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醫院裡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真真卻不這麼覺得。大概是因為她經常出入醫院,所以對這股味道早已經習慣了,反正她是聞不出這裡的空氣和别處有什麼不同。
今天邵恒并不上班,給她複診的醫生,是位年輕的醫生。開了一大堆化驗單,真真都照着要求去做了,等報告花去了很長時間。
也許是邵恒有過交待,再回去請這位醫生看報告時,這位醫生卻沒再讓她多等,直接越過排隊的人,拿了她的報告來看。
“嗯,各項指标都很正常,看來腎源很好,一點異常情況都沒有出現……不過,還是要堅持吃藥,上次邵老師開給你的藥應該已經吃完了吧?”
真真點點頭,她每次複診的時間,都和藥物吃完的時間卡的剛好。
那醫生對着電腦敲了一會兒,開出了好幾張電子處方,從打印機裡吐出來,他拿在手裡看了看,遞給真真:“根據你的情況,給你減了一種藥。行,去拿藥吧,下次也要記得及時來複診,複診預約時間我都給你寫在病曆上了。”
真真接過病曆在背包裡放好,又把處方收好,跟那醫生道了謝,走到門診劃價收費處去交費,準備拿了藥就回去。
以往的藥一開始是賀明宸拿的,後來住到了韓家,拿藥就變成了韓澈的活。所以,這還是真真第一次看到藥品的價格。
剛從劃價的醫生手裡接過單子,她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該說是吃驚吧?一個療程的藥,竟然接近五位數字?
“醫生,對嗎?沒有錯?”
她很是懷疑,脫口就對着窗口裡的醫生問到。
那醫生顯得有些不耐煩,随口說到:“對,沒錯,這藥不是你的主治大夫開的嗎?看這劑量,也不是頭一次吃了,今天才知道價格嗎?9987.62,你是刷卡,還是給現金?”
真真臉上一紅,後面還排着長長的隊,都是等着劃價繳費的人,這醫生的态度多少有點讓她不爽。
“刷卡吧,我沒帶那麼多現金。”
真真從包裡取出聶綿卿的卡遞到窗口裡,那醫生動作麻利的在POS機上劃過,又把密碼鍵盤遞到她面前,催促到:“輸密碼。”
真真輸入自己的生日,按下回車鍵,交了費,那醫生把一沓子繳費證明遞到她手上,随意指了指取藥窗口。
“在西藥窗口取藥,拿好你的繳費單。下一個。”
真真手裡握着繳費單,仔仔細細的一一翻看,每一樣藥物的名稱,單價、劑量、總價都清清楚楚的印在紙上,看來不是醫生弄錯了,弄錯的那個人,一直是她!
她不知道,原來她吃的藥,竟然會這麼貴。
從西藥窗口取回藥,真真笑的有些艱難。隻是這麼幾瓶藥,卻是個天文數字的價格。她的眉間籠上了一層愁雲。
她不能不擔憂,不能發愁。聶綿卿沒有什麼錢的,這個她比誰都要清楚。
聶綿卿從來都是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子,加上性子爽朗沒有什麼心機,錢财也基本上摟不住。
在夜總會上班那會,就沒怎麼賺到錢,還要供她上學,着實過的艱難,積蓄什麼的,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後來到了韓家,她也沒能從韓振天那裡撈到半點好處,她在心底還惦念着韓溯,自然把韓振天當成了長輩,又怎麼肯收他的錢?
這些年,聶綿卿沒了真真的消息,金盆洗手,隻靠着一家花店,她又不懂經營,花店的收入也隻是夠生活,多餘的錢是沒有的。
自從從韓家出來之後,真真一直也沒有工作,一切日常生活來源,靠的都是這家花店。
要說這家花店供應兩個人的日常生活,那是足夠了,可真真每月一次的複診和藥費……這麼個天文數字――真真覺得,她們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她覺得這件事情,恐怕是瞞不了多久的。洗盡鉛華的聶綿卿,變得世俗了,也體現在對錢财的小心翼翼上。
真真拎着藥去到花店時,聶綿卿正在替一位客人包裝花束。
真真把藥放在櫃子裡,走過去整理還沒來得及松開的新鮮的花枝,用清水在上面澆了一圈,花瓣便顯得更加嬌嫩了。
而後又有不少幾位客人走進來,母女倆着實忙碌了好一陣,不知不覺也快到中午。
聶綿卿埋着頭拿着計算器計算着一上午的收入,嘴裡念着,還不時拿筆在紙上劃着。
真真走過去問她:“媽,要不要我幫你算?”
聶綿卿擡起頭來看她笑說:“不用,我這點小賬目,還需要勞動我們家的博士來算?你的腦子得好好養着,媽指望着你将來做出更多的發明創造呢!”
說完,聶綿卿像是想起了什麼,身子彎了下去,真真心裡一跳,看着她從櫃子裡取出了她從醫院拿回來的藥。
并不是很大的一包,聶綿卿拿在手裡一一看過,搖頭說:“不對啊,好像少了一種?你看你這孩子,早知道你這麼丢三落四,媽應該陪着你一起去的。”
聶綿卿顯得很是着急,在椅子上有些坐不住了。,下身子往櫃子裡不知道又在掏什麼。
真真看她把一隻皮包拿了出來,心裡一驚,阻止問到:“媽,你這是要幹什麼?”
聶綿卿一邊收拾一邊說:“你這藥不對啊,媽得陪着你再去一趟醫院,得找醫生把藥給補全了!”
真真慌忙攔住她,有些哭笑不得:“媽,不是醫生弄錯了,我還不至于這麼不靠譜,難道還能連自己平日裡吃哪幾種藥都記不得了?醫生說了,我的情況控制的很好,可以漸漸減少一兩種藥。”
她在心裡嘀咕,就這麼些藥,都已經超出了她們現在的經濟狀況,要是再多一種,她不得當場哭出來?
聶綿卿卻松了口氣,笑說:“吓了我一跳,醫生說情況很好?那就好,那就好,你呀,就得聽話,好好吃藥,我記得你小時候,就是最不愛吃藥了……對了,發票呢?給我。”
聽聶綿卿從喋喋不休轉到錢的問題上,真真閉了閉眼,暗自懊惱:該來的終究還是躲不過。
她從褲子口袋裡取出發票遞到聶綿卿手上,想象着聶綿卿看到那個數字時吃驚的樣子,覺得一陣難過。
突然就想起,早上那個張阿姨在自己跟前炫耀的樣子,倒像是一種預示似的。比起那個什麼“俊俊哥”來,她還真是沒用的很,這麼大的人了,吓死人的頭銜拿了一大串,卻還要靠着卿姨的辛苦錢來給自己買這麼昂貴的藥。
聶綿卿把那一疊發票拿到眼前湊着仔細看了,眉目間的确有些聳,卻沒有像真真想象的那樣急的跳腳。
她看完了,把發票疊好放進自己的包裡,沖着真真問到:“醫生說了下次複診的時間了嗎?”
真真怔愣着點點頭:“都寫在病曆上了。”
聶綿卿點點頭:“回頭我還得在日曆上做個記号,你這孩子沒個記性,若沒人提醒着你,又得像今天一樣忘記了,這是一輩子的事,可千萬馬虎不得。”
說完,瘦小的身子鑽入了花叢裡,拿着剪子和水壺忙活起來。
“真真,你去出門左拐的那家店裡點兩個菜,打包了回來,中午了,也該吃飯了。”
她想想不放心,放下手中的活計,走到真真身邊說:“不了,還是你留在店裡,我去買,要讓你去買,你又淨買些中看不中吃的,你的病雖然是好了,但是身體虧空的厲害,不長期将養着怎麼行?”
聶綿卿拎着挎包出去了,剩下真真一個人站在那裡,對着滿屋子的花,隻覺得香氣撲鼻,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