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遠晟将季曉茹抱得更緊了,一面輕輕拍着她的身體:“别怕,别怕……曉茹,有我在……别怕……”
男人溫柔的聲音,讓曉茹找到了一絲安全感,她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身體與裴遠晟貼得更緊。
唐笑見狀,連忙說道:“曉茹,你們家陸子正抱着你呢,你沒有失去他啊……夢都是假的,知道嗎?陸子一直都在,一直都好端端的,你要是再這麼傷害自己,陸子會心疼的……你也不想讓陸子因為你而難受傷心,對不對?”
“陸晨晞……”季曉茹喃喃地呼喚着這個名字。
唐笑靜下來,等着季曉茹接下來的反應。
“陸晨晞,陸晨晞……”季曉茹反反複複地念叨了幾遍這個名字,突然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紅腫的眼眶中滾落下來。
唐笑心疼地望着曉茹:“别哭了,曉茹,陸晨晞在呢,他就在你身後,抱着你呢,曉茹……夢都是假的,相信我……那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嗎?”聽到這裡,季曉茹仿佛終于恢複了幾分神智。
“都是假的嗎?陸晨晞沒有死對嗎?他沒有死,他還活着,對嗎?”
“陸晨晞……陸晨晞正抱着我嗎?”
“對,他沒有死!他正抱着你呢,曉茹。”唐笑盡管心痛難忍,仍然努力讓自己對着季曉茹露出安撫的微笑。
季曉茹非常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正在艱難地消化和接受這個事實。
“他沒死……夢都是假的……他現在正抱着我……”
她一句一句地,慢吞吞地重複着唐笑的話語。
唐笑點點頭:“嗯,就是這樣。你隻是做了噩夢,不要怕,曉茹。”
“哦……我隻是做了噩夢……”季曉茹再一次重複着唐笑的話語。
而後,在唐笑鼓勵的眼神中,她慢慢地轉過頭去。
這一刻,唐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曉茹當初會在一覺醒來後開始将裴遠晟認成是陸晨晞,那麼,會不會又在一覺醒來後,分清楚裴遠晟和陸晨晞這兩個人?
如果曉茹不再将裴遠晟當做陸晨晞,那麼,一切的一切,都完了……
幸運的是,就在季曉茹看到裴遠晟的那張臉時,突然露出了微笑。
“陸晨晞……陸子!你還在啊……”
她那張憔悴的,沾染着淚水汗水和皿水的臉龐上,一下子重新煥發了光彩。
“對啊,我還在,我當然還在。”“陸晨晞”輕擁着她,笑問道:“我的心肝小寶貝兒在這裡,我這個護花使者能跑到哪裡去?不在這裡,我又應該在哪裡?”
“我……我以為……”季曉茹想到剛才那些恐怖的畫面,猛地大力甩了甩頭。
“沒什麼。”她對着“陸晨晞”笑道:“是我又做噩夢了,陸晨晞,能看到你,真的太好了。”
這句話發自内心,季曉茹說完,就當着唐笑的面,忘乎所以地穩住了“陸晨晞”的嘴唇。
“陸晨晞”一面輕輕地撫摸着季曉茹的頭發,一面配合地與她擁吻着。
這裡再也容不下第三個人,唐笑站起身,悄悄地走了出去。
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唐笑重新端起那杯已經冷掉的咖啡,心中百感交集。
陸晨晞的死,對于曉茹來說,真的像個定時/炸/彈一樣。
無論是她還是裴遠晟,都不可能預知到下一次的爆發是在什麼時候。
他們能做的,隻不過是努力地去維護這個假象,努力地讓這個沙雕的城堡不那麼快地被潮水沖散。
想到曉茹剛剛痛苦萬狀的模樣,唐笑覺得心疼極了。
忍不住第一千零一萬次想,如果陸晨晞沒有死就好了。
如果陸晨晞還活着,那麼一切該是多麼圓滿啊!
可惜……死者已矣,活着的人,仍然要努力活下去。
将咖啡杯放到唇邊淺啜一口,杯子裡的卡布奇諾已經徹底地冷掉了。
口感大不如之前,但是,依然是唐笑喝過的咖啡當中排名相當靠前的。
将這一杯咖啡徹底喝完,唐笑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平複了一下剛才因為過度緊張而噗通亂跳的心髒,給自己沖了一壺熱氣騰騰的花茶。
端着花茶來到落地窗前,外面仍然是凄風苦雨,似乎這一夜都不打算停歇了。
不過,這樣的話,明天倒是可以不必去晨練了。
唐笑想到孫絡這個人,有點苦惱。
其實孫絡也并沒有過多的糾纏她,但是……唐笑實在不想被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這樣喜歡下去。
不能夠接受和給予回報的感情,多了永遠是一種麻煩。
一杯花茶飲盡,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唐笑不用回頭,就知道來的人是裴遠晟。
果然,很快,身邊響起裴遠晟的聲音:“不喝咖啡,改喝茶了?”
唐笑看了裴遠晟一眼,隻見他衣襟上沾染着淚水汗水與皿水,頭發也顯得有點淩亂。
這可與裴遠晟一貫的形象十分不符。
“還是花茶比較甜,心裡苦的時候,得多喝點兒甜的。”唐笑說。
“有道理。”裴遠晟點了點頭說。
“你的睡衣髒了,稍等一下,我去給你找一套新的。”唐笑擡腳打算朝衣帽間走去。
裴遠晟伸手攔住她:“不急,先陪我說會兒話吧。”
“曉茹睡了嗎?”雖然知道肯定是安撫了曉茹,裴遠晟才會出來,但唐笑還是想确認一下。
“嗯,哄着她睡着了,也許明天醒來,又是一個新的曉茹。”裴遠晟笑了笑說。
“希望如此。”唐笑歎氣。
“别歎氣。”裴遠晟說,“我都不歎氣,你也不要歎氣。”
“好。”
“我想喝茶。”裴遠晟盯着她說。
“幫你倒,稍等。”唐笑走向客廳,不一會兒,端着兩杯熱氣騰騰的花茶過來。
遞了一杯給裴遠晟,裴遠晟笑着接過去:“謝謝。能在這樣的夜裡喝上一杯這樣的花茶,真好。”
“真容易滿足。”
“我最近在學着降低幸福的阈值。這樣才能夠時時快樂,時時珍惜。”裴遠晟凝望着深沉的夜空,淺啜着杯中的花茶,悠悠然說道。
“挺好的,珍惜當下。”唐笑雙手捧着玻璃杯,雙目注視着杯中盛放的花朵。
這些花朵,被曬幹後,或者說是從枝頭摘下後,原本的生命就已經結束了。
可是作為花茶的它們,在杯子裡,又有了第二次的生命——
一點也不遜色于它們在枝頭時的絢爛。
“剛剛對不住。”唐笑想起剛才自己曾經懷疑過裴遠晟,不免感到愧疚。
“沒關系。”裴遠晟此時倒是一點兒也不介意的樣子,“我不怪你。”
“為什麼不怪我?我明明毫無道理地冤枉了你。”唐笑詫異地問。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怪你,”裴遠晟苦笑着說,“當時那一刹那,隻覺得傷心,甚至是有一丁點委屈,等那個時候過去了,就好了。你看,我根本就沒有因為這個生氣過,所以不管是那時候,還是現在,我都沒有怪過你啊。”
“你越是這麼說,我越是感到愧疚。”唐笑純美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羞慚的神色:“你都從來沒有懷疑過我,而我卻無端懷疑你,這一點也不應該是身為朋友會做出的事兒。對不起,請接受我的道歉。”唐笑真心實意地說道。
“好,既然你這麼誠懇的道歉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地接受吧。”裴遠晟一本正經地說道。
“嗯,謝謝你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計較。”唐笑說。
“我永遠都不會跟你計較——作為朋友,”裴遠晟說,“不過,我也希望這種事不要發生第二次,即便再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也不會和你計較,更不會生你的氣,但是,我會更加傷心,比這一次要傷心得多,如果再有第三次——”
裴遠晟頓了頓說:“咔嚓……”
“啊?什麼。”唐笑大惑不解地望着裴遠晟。
裴遠晟嘴角微揚,笑了起來:“再有第三次,我的小心髒可就要碎掉了。”
唐笑被裴遠晟的話逗得笑了起來,但是笑完之後,内心卻感到了深深的愧疚。
她暗暗在心裡發誓,今後絕對不能再讓身邊在意的人因此而受到委屈。
“烈子這次什麼時候回來?”裴遠晟突然問道。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提到成烈,唐笑柔美的面容上不禁劃過一絲黯然。
“沒什麼,随便問問。”裴遠晟看了眼唐笑,淡聲說道:“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的。”唐笑展顔一笑:“其實也沒什麼,習慣了就好。”
這一句“習慣了就好”,包含了多少的無奈與包容呢,裴遠晟聞言又是一陣心疼,可是,他知道,對于唐笑來說,成烈絕對是最好的選擇。
隻有烈子才能給她最好的愛。
而自己從來都沒有資格去愛她,他能做的,不過是好好留在她身邊,做一個盡責的“朋友”。
朋友,又未嘗不可呢?
他隻盼她一生平安喜樂,和烈子快快樂樂一直到老。
“還是那句話,有任何需要,随時聯系我。”裴遠晟眼若星辰,靜靜望着她說。
這樣一雙深眸,像是能望進一個人的心裡去一樣。
唐笑移開目光,輕笑道:“謝謝你,裴遠晟。我自己其實一直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個擅長交際的人,永遠做不到八面玲珑、讨人喜歡,但是,我很慶幸,總有那麼幾個知心好友,願意一直陪在我身邊。有你們在,真的是我一生的幸運。”