
“我在這兒呢!”
斑斓的鐳射燈光下,幽暗的過道口,通往裡面的貴賓包廂,那個記憶裡夢一樣的女子袅袅婷婷的向他走來。
那麼一瞬間,梁駿馳覺得好像時光倒流般,又回到了當初,他看見她的第一眼,驚豔于她的美貌,少年一下子深陷其中,耗盡他半世癡戀。
沈蔓青自他跟前繞過,進了吧台,朝着酒保說到:“這位先生我來招待,你去忙别的吧!”
熟練的接過調酒器,淡淡朝着眼前的男人一笑:“等會兒,馬上就好。”
調酒器在她手上如行雲流水,她像個武林絕世高手,纖細的胳膊上下翻飛。透明的玻璃高腳杯,盛着藍色的透明液體,推至梁駿馳跟前。
“冰凍藍色瑪格麗特,先生請。”
梁駿馳右手食指和拇指在睛明穴處按了按,笑了:“你還記得。”
“當然,二十一年了,我又怎麼能忘得掉?”沈蔓青說話間又倒了一杯,在他邊上的位置放定了。
“今天他算是沾你的光,若是他自己來,我是不給他調的。”手指指向門邊,那一抹高大偉岸的身姿朝着吧台這邊略顯不耐煩的走過來。
梁駿馳擡頭看向來人,憋了好半天,終是沒忍住,朝着他就是一拳頭,恨道:“你他媽老都老了,還擺譜呢?壓軸出場是吧?”
他這話其實挺不客觀,五年過去了,無論是他,還是眼前的男子,都已是接近不惑之年,但時光并未在他們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眼前的男人不屑的勾勾唇角,薄唇上細微的紋路都還和五年前一樣,玩世不恭、漫不經心的姿态也一如當初,讓多少A市尚未婚嫁的女人們對他懷着不死的夢想――上至同齡,下至那些二十出頭還對愛情處在幻想階段的少女們。
要說有什麼變化,那就是他更加不愛笑了。
本來臉上就就沒什麼表情,這些年過去,梁駿馳見他的第一眼,竟然覺得他真是白糟蹋了這張上帝精心雕刻過的俊臉,簡直用“僵屍”兩字形容最為妥帖。
韓澈聳聳肩膀,端起那杯“冰凍藍色瑪格麗特”,放在手裡并沒有喝,細細端詳着說:“你面子真大,蔓青都有些年頭沒調過酒了。”
“靠!你能不寒碜我嗎?才一見面就非得擠兌我是不?”
韓澈揚起脖子,将那杯龍舌蘭一氣飲下,杯子重重的摔在吧台上,猛的抓起梁駿馳的衣領,拖着他往牆壁裡壓,一拳擊在他身後的牆上。
“你小子,找抽呢吧?”
舞池裡混亂的人群完全沒在意到這邊的動靜,倒是吧台裡的酒保,一臉恐懼的盯着兩人,對沈蔓青問到:“要讓四哥來嗎?”
“嘁,小孩兒懂什麼?沒事兒,鬧脾氣呢?沒聽過打是親罵是愛嗎?”沈蔓青抱着胳膊,輕蔑的搖搖頭,言語裡是酒保聽不懂的暧昧。
老闆這話是什麼意思?聽說韓總一直沒娶老婆,難道他是有特殊的性向不成?可是不對啊,聽說他曾有過老婆的,隻是早些年死了就是了。
“你丫松手,信不信我在這裡當着你衆手下的面削你!”梁駿馳反手扼住韓澈的胳膊,兩人瞬間扭打成團。
沈蔓青繼續搖頭,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宣洩感情的方式,還是這麼的……幼稚。
最終還是韓澈占了上風,梁駿馳被他按在地上,高舉的拳頭如果落下,他一保準成“國寶”。
“你小子,敢再給我消失五年試試!”
拳頭最終也沒落在他臉上,隻在他耳側吹起一陣風,伴随着韓澈咆哮似的怒吼,兩人身子一滾就那麼躺在地上笑了起來。
男人和男人,也許沒有過志同道合的追求,也沒有過惺惺相惜的共同經曆,但那些自幼一同打架鬧事的鮮活記憶镌刻在他們并不年輕的生命裡,他們老了,那些往事卻依舊年輕。
寬大的手掌攤在韓澈面前,這隻手比起五年前更顯滄桑、粗糙,與他那張臉還真是不相配。
無法想象這梁教授這些年都在外面經曆些什麼苦難,單從他掌心的薄繭和道道淡淡的傷痕來看,他對他那該死的考古事業,還真是費心費力。
握緊他的手,兩人同時從地上彈起來,哥倆好的搭着肩頭,笑着往裡走。
酒保看傻了眼,聽沈蔓青說:“把酒送去後面花園裡,水果和下酒菜備足了,今天沒事兒别讓人去後花園,你們也是一樣!”
她走的時候,别有深意的望向後花園的入口,多少年了,有些人走了回來了,有些人,卻是永遠回不來了……
石桌上的空酒瓶堆了一桌,水果和下酒菜卻還是原封不動。兩個大男人各自靠着石凳坐在地上,手裡都握着酒瓶。
“回家了嗎?”
梁駿馳搖搖頭。
韓澈補了口酒,了然的笑笑:“你哥該催你了吧?合該家裡給你安排的相親對象,是不從這兒一路排到海岸線去?”
梁駿馳苦澀的笑了,依舊沒說話。
“我說你為什麼啊?不是對蔓青已經沒那意思了嗎?差不多也就挑一個得了,女人……還不都差不多?”
“你有資格說我嗎?别弄得跟多豁達似的,女人真要都差不多,你幹嘛還一人?聽說這些年,你改吃素了?”梁駿馳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光會說别人不會說自己的小子。
韓澈握着酒瓶的手輕顫了下,瓶底撞在地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醉意朦胧的眼中清醒了幾分。
“你知道,我的情況不一樣,我老婆死了,我得為她守節!”
“靠!要不要給你立塊貞節牌坊?沒聽說過啊,為老婆守節……真他媽笑話……”
兩人玩笑着,過去的那些慘烈的記憶,沒有人輕易肯提及,隻打了個危險的擦邊球,便又不着痕迹的繞回了當下。
韓澈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光亮透過布料一閃一閃的,他好像沒察覺,梁駿馳提醒他:“那位‘烈夫’,您手機響了!”
“哦!”韓澈這才混混沌沌的拿起了手機,看了眼屏幕,臉上的神色立即變得鄭重起來,對着梁駿馳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喂?曉草,怎麼了?”他側過了身子,說話的樣子很是溫柔。
梁駿馳發誓,他見過這樣的韓澈,真的,很久之前,他真的見過這樣的韓澈,他對着他那位“死去”的老婆,就是這麼一副小男人樣兒。
手機裡隐約傳出一個女聲,細弱柔軟,梁駿馳灌了口酒,等着他打完電話。
“唷,守節呢?你就這麼守啊!别告訴我,這一位是個阿姨……”梁駿馳腦子裡閃過袁夢天真無邪的樣子,兇口覺得悶的慌。
韓澈不在意的笑笑,将手機塞回口袋:“我跟這女的沒事兒,這輩子,我也不會再有第二個老婆,我得為她守着,不然以後下去了,我怕她不認我。”
兇口那股子悶漲感急速膨脹,梁駿馳噴着酒氣的嘴淡淡說到:“兄弟,我有喜歡的人了,我要娶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