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成萌從一片黑暗中吃力地張開眼睛。
圍在周圍的人立刻發出一片欣喜的叫聲。
“醒了!”
“萌萌,你還好嗎?”
“感覺怎麼樣?”
“親愛的,你吓壞我了。”
……
“發生什麼事了?”
對于這一切,成萌感到茫然極了。
她記得上一刻自己還好好的在街邊和嫂子說話,怎麼突然間,就睡着了,再睜開眼睛,就到了醫院?
而且她媽媽還一臉擔憂地坐在床邊,握着自己的手:“萌萌,你吓死媽媽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所有人都好像有無數的問題要問自己,成萌根本不知道要先回答誰的。
最重要的,是沒有人打算回答她的問題。
這也許,是因為她的聲音太小了,被淹沒在一片關切的詢問之中。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問了什麼。
“我沒事。”
終于,她用盡全身力氣對所有人說道。
大家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媽媽,我想坐起來。”
她對身旁的媽媽說道。
她注意到媽媽的臉比平時顯得憔悴多了。
這是因為擔心她所緻麼?
那麼,自己到底失去意識多久了?
“萌萌,你現在身體還虛得很,還是多躺一會兒吧?”
她媽媽柔聲說道。
成萌想起來,自己已經好久沒有聽到媽媽如此溫柔的聲音了。
自從她上高中後,媽媽就再也不像小時候那樣常常輕聲細語關懷備至地照顧自己了。
她知道媽媽是擔心把自己嬌慣壞了,希望自己能獨立一點。
她很懂事,所以從來不會提出什麼要求,可是,内心深處,她真的很想念小時候那個溫柔的媽媽。
“媽,我想坐起來。”
她微微嘟着嘴,朝媽媽撒嬌道。
她發現媽媽愣了下,很快笑了起來。
“好好好,聽你的。”
成萌于是也開心地笑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一樣。
那時候,隻要自己一對媽媽撒嬌,媽媽什麼事都滿足自己。
自從長大後,自己已經好久沒有對媽媽撒嬌了。
被媽媽扶着從床上坐起來後,她感覺自己比躺着的時候舒服多了。
“萌萌,要喝水嗎?”
站在媽媽旁邊的嫂子溫和地問道。
“嗯,謝謝嫂子。”
成萌乖乖地點頭。
嫂子很快拿了溫水遞給自己,成萌握着保溫杯低頭喝了幾口,感覺嗓子也舒服多了,精神也恢複了許多。
“萌萌,餓不餓?想不想吃什麼?”這時,皮特問道。
成萌發現大家好像排着隊要關心自己一樣,一個個殷勤萬分。
這種場景又溫情又奇怪。
成萌突然皺眉問道:“我該不會是得了什麼絕症吧?”
“哈?”
皮特呆住。
“瞎說什麼呢?傻囡囡。”
媽媽瞪了她一眼,但是并沒有責怪的意味。
嫂子微笑着解釋道:“萌萌,别擔心,醫生說你隻是貧皿和氣虛,在家調養一陣子就好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成萌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萌萌,我和阿姨已經商量好了,待會兒就給你轉院,我名下的私人醫院環境很好,你就當過去散散心放松放松吧。”
站在媽媽身後的謝琳琅微笑着說道。
成萌看了謝琳琅一眼,皺眉道:“我才不要去。”
“為什麼?”謝琳琅臉上的笑容僵住。
她不能夠相信成萌居然拒絕了自己。
誰都知道她家醫院的費用十分昂貴,環境和服務也絕對是一流,能住進去的非富即貴,甚至她家醫院都不接待普通人。
像那種沒什麼根基的暴發戶,富二代,金領,根本沒資格住進她家醫院。
能住進去的都是有地位的人,即便在她家醫院的草坪上散步,都能碰上電視上才能見到的名流。
成萌這個小丫頭,居然就這麼拒絕了自己?
“沒什麼原因,我就是不想去。”
成萌無所謂地說道。
她才不管那個謝琳琅會不會不開心呢。
她隻知道,謝琳琅的存在,會讓嫂子不開心。
雖然嫂子什麼都沒說,但謝琳琅跟在她媽媽身邊,就像以前那個任菲琳一樣,都是為了嫁給她大哥。
她真的搞不懂這些女人,明明知道大哥已經有老婆,而且還和大嫂感情很好,為什麼還一門心思地要削尖了腦袋往她們成家鑽呢?
她不能去責怪自己的媽媽,雖然知道如果沒有媽媽的默許,這些女人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嫂子面前。
因此,她隻能在這些女人面前,明确立場,也叫嫂子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是站在她這邊的。
“蘇阿姨,看來萌萌不願意,那您的意思呢?”
謝琳琅表面上看不出喜怒,轉頭微笑着朝成母說道。
成母此刻也有點兒為難,一面是自己疼愛的小女兒,若是平時,她肯定要讓她聽自己的話,乖乖地按自己說的做,可是現在,女兒生病了,她又怎麼忍心不順着她呢?
另一面,又是自己未來的兒媳婦,她也不願意讓這個未來兒媳婦不高興,謝琳琅不同于任菲琳,更不同于唐笑。
謝琳琅身為謝家長女,從小集萬千寵愛于一身,自然是從沒受過半點兒委屈的。
人家一番好心,現在被萌萌這麼不識好歹地堵了回去,心裡能舒坦麼?
她擔心謝琳琅回去和她父親說起這件事,萬一未來的親家覺得小姑子不好相處,對這門婚事産生了顧慮,那可怎麼辦?
思來想去,成母最終決定委屈女兒。
女兒一時的情緒是小,成家和謝家的聯姻是大。
誰讓謝家沒個兒子呢?
要不然的話,讓萌萌嫁過去也不失為一個極好的選擇。
“萌萌,聽媽的話,過去休養小半個月吧,你的身體要緊。”
成母拍了拍成萌的手背,溫和地說道。
成萌一聽,将小鼻子一皺,嘴唇一嘟:“媽,我不想去,我要呆在家,我不想去什麼療養院,再說我隻是一個小小的貧皿氣虛而已,至于去療養院麼?反正,我不去就是不去。”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呢?媽這是為了你好,你要是覺得寂寞,就讓皮特過去陪你,就當去度個假,這還不好麼?前段時間,你不是還吵着要去馬爾代夫麼……馬爾代夫你都去了多少次了,還去有什麼意思?去你琳琅姐姐那兒,你琳琅姐姐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成母耐着性子,好聲好氣地安撫着。
“不去不去就是不去!媽你要真疼我這個女兒,就不要勉強我做不想做的事兒去我不想去的地方行嗎?”
成萌身體還有些不适,雖說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手腕上還插着吊針,精神也沒平時那麼好,心裡自然更容易煩躁。
大部分人,在生病的時候,脾氣往往要比平時大一些。
人在身體舒适時保持風度是件容易的事兒,在病中要情形理智,總是要難上許多。
再則,因為知道身邊的人會礙于自己生病,對自己多多照顧,所以,也不免會仗着生病耍耍小性子。
而成母在成萌剛剛醒來時,是打定了主意要滿足這個小女兒的一切願望,比以往要加倍地疼愛她,可是,真的當成萌不願意服從自己的安排,違背了成家的利益時,成母的天平又自然而然地傾斜到了利益那一方。
成萌小時候,她最疼愛成萌,畢竟就這麼一個女兒,又是家中最小的,可後來,漸漸地因為成萌過于乖巧懂事,她的注意力再次被家中那個更鬧騰更活潑更愛和自己親近更容易讓自己操心的老二成烽吸引了。
她内心深處,總以為女兒的成就是不會超過兒子的,能夠為成家做出的貢獻也十分有限。
兒子或者女兒,其實都不是她的最愛。她畢生所愛的,是自己的丈夫,那個和她少年時結為夫妻的野心勃勃的男人,成寬。
與其說在她心目中沒有什麼比成家的利益更重要,不如說,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比丈夫成寬更重要。
丈夫是她的天她的地,更是她的一切。
“萌萌,聽話。”背對着衆人的成母臉上隐匿了笑容,她對着成萌,采取一種威嚴的态度,溫和地命令道:“媽讓你去,你就必須去。”
成萌瞪着自己的母親,一時間驚愕和失望占據了她的内心。
真沒想到,在這件事,媽媽居然會站在謝琳琅那邊。
好啊,謝琳琅要用讓自己住進她家療養院這件事兒來讨好媽媽,順便證明自己的實力,而媽媽呢,為了滿足謝琳琅,也為了給機會讓謝琳琅展示自己家的财力,所以犧牲了自己,完全不顧自己的意願,強行要把自己塞給謝琳琅。
她們每個人都是為了自己着想,偏偏自己,在她們眼裡不像個人,而像個物品。
自己都病了,媽媽也不願意稍微對自己好一點,是不是真的要自己死了,媽媽才會後悔沒有對自己更好一些,才會後悔把自己當成一個物品一樣丢來丢去?
從小到大就是如此,媽媽眼裡有大哥,有二哥,唯獨沒有自己。
自己想讓媽媽喜歡,于是總是把作業做得工工整整,學業上完全不讓媽媽操心,她也從不像二哥一樣搗亂,大肆揮霍家裡的錢。
她努力做一個乖巧聽話懂事的女兒,就是為了讓爸爸媽媽更喜歡自己。
可是沒用的。
她做得再好,在他們眼中,也隻是那個讓人省心的家中老幺而已。
他們關注大哥二哥永遠比自己要多。
難道這隻是因為她是一個女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